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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章 法律的公正

  一頓飯吃完了之后,徐君然開車把柳強送了回去,他倒是沒怎么在意這個事情,自己打過了招呼,柳強自然知道該怎么辦。不過他倒是堅定了換掉信訪辦主任杜軍的想法,畢竟杜軍連受害人究竟是那個自殺老人的孫子還是兒子都沒有搞清楚,這個信訪辦主任做的也實在是太失職了一點。

  沒過多久,仁川縣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雖然受害人并不是第二建筑公司的正式工人,但是卻存在實際上的勞動雇傭關系,不管是不是違規操作,只要是在工作當中受了傷,就應該得到賠償。法院判決丹江市第二建筑公司承擔受害人全部的醫療費用,并且另外賠償誤工費、生活費等各項費用共計五萬元。

  第二建筑公司從始至終都沒有領導出現在縣法院,只是讓負責仁川縣公路建設的項目經理出庭而已,在法庭上,這個項目經理的態度強硬,表示一定會上訴到底。沒過了多久,仁川縣檢察院就對縣法院的一審結果向丹江市檢察院提請抗訴,認為縣法院模糊事實。判決書中對受害人沒有遵守安全條例導致隱患避而不談,在主體責任認定上存在問題,判決結果有失公允。

  要知道這個年代華夏的法律實際上還有很多漏洞,畢竟那時候大多數工人都在國有或集體企業,國有企業也沒誰會在工傷上難為職工,甚至在家磕了碰了弄個診斷書也能算工傷。工傷糾紛也就不多,法律就不完備。到九八年勞動部才出臺《企業職工工傷保險試行辦法》,才對工傷地認定進行了規范。所以檢察院抗訴地理由倒也算充分。

  而這個事情的最終結果,是市檢察院出面向市中院抗訴,終于在1989年元旦之前,丹江市中院作出裁定,撤銷仁川縣法院的判決,發回重審。不得不說。從第一次判決到發回重申,只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速度已經是非常快了。

  而在這期間,那個自殺的老爺子一直都往縣委縣政冇府跑,雖說每一次都只是到了門口就被攔下來,可老爺子還是堅持不懈,并且有一次還把白林的車給攔了下來,白林當時只是說會幫忙解決,可沒過多久,老爺子就被縣公冇安局的人給抓了起來。理由自然是擾亂社會治安。

  徐君然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恰好是張喜斌有一次請他吃飯。

  張喜斌自從在王猛的那個事情上成了徐君然這邊的人之后,跟徐君然的來往就多了起來。經過幾次接觸,徐君然也算了解了這個人,知道他就是粗豪了一點,為人還算不錯,索性就把王曉龍給塞到了公冇安局里面,在徐君然看來,有張喜斌的栽培。再加上張飛在省城的關系,用不了幾年,自己就可以把王曉龍提起來了。

  今天是12月25號,這個時候的華夏還沒有興起過圣誕節的傳冇統。徐君然被張喜斌拉著到他家里吃飯,說是鄉下的親戚給弄了幾只野雞送來了,非要拉著徐君然喝一杯,徐君然推辭不過。也就由著他來了,不過徐君然也沒自己去,索性把劉小光和孫亞洲都叫著。四個人弄了幾樣小菜和幾瓶酒,坐在家里面就喝上了。

  “縣長,來,走一個吧。”

  張喜斌端起酒杯,對徐君然笑著說道。

  徐君然點點頭:“我說老張,咱們喝酒歸喝酒,眼看著就要元旦了,今年過年也早,你們縣局要提高警惕啊,千萬不能在雙節期間出什么岔子,到時候我沒辦法跟市里面交待,你們也沒辦法跟縣委縣政冇府交待。”

  張喜斌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拍了拍胸脯說:“縣長您就放心吧,我老張保證不給您添麻煩。”

  劉小光和孫亞洲都笑了起來,他們自然樂于看見徐君然的勢力越來越大,畢竟誰都看得出來,如今的仁川縣,徐君然才是真正做主的人。

  喝到高興的時候,張喜斌摸著自己的腦袋,笑呵呵的談起了前段時間的那個案子,對徐君然笑道:“縣長,我聽說您給老柳打招呼了?法院那幫人能辦成啥事兒,一個破案子判了等于沒判,又給人家打回來重審。要我說,還不如我老張叫幾個人去查一下二建,我就不信了,這幫犢子一個個的屁股能干凈到哪里去。”

  說著,他搖晃著腦袋道:“那老頭也真是倔,縣局的人讓他別告了,根本不聽勸,還說要去省里去中冇央告狀。他也不尋思尋思,這個案子本來就是他兒子的不對,人家二建那邊賠錢不賠錢全看心情,您不知道,他兒子當時明明已經下班了,可拿著建筑公司的機器干私活,這才出了事故的。當然,二建那邊也有點推卸責任的意思,畢竟那私活聽說是二建某個領導家屬的。”

  張喜斌這人說話向來是沒什么顧忌的,尤其是在自己人面前,一向都是有一說一。

  徐君然聽到這話,眉頭一皺:“怎么回事?不是說官司打贏了嗎?”

