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與乾坤戒的聯系,張毅可以清楚的看到水流進入乾坤戒之后灑落在黃土地上的情形。
一汪汪清澈的泉水很快變成污濁的泥漿,順著一條條深淺不一的溝壑緩緩流動。而那一畝田地就像是一塊巨大的海綿,將這些進入的水流快速吸收。
看著這種情形,張毅臉上綻放出滿意的笑容。事情和他猜測的相差不大,只是這乾坤戒里面的土地也太能“喝”水了吧,他清楚的感覺到,面前溪水的水面正在急劇下降。
“成啦!”張毅抬起手掌,眼中閃過一絲訝色。
盛水足足用去了一夜的時間,這個時候天雖然尚未大亮,可是已經有太谷門弟子出來活動了,如果再不離開,可能會被人撞見。
張毅站起身,揉了揉有點泛酸的雙腿。蹲了一夜,腿都快累斷了。他看沒人注意,輕輕離開溪邊,躍上山間的小道。
走在回洞府的路上,迎面走來兩個白袍弟子,一路有說有笑。
“王師兄,你知道沒有,今天發生了一件怪事。”一個面皮白皙的白袍弟子湊到旁邊那人耳邊,神秘的說了一句。
那個被稱作王師兄的一愣,神色淡然道:“能出什么怪事?李師兄不會是誆騙于我吧?”
李師兄顯然平時沒少騙過這位王師兄,一聽他這話,立刻面皮紫漲,朝旁邊啐了一口道:“這次絕對沒有。你也知道,我每日早起有個習慣,就是到后山溪水以甘甜的泉水洗面。可是今天我剛到后山,卻發現后山的溪水一夜之間干枯,剩下的全是黑色的淤泥,這難道還不奇怪么?”
“真有此事?”王師兄眼中滿是懷疑,后山溪水他可去過不是一兩次,那里流水終年不斷,他如何能不清楚?
“我就知道你不信,走,我帶你去后山,一看便知。”李師兄拉起王師兄的袖袍,不覺加快了腳步。
張毅將他們的談話一字不落的聽在耳中,作為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發生這種事情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不過,后山斷水也只是暫時的,等上游將水源補充完整,流水自然又會源源不斷。
他握了握右手手腕,心道:“還是盡快趕回吧,免得被聞訊而來的其他門人發現不妥之處。”
回到洞府,見石門依舊緊鎖,跟他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張毅知道這段時間無人過來,總算松了一口氣。
張毅先換上一雙干凈的靴子,整理了一下衣袍,這才躺在床上細心的感受起了乾坤戒的變化。
吸納了這么多的溪水,乾坤戒的重量沒有任何增加。但是,里面卻像完全換了一個新的世界。
大塊的黃土如今已經消失無蹤,整個地面變得非常平滑,像是被人精心梳理過一般。地面浮現出來的,是一層細密的泥沙。張毅自小生活在山中,自然認得,這些泥土極其肥沃,恐怕就算種植最難活的莊稼,也會長勢喜人。
“乾坤戒真能種植莊稼么?”張毅自己都有點匪夷所思。
要知道,乾坤戒內不可能有半點陽光,雖然不知何種緣故,導致其中光線明亮,可卻不一定滿足植被生長的需要。
可是他之所以費了這么大的力氣,往乾坤戒中裝了一整夜的水,不就是為了證實自己這個猜想么?
