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里,蘇明拿著一張紙,進行著一次另類的演講。
“你想要讓我和能殺死我的人偶遇嗎?或者你想要營造一次偶遇?
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因為神秘之眼的人不能讓同伴送死對吧?但事實上現在神秘之眼的人就是在送死。
原因很簡單,因為下令的人被你們組織之外的人欺騙了,所以下達了會讓你們死掉的指令。
當然,他不覺得那是會害你們丟掉性命的命令,畢竟他連自己究竟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也根本不理解那些指令意味著什么。
就比如說,冰之島那一次,我就想著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來送人頭,后來仔細一想原來是這個原因。
破解的方法嘛……我已經知道了,就是把這個方法公開,這樣一來,你們還能繼續下令嗎?
你知道你下達的那一條條指令,會讓多少同伴死掉嗎?”
達克斯和丁曜盯著電視,整個人都是懵的。
愣了好半天,達克斯才回過神來,轉頭愣愣地看向安布羅斯。
“他說的……是真的?”
“假的,只是策略而已,動搖軍心。”安布羅斯說,“他這么說神秘之眼上下就會喪失信任,成為一團散沙,然后他就能逐個擊破了。”
達克斯低下頭,思索了半天,半晌才把頭重新抬起來。
“那現在我們應該怎么辦?”
“交給我,我會處理。”安布羅斯和往常一樣拍了拍達克斯的肩膀,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他出了辦公室,乘坐電梯下到實驗室逛了一圈,然后馬上拿出手機給手下打了個電話,告訴所有手下準備撤退,離開這個位面。
在打電話的時候,他用的還不是這個位面使用的語言,因為他擔心現在他身邊跟著一些神秘之眼的隱身人。
他的計劃被蘇明識破了,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勝算,繼續留在這里只會被蘇明殺死,這種賠本買賣他不會做。
至于剛才在辦公室里為什么要對達克斯撒謊,就是害怕達克斯知道真相之后,一怒之下隱身攻擊他。
雖然安布羅斯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但在不可知的力量之下,他的實力并沒有多大用處。
“真遺憾啊,不過也不算意外吧。”安布羅斯望著湛藍的天空,長嘆一聲。
沒能殺死蘇明的確令人遺憾,不過這也不值得可惜,如果擁有最強名號的人是那么容易被殺死的,那最強的名號,也就太不值錢了。
三天之后。
“安布羅斯呢?!安布羅斯去哪里了?!”達克斯對著所有其他將級干部大喊著。
丁曜眉頭緊皺,站在一旁,過了一會兒,他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丁曜,你要去做什么?”達克斯叫住丁曜。
“達克斯大人,安布羅斯那家伙已經跑了,他拿蘇明沒辦法了……我們也拿蘇明沒辦法。上午我將級的干部只聯系到三個,其余的都沒有回應,聯系到的那三個將級干部,都說聯系不到下面的手級成員。這意味著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達克斯睜大雙眼,呆站原地,一言不發。
丁曜說的這些,他明白。
猜疑鏈已經形成了,神秘之眼的成員之間不能互相傷害,本來正是因為有這個牢不可破的規則,大家才會團結在一起,才會在如此絕境中毫不猶豫服從上層下達的看似危險的命令。
但經過蘇明那一次電視上短短兩分鐘都不到的演講,他們引以為傲的絕對信任,已經破碎了。
因為誰都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被其他組織外的人騙了,于是誰都不確定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是否真的安全。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只能努力保證自身安全了吧,大家真的成了一盤散沙,沒有絲毫凝聚力了。
站在周圍的其他將級干部,有些怨恨地瞥了達克斯一眼,最后搖了搖頭,放棄了說那些難聽的話,而是非常實際地交代了自己的打算。
“我也要走了,天地這么大,我要找個地方隱居起來,換張臉,低調一些的話,安度余生應該沒有問題。憑借著我還擁有的不可知之力,生活也不會太艱難……雖然我們的理想不可能實現了,但我們出路還是很多的。”
“我也是,就此別過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周圍不少將級干部紛紛表態,頭也不回地離開,剩余那些沒有表態的,也一個個都憂心忡忡,顯是在考慮自己的后路。
達克斯低下頭,為自己此刻心里的想法感到羞恥。
因為他現在并沒有為神秘之眼即將分崩離析而感到難過,他內心的想法居然和剛才離開的同伴一樣,他也想著,如果自己換一張臉,換一個安靜的,遠離聯盟控制的地方低調的生活。
世界這么大,蘇明應該也沒辦法找到他吧?