  這個事情他還真就沒怎么關注,他一個縣長,縣里面別的事情都忙不過來,哪有空關注這種小案子,最開始的時候得知官司打贏了,徐君然還挺高興呢,后來也就沒有再繼續管這個事情了。

  張喜斌聳聳肩:“他打贏官司還是在攔了你的車之后,不過后來啊……”

  說著,他就把老人這個官司的來龍去脈對徐君然說了一遍,徐君然臉上始終都掛著微笑,可喝酒的動作卻停了下來,整個人看上去也沒有原來那么高興了。

  孫亞洲和劉小光對視了一眼,直覺告訴他們,這個事情恐怕又要再起波瀾了。

  三天之后,縣委副書冇記、縣長徐君然,協同縣委副書冇記、政法委書冇記柳強一起來到了仁川縣人民法院。

  對于這兩位大佬突然的到訪視察,整個縣法院的人都感覺到十分的意外,柳強這個政法委書冇記來視察也就罷了,畢竟是主管領導,可徐君然這位縣長大人卻是上任之后第二次來,要知道他僅僅是在上任之后來過法院一次。可從那之后,徐君然可是一次都沒來過這里的。但是今天,徐君然不僅來了,還拉著柳強一起。

  難道有什么事情?

  幾個縣法院的領導心里面不約而同的閃過同樣的念頭,有些惴惴不安的看著坐在會議室中間位置的徐君然。

  既然兩位縣委常委都到了,縣法院這邊自然也是全體出動,能夠出席會議的領導全都坐在了會議室里面,徐君然坐在正中間的位置,身邊是同樣一臉疑惑的柳強。

  柳強先講了話,對于縣法院的工作提出一些要求。之后縣法院的幾個干部又談了一下法院的工作。

  最后,柳強笑著說道:“下面,我們請徐縣長為大家做重要指示。”

  大家自然不敢怠慢,紛紛鼓起掌來,只不過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卻沒有人知道,畢竟誰都知道,前段時間的那個案子,徐君然是關注過的。結果現在弄成這個樣子,徐縣長說不定一會兒要罵人的。

  徐君然敲了敲話筒,露出一個微笑來:“同志們,是不是覺得我跟柳書冇記今天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

  馬上就有人忍不住笑了起來,徐君然這話可有些語病了冇,難不成他和柳強是黃鼠狼么?

  不過笑的人也馬上就閉起了嘴巴。畢竟那可是縣長,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取笑的對象。

  “俗話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不是學法律的,對人民法院的工作,也談不上什么指示。”徐君然緩緩開了口,倒是讓所有的聽眾們感覺到一絲不太一樣的地方,只聽他笑著說道:“老祖宗告訴我們,要善于傾聽別人的意見,有容乃大嘛,所有我這個外行說的話,大家可以選擇著聽一點,有則加冕,吾則改之,如何?”

  他的話雖然這么說,可周圍法院的那些干部們卻不敢怠慢,一個個的挺直了身子,拿起手里面的筆,準備在本子上記錄著,畢竟這是華夏開會的習慣,領導講話,下面的人總歸要做一點筆記的。

  徐君然很滿意眾人的態度,淡淡的說道:“今天我們這次會議的主要議題是解放思想,新時期司法工作的新定位,這個議題就很好嘛,改革開放,百家爭鳴,各式各樣的新思維新觀念涌現,沖擊著我們的社會架構,社會觀,歷史觀,我們黨可以說經歷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局面,經歷著帶著陣痛的蛻變。新時期這個詞很準確啊,尤其是我們仁川縣隨著經濟的飛躍,各種各樣以前從來沒遇到的問題都會擺在我們眼前,你們司法系統也面臨著艱難的挑戰。”

  說著,他看了一眼法院的院長,繼續說道:“司法系統應該如何面對這個挑戰呢?我覺得,如果按照從前的舊辦法老經驗恐怕是不行了吧?從最淺顯的角度來說,從前如果一個案子有了爭議,你們也許可以上報給縣委或者政法委,畢竟我們是黨領導的人民法院。可是現在,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發展,難道還按照從前的方法辦事么?什么事情都等著批示,等著看領導的情緒,我覺得如果真的出現了這樣的情況,那就說明,我們司法機關的觀念存在著嚴重的問題,因為你們失去了自己對是非的判斷,把司法公正的準繩從事實變成了某個人的喜好,這樣是很不對的,是一種十分危險的行為!”

