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一個怪異死亡時,蘇明站在靠近怪異的地方,就能獲得系統采集來的能量和特性,但這一次,他距離蜥蜴怪死掉的地方這么近,卻什么都沒有得到,這讓蘇明不得不重新思考之前一直被他否認的猜想。
在進來之后,蘇明一直將魔鬼的地界當做和白霧一樣的異空間,也就是這個空間本身是正常的,只是因為某種怪異的存在,從而變得不正常了,例如白霧,白霧世界本身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如果沒有那三個神明,那么白霧就是普通的異世界。
當初在白霧世界中,他們利用希望之神的漏洞,逃離了白霧世界,而這一次,蘇明覺得自己同樣可以在魔鬼的地界中尋找新的漏洞,讓所有人都活著離開。
本來……蘇明是這樣想的。
但剛剛發生的事,打消了蘇明這種想法。
那個蜥蜴怪很明顯就是一個怪異,但他們殺死了那個怪異,自己卻沒有得到任何一點獎勵,這和以前經歷過的所有情況都不一樣。
要解釋這種情況,有兩種思路。
第一種,可以將這個空間當成一個例外,系統的規則并不能作用在這個異空間中的生物。
這個解釋有點牽強,畢竟在白霧世界里,蘇明沒有直接擊殺夢中人金裕民,也同樣獲得了從金裕民身上剝離的特性,所以這種偏向樂觀的解釋,并不能讓蘇明從心底里接受。
他覺得真相應該是第二個,那就是他們其實并沒有殺死怪異,他們殺死的,只是怪異的一部分。
如果將這整個魔鬼的地界當成一個整體,將里頭那些八足肉球怪、人面怪、蜥蜴怪,全都當成地界的一部分,那么他剛才沒有獲得能量就完全說得通了。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擊敗任何東西,殺死了一個蜥蜴怪,對整個魔鬼的地界來說,或許就是掉了根毛之類的。
而一旦接受了這種設定,就等于否定了能全員存活的可能,因為當整個“世界”都成了一種怪異,那么通過消滅某個怪異離開這個世界這種辦法就行不通了,他們身處這個世界之中,唯一能做的,只有遵循這個世界畸形的規則。
只能活十三人嗎?
對啊,這么多檔案上都是這么寫的,怎么可能因為自己一個人就產生例外呢。
當初我怎么會產生這樣天真的想法,真是可笑。
“你好像有心事啊。”白馳飛望著蘇明,笑著問道,“難道是對這次的成果不滿意?”
“不,還行,只是在思考其他的事情。”蘇明說。
對蘇明的回答,白馳飛沒有深入去想,只當蘇明是因為照顧所有人感到壓力太大,所以精神不夠放松。
同時,白馳飛也認定蘇明現在維持的大家庭,是不可能長久持續下去的,之所以現在那些人還能聽蘇明的話,是因為蘇明在一個個風險巨大的選項中,選擇了一個風險極其微小的選項。
這一次的狩獵,看似是大家庭的團結,實際上也僅僅是個人利益的權衡罷了,白馳飛心里覺得蘇明應該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現在他的心情才會如此糟糕。
未來的路,完全可以預見,遲早有一天這表面的和平會崩潰掉吧。
人類都是貪婪的,就算有蘇明不斷給他們提供風險更小的選擇,但最后,他們總會想要沒有風險的選擇。
現在平分食物的日子,無異于軟刀子割肉,雖然短時間損失的東西并不多,但其實每個人的肚子都在挨餓,每個人又都在承擔這種莫名其妙的游戲帶來的懲罰。
說實話,白馳飛現在覺得蘇明可能是被冤枉的,盡管自有情報平臺上,他的通緝令證據確鑿,但從這些日子里蘇明所做的事情去看,這個人絕不會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變態。
白馳飛相信這并不是蘇明的偽裝,因為有些細節上是偽裝不出來的。
他的貓頭鷹小隊抓過不少變態罪犯,有很多變態罪犯也喜歡把自己隱藏在普通群眾當中,但只要仔細調查,都能發現蛛絲馬跡,因為變態的內心想法和普通人是不一樣的,他們無法用自己的內心活動推己及人,換位思考,所以在生活的細節方面,會產生一種微妙的違和感。
但蘇明沒有,他對待那些小孩和老人的方式很妥當,甚至比大部分人都更好。
白馳飛覺得……他可以拉攏蘇明。
他想讓蘇明認清現實。
“回來了!”