半年的時間,世界又恢復了平靜。
或者說世界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它并沒有平靜。
自從蘇明解決了罪島的事件之后,神秘之眼的人再也沒有興風作浪了,忽然之間這些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人,都像是冬眠的蛇一樣鉆進地洞里消失不見了,就連蘇明都找不到。
“這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贏得太簡單了。”蘇明在飯桌上說道。
大圓桌中間的火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同事們圍坐一團,其樂融融,就連江雪櫻都好似心情不錯。
希爾薇面帶微笑地端著酒杯品酒,江益川站在旁邊操著菜刀篤篤篤地切肉烹飪,然后把最新鮮的食物端上桌供大家享用,愛麗絲和楚小白早早得吃飽,回房間玩耍了。
現在還在飯桌上聊天打諢的都是調查七局特攻部的成員,當然,劉泠杉不在。
自從神秘之眼事件稍稍安定之后,她似乎又恢復了以往沒有任何閑工夫的狀態,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半年里只回東陽島兩次。
生活變得很平靜,讓蘇明有些不習慣,即使他現在做的任務至少都是A級,S級也是家常便飯,但這些在別人眼中難度系數極高的任務,在他眼里完全不算回事。
真的……就變成了打工上班一樣。
“最近神秘之眼有消息嗎?”希爾薇忽然開口問道。
蘇明搖了搖頭。
“沒事,慢慢找,他們之中應該也沒再生人,即使真的找不到,過個一百年也全死光了,只要他們像你說的那樣數量不會增加,一切就都沒問題。”希爾薇微笑道。
“數量是肯定不會增加了,但處理還是不能停啊。”蘇明嘆了口氣。
沒人知道蘇明此刻的心情,蘇明的任務是解決這些神秘之眼的人,然后再慢慢等待他猜測的那只不可知惡魔的出現,但現在那些擁有不可知力量的人都和老鼠似的藏了起來,根本不露面,蘇明不清楚自己的任務究竟何時才能完成。
“姐,吃點這個,現切的。”江益川將一盤鮮切牛肉放在江雪櫻面前,卻被江雪櫻瞪了一眼。
“部長,關于那幾個小孩的事情辦妥了嗎?”江雪櫻問。
“快了,應該很快就會批下來,不過你確定要一口氣收養六個小孩?你完全可以把他們送到福利院,我可以讓人特別關照他們。”希爾薇微笑地看著江雪櫻。
“沒事,不會影響工作。”
“那隨你。”
江益川站在江雪櫻身后,看了對方一眼,他多多少少能理解姐姐此刻的心情。
她在前不久和他一起配合打掉了一處混沌魔人建立的邪教據點,殺死了教主和大部分已經墮落的教徒,拯救了數以百計的家庭,那些被邪教蠱惑的父母都會受到調查局的心理調整后回歸崗位,他們的孩子也不會經歷像他們這樣的悲慘人生。
其中有六名已經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江雪櫻想要收養他們,江益川覺得她是在他們身上看到了當年的他們。
雖然距離找到仇人還完全沒有頭緒,但那六個孩子應該多多少少能分散姐姐的注意力,江益川已經很久沒在她臉上看到過那樣溫柔的微笑了,他覺得那些孩子的到來是一件好事,對他們,對她,都是好事。
蘇明的碗里忽然多了片牛肉,但給他夾牛肉的人卻不是夏曉瑜。
“島的西邊有一個地方很好看,待會吃完飯去散散步消消食吧?”芙羅拉含情脈脈地凝視著蘇明,她這種眼神讓蘇明感到壓力巨大。
其實蘇明知道芙羅拉的意思,畢竟芙羅拉已經用多種方式暗示他了,比如說在看電影的時候用一種特殊的語氣羨慕里面的男女主角,多次類比夸獎他。
又比如說單人約他在家里吃飯,雖然蘇明想要婉拒,但偏偏對方是以朋友的名義,并且夏曉瑜很饞芙羅拉的手藝,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坦白說,蘇明很不解,夏曉瑜明明山珍海味都吃遍了,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愛吃芙羅拉做的菜。
夏曉瑜對芙羅拉廚藝的好評,甚至讓蘇明懷疑芙羅拉在菜里加了一部分違法的致癮藥劑。
蘇明很擔心芙羅拉,他感覺得出芙羅拉是真心很喜歡他,但他也知道自己和對方是不可能的,這種嚴重影響他人人生的責任感讓蘇明感到很難過,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芙羅拉說清楚了。
“芙羅拉很喜歡你哦!”夏曉瑜在旁煽風點火。
蘇明白了她一眼:“你好像完全沒有危機感啊。”
“芙羅拉人挺好的。”夏曉瑜說。
“……你覺得我會上當嗎?”