  徐君然的聲音漸漸嚴肅了起來,說到最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隨著他的動作震動了起來,發出清脆的聲音。

  整個法院會議室陷入一片死寂當中,所有人都知道,徐縣長的心情不好,今天就是來發飆的。

  柳強眨了眨眼睛,眉頭輕輕的皺了皺,徐君然剛剛的那一番話似乎是意有所指啊。

  眼看著所有人都被自己給嚇的不輕,徐君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緩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的老祖宗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不是如何打天下,而是怎么守天下。道理很簡單,打天下的時候只要想著勝利就可以,而守天下,卻要琢磨方方面面的東西。法律上的公正是什么?是絕對的公平么?我覺得未必如此。法律的公平,我覺得是有傾斜的,而這個傾斜,是針對弱者。”

  “我們要創建一個和諧社會,什么是和諧社會?我覺得是以人為本,以群眾為根本。這一點,在司法上體現出來的,就是公平公正,換句話說,孤兒不是富人們的食物。寡婦也不是強者的食物,為了不讓持有幾百萬資產的強者吃掉只有幾百塊家產的弱者,這才有了法律,而你們大家要做的,就是維護這種公平!”

  徐君然最后笑了起來:“我呢,就是想到哪里說到哪里,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大家見諒。不過不管怎么說,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的人民法院,要努力做到司法的公平公正,只有這樣,才能夠為我們仁川縣的經濟發展保駕護航!”

  他的話說完。會議室里的人都鼓起掌來,這位徐縣長的話雖然批評的內容多,但是他對于法院工作的支持,卻是顯而易見的。

  會議結束之后。徐君然對法院的院長笑道:“今天過來,沒有批評誰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們能夠明白,法院是保持公平公正的地方。你們的工作很重要,一定要努力做到這兩點,如果有人破壞法律的公平公正,你可以找政法委,找縣委。我呢,在這里給你個承諾,只要你們不搞出冤假錯案來,就算打官司打到京城去,我也敢陪著你們!”

  眾人一起哄笑了起來,法院的一眾領導都感覺到十分的振奮,畢竟徐君然剛剛的態度表明,他是真心的支持法院公正。

  柳強呵呵一笑:“縣長這話說的沒錯,只要不搞冤假錯案,咱們到什么地方說話都有底氣,不僅縣長敢陪著你們。我這個政法委書冇記也敢,咱們有理走遍天下嘛。”

  最后,徐君然給柳強介紹自己身邊的一位中年男人道:“這位是京城法制日報的白呂明記者,他聽說咱們縣前段時間的那個案子,覺得很有意義,所以過來了解一下情況,畢竟農民工的待遇問題,如今已經成了很多地區存在的問題。”

  他這么說,柳強等人連忙客氣的跟白呂明打起了招呼,畢竟是京城來的記者,眾人絲毫不敢怠慢。

  徐君然自然不會說,這位白呂明,是他托宿舍三個楚聞天的關系從京城請來的。

  看著徐君然離開法院的背影,柳強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對身邊的法院院長低語了幾句,也起身離開了法院。

  沒過多久,仁川縣人民法院對第二建筑公司的案子重新進行了審理,判決結果在一個星期之內就出爐了,這一次不但維持原來的判決,甚至賠償金也增加到了八萬元,絕對是重罰!

  這一次,市第二建筑公司沒有再上訴,原因很簡單,就在審判結果出來的前一天,華夏的法制日報刊登了一篇報道,探討在新時期的經濟建設過程當中,如何確保農村弱勢群體的利益。在文章當中,把仁川縣的這個案子作為舉例,認為不管工傷是如何引起的,都應該實行無過錯補償原則,因為對于一個企業來說也許是不重要的事情,可對于一個農村家庭來說,卻意味著家里面的頂梁柱塌了。如何在改革開放的發展大潮中,進一步保護弱勢群體,成為了京城一段時間里討論的重點內容之一。

  能夠登上京城的報紙,按理說是一種難以企及的榮耀,可是對于市第二建筑公司來說,這一次無疑是噩夢一般。就在文章刊發的當天,省委一把手林書冇記就接到了來自京城的電話,而被老領導臭罵了一頓的林書冇記,放下電話就把電話打到了丹江市,把貝超群和段世杰兩個黨政一把手罵了個狗血淋頭,意思很簡單,丹江市的工作要是能做好就繼續干,做不好的話,段世杰和貝超群都滾回家里面去賣紅薯好了。

  軍人出身的老書冇記說話一點都不客氣,貝超群和段世杰放下電話碰了一個頭,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意見,這個事情,第二建筑公司必須要承擔全部的責任,否則省里面的領導不好交待,省里領導沒辦法跟中冇央領導交待的話,估計最后被拿出去交待的,就是自己二人了。

  至于法制日報怎么會突然關注仁川縣的一個小案子,段世杰和貝超群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始作俑者很有可能是徐君然這家伙,但不管怎么說,這個事情仁川縣那邊處理的很妥當,反倒是在報紙上被表揚了好幾次,他們也就不好再多說什么,畢竟徐君然既然有能量把法制日報的記者找來表揚仁川縣法院,也同樣有能力把記者找來批評丹江市中院和檢察院。

  “這個臭小子,就不能安分一點么?”段世杰聽說分管城市建設的副市長給貝超群狠狠的訓斥了一頓,心情愉快的想道。

  丹江市里面,誰都知道,分管城市化建設的副市長,是貝超群的心腹愛將。段世杰卻清楚的知道,經過這一次的事情,用不了多久,這位副市長就要調去坐冷板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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