“他們回來了!”
“終于回來了!”
蘇明坐在車上,聽見莊園里傳來喜悅的吶喊,隨著幾輛面包車駛入莊園,那些老老少少,都從屋宅中走了出來,將車子團團圍住。
蘇明下車,對大家說:“怪物順利解決了,不用多久那個怪物就會送來新的食物,大家放心,不會餓死了。
另外,這次戰斗之后還有不少剩下的血,我會把這些血還給大家,當然,如果有身體感覺還不錯的人,也可以把血讓給其他人。
愿意放棄分血的可以和周笑笑說,我統計一下人數。”
“夏先生,外面那個怪物來了!”
“哦,不用怕,那個怪物應該是來送食物的。”
沒過多久,之前那個人面怪搖搖晃晃地走進莊園里,在眾人面前站定,它身邊的空間一陣扭曲,食物和飲水重新出現在原本空無一物的地上,人面怪胸口的嘴唇開合,發出粗糙難聽的聲音。
“這是你們的。”
隨著它說出這句話,它身邊的食物和飲水在空氣中緩緩淡化消失,幾秒鐘之后,在蘇明和其他幾位異能者身邊出現,所有的食物,都被平均分配給參與戰斗的所有人,和承受傷害的蘇明。
看到新的食物出現,周圍眾人紛紛面露喜色,無比激動,獲得生存資源的喜悅,甚至沖淡了他們對這只未知怪物的恐懼,在被饑餓和虛弱折磨的時候,他們沒有多余的力氣去想象今后會發生怎樣的事。
而這恰恰是蘇明在擔心的,大家如果無法在饑寒交迫時,去深遠地考慮問題,那么下一次,當有一個神明模樣的怪異出現在他們面前,將一個道具交給他們,并告訴他們,這個道具可以改變你的現狀,只要你接受神的指引,就能脫離此刻的絕境。
假如,真的走到這一步,在場的這些人里,有多少人能抵抗住那個誘惑?
蘇明不知道答案,但他很擔心。
人面怪在分配完食物之后,一如既往地離開,一大票子人眨著閃閃發光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蘇明。
蘇明從思考中脫離,看了看周圍堆成小山的食物,對那些參與戰斗的異能者說:“把這些食物的擁有權轉移給我吧,我會在計算之后,統一分配給大家。”
參與戰斗的大家沒有任何抗拒,就把食物全都交給蘇明保管了,這一點讓蘇明倍感欣慰,他本來以為會有人反對的。
看來之前自己立下的人設不錯,至少他現在在被信任著。
但是,他現在必須開始思考如何“選擇”了。
蘇明在書桌上展開一張紙,用筆在紙上依次寫下自己的標準。
一、活下去的必須是人二、活下去的必須是好人 三、活下去的人,個人能力盡量要優秀,最好能從事類似于調查局專員這樣的職業,拯救更多的人。
針對第三點,必須進行深入的測試,以確保被選中者在面對真實情況時,能做出理想的選擇。
那個人的品質:足夠理性、能夠取舍、但又必須有一點理想化。
此外,必須對所有人公開的情報:
一、不能接受任何生物以及異常現象提供的道具,不能和任何東西做交易。
二、告訴他們犧牲自我,和“魔鬼”做交易的后果。
寫到這里,蘇明又一次感嘆于調查局取名的貼切,魔鬼的地界……果然是魔鬼的地界,用魔鬼來稱呼那些怪異的生物再合適不過了,而且更容易讓普通人理解。
蘇明一邊想,一邊繼續寫下自己腦內所想,梳理著腦海中的種種細節,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打破了書房的寂靜——“咚咚咚。”
在紙張上沙沙滑動的水筆停下了移動,蘇明抬頭冷冷看了眼門口,快速將紙張折疊塞進自己的口袋,沉聲說道:“請進。”
推門而入的人是白馳飛,他臉上帶著帶著微笑,一臉意味深長。
“夏先生,我有點事要和你聊聊,可以嗎?”