“我完全不介意,如果是芙羅拉的話……我覺得行。”夏曉瑜把芙羅拉夾給蘇明的牛肉夾起,沾了沾醬料,重新放在蘇明的碗里,然后一臉認真地盯著他,“三人行也不錯,這樣的故事也不錯。”
蘇明沉默。
他知道夏曉瑜是認真的,但他知道夏曉瑜的認真是哪種認真,她知道他對芙羅拉而言有著怎樣的意義,所以知道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將會產生怎樣的后果,她對芙羅拉更多的是憐憫,而剛才說的那些話也是出于這個基礎上的妥協。
“夏曉瑜,你真幼稚,你那種想法對芙羅拉就是侮辱。”
“你在說什么啊。”
“你知道我在說什么。”蘇明說,“我待會會和芙羅拉說清楚,她會理解的,她不是那樣脆弱的人。”
說完,蘇明轉頭對芙羅拉說:“待會去散散心吧,就我們倆。”
芙羅拉微微一愣,表情有些錯愕。
這是蘇明第一次如此爽快地答應她,但這卻并不讓她感到高興,從蘇明的話里,似乎能察覺到什么。
芙羅拉點了點頭:“哦。”
晚飯之后,芙羅拉帶蘇明去了東陽島的西邊,她一路沿著大湖畔行駛,向郊外的方向開去,天上的星星倒映在起伏的波光上,閃耀的波光和星光在車窗上打出一片夢幻的光點,車內沒有開燈,光點在擋風玻璃上迅速流動著,如夢似幻。
蘇明望著窗外,組織著語言,他雖然說要和芙羅拉說清楚,但具體怎么個說法,他卻完全沒有頭緒。
芙羅拉的雙手攀著方向盤,嘴角含著笑意,目視前方,綠色的瞳眸在黑暗中顯出一種瑰麗的光澤。
“我知道的,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結果并沒有這么重要,還有不要小看我的耐心。”她忽然開口。
蘇明直接怔住,坐在后座的夏曉瑜也被驚到了,一臉茫然地盯著后視鏡里芙羅拉的臉。
蘇明轉頭訝異地看向對方,她沒有轉頭,依舊穩穩握著方向盤望著遠處島的邊際,嘴角依舊噙著那絲笑。
“別用三言兩語改變我的想法,我向來很固執,并且覺得沒有結果也不是毫無意義,等待的過程就很有意義了,在你找到其他女人之前,我是不會放手的。曾經的我為了獲得自由忍耐了二十年,現在的我愿意繼續等你八十年……如果我一百歲了你還沒有愛上我的話,那我就選擇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芙羅拉緩緩道。
“啊……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她是情圣嗎?”夏曉瑜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
她真心被感動了,甚至真的想要三人行。
蘇明看著芙羅拉的側臉,半晌,精神忽然放松下來。
在剛才的一會兒工夫里,他忽然理解了芙羅拉,于是便釋然了。
這就是芙羅拉的想法吧,并不是每一種期待都要成為現實,有時候光是期待著,對當事人就已經足夠。
這種想法蘇明無法感同身受,但他知道芙羅拉發自內心這樣渴望著。
如果這樣他都要扭曲她的意志,那么他就是一個壞人了,假若真的能讓芙羅拉感到安定和滿足,那么他會努力習慣對方那溫柔的目光。
“是嗎?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