“當然可以,請坐吧。”
白馳飛在書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他盯著蘇明的雙眼,面露猶豫之色,蘇明看出對方的猶豫是裝的,他甚至從這點猶豫里品嘗出了一些得意的情緒。
一瞬間,蘇明知道白馳飛是來干嘛的了,不過姑且還是聽聽他怎么說吧。
“有什么事嗎?”
“嗯,的確有點事,是關于現在大家庭狀況的。”
“說說看。”
“你真的覺得現在大家庭可以繼續維持下去嗎?”
白馳飛開門見山,第一個問題就切入了最關鍵的矛盾點。
“客觀點說,要繼續維持下去很困難,但目前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你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嗎?”
“我其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但我想這樣下去總不是事兒,特別是你的身份還很特殊,雖然現在沒有人說出來,但不確保今后沒人說出來,如果……將來你的身份被他們知道,那時候又該怎么辦?”
白馳飛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他這句話,等于告訴蘇明,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根本不是夏明。
他期望從蘇明臉上看到一些驚訝,震驚的表情。
但很遺憾,蘇明的神情很鎮定,甚至在聽完他這句話后,有點不屑。
白馳飛的笑容先是僵硬,然后緩緩消失,他瞇起了眼,眼神有些玩味。
“你早就知道我知道?”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知不知道都無所謂,我只是早就做好了被人知道真實身份的準備。”蘇明回道。
這個回答半真半假,蘇明的確做好了這個準備,但他其實早就猜到了,因為周笑笑之前就和他說過,白馳飛和毛球是一伙人,并且他們看起來不像正經人。
這個“不像正經人”,按照周笑笑的話翻譯一遍,就是不看對錯做事,只看利益做事——他們得到工作唯利是圖。
“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白馳飛一邊點頭,一邊重復,似乎蘇明的表現給了他很大的驚喜。
顯然,他以為自己掌握著主動權,主導著這場談判的進行,但在蘇明眼里,這位年輕的小伙子著實有點自負了。
雖然從生理年齡上看,蘇明和白馳飛的年紀相仿,甚至白馳飛還要大一點,但在短短的幾句交涉中,蘇明就意識到對方不是自己的對手,這家伙對局面的判斷過于樂觀。
可以想象白馳飛以前沒有遇到過類似魔鬼的地界這種無解的問題,甚至連黑門白霧這種怪異也沒碰到過,他對自己的力量極為自信,現在坐在這里的目的,應該也是為了說服他,讓他按著他的步調行事。
“蘇明,我很佩服你,也很欣賞你,你的實力很強,而且品德令人欽佩。起初我覺得你做的那些事,只是為了拉攏人心,利用那些普通人,但現在我改變想法了,你是真的想要讓他們活下去。
那些視頻里的事,不是你干的吧?”
“當然不是我干的,但這種話說出來沒人會信,因為我是被聯盟通緝的人。”
“要加入我們嗎?”白馳飛突然說。
蘇明抬頭凝視對方的雙眼,反問道:“加入你們?這話是什么意思?你想在我這里搞分裂嗎?”
“哈哈哈!當然不是,我可不會做那么沒品的事,如果這種現狀可以一直維持下去,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但是……說真的,你自己信嗎?你真覺得這幫人能和我們一直這樣相安無事地過日子?”
白馳飛身體前傾,無比認真地盯著蘇明,緩緩說道:“艱苦的環境分許多種,戰場、饑荒地帶、罪惡城市,這些地方我都待過。
如果你在那些地方創造出了現在這樣的群體,那的確可能長期保持,但這里不一樣,你應該明白。
這里不是正常世界!這里的規則是違反常理的!現在的安穩只是暫時的,你得認清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