想到這里,張毅不再猶豫,再次輕輕拉開石門。離石門不遠,有一塊地面生長著一塊古箏草,非常茂密。
張毅略作一想,從儲物褡褳中拿出一把鐵制小鏟,委身在草叢之中,尋了一塊長勢最好的古箏草挖掘起來。
作為藥園弟子,對于草藥的挖掘頗有心得,張毅甚至可以將整個植株連根剜起而不傷害其細嫩的根莖。這樣可以保證藥草的成活率。
古箏草不屬于靈草之列,只能算雜草一類,卻比靈草更加容易存活。這也是張毅首次試驗選它的緣故。
剜起一塊古箏草,張毅小心謹慎的把它捧在手心,就像呵護一個嬰兒一般。
隨著乾坤戒光芒閃動,那一塊古箏草瞬間消失無蹤。
“又裝進去啦!”這一次張毅難掩心中的喜悅,“如果里面真能生長藥草,那么……”
藥園的靈草一共分為一至五星,五個等級。每種等級的靈草都有其各自的使用權限。其中一到三星的靈草因為產量大,適合大規模種植,每個月都會有人事部的藍袍弟子前來取藥,拿到市場上進行交易。這也是太谷門維持生計的一種途徑。不然整個門派中這么多弟子,如果連一點收入也無,又如何能讓他們安心修煉呢?
一星靈草價值數塊低品晶石,二星靈草價值數十塊,到了三星靈草,一株就要數百塊低品晶石。因為一到三星靈草管理不甚嚴格,所以張毅偶爾也能從藥園偷偷挖掘一株甚至幾株,不過因為他入門時日尚短,一直沒有動過這方面的心思。
如果乾坤戒中真能栽植靈草,那么他就可以把大把的一二三星靈草偷偷挖取,拿去交易。這樣何愁晶石不多呢?
張毅深深陷入這個想法不能自拔。但是想要成功,卻還需要乾坤戒給力才行。
靈草的靈性極不容易保存。一般來說,只需要暴露在空氣中三四天,挖掘出的靈草就會靈氣盡失,這也是歷屆藥園弟子不敢隨意挖掘靈草用以己用的緣故。可是乾坤戒真能保證靈草靈性不失么?
張毅心中還沒底,他在洞府內踱了半晌,最終還是決定一步步來。先看看古箏草在乾坤戒的生長情況再說。
看看天色,差不多快到與林曉音約定的時間了。張毅隨手整理了一下洞府,吃了早飯走了出來。
去藥園的小徑上寂靜無人,這里就是林曉音相約的地點。不一會兒,林曉音從東面姍姍而來。今天林曉音穿了一件霓虹色的薄衫,兩條脆帶在身后飄舞,自有一番韻味。
因為林曉音是以王松家眷的身份進駐蒹葭山的,嚴格說來,并不算太谷門在編人員,所以服飾不受門規限制。
“走吧!”林曉音上前牽住張毅的手,或許在她心中,張毅始終是一個弟弟的角色。
張毅也不掙脫,就這樣任由林曉音牽著。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寧靜。十歲離家,任何人都免不了思家的情緒,尤其是在人情冷落的太谷門中,時刻充斥著各種明爭暗斗,這種情愫表現得更加強烈。
在張毅心中林曉音已經成為了他在太谷門中唯一的一個親人,這種情感上的寄托不是其他人可以取代得了的。
兩人剛來到藥園,就看到藥園入口處一棵矮脖子樹上坐著一個神色俊冷的少年,一身白袍,腰間別著一把短劍。
“咦,這人是誰?你認識嗎?”林曉音對藥園不熟悉,以為是與張毅一起看守藥園的弟子。
張毅的眉頭不經意的皺了皺,這個少年他自然不認識,可是從他的神情來看,似乎來者不善。
凝氣二層?看清楚那少年的修為,張毅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從少年的相貌推測,這人的年紀似乎比自己還要小,可修為卻整整高出了一個層次,能夠教導出這種天才的人,整個太谷門或許只有那幾位長老了。
還未等張毅開口,那個少年冷冷的看了林曉音一眼,露出一絲不屑,視線很快轉移到張毅身上。他斜著眼睛打量了張毅一番,面無表情地道:“你就是那個叫張毅的么?”
張毅上前一步,沉聲道:“不錯。請問這位師弟有何指教?”
聽到張毅承認身份,少年的臉色又寒了一分。他哼了一聲,眼中顯出倨傲的神態,高聲道:“我乃是落英峰辛長老的親孫兒——辛童,這次來是為了做一件事情。”
“原來是辛童師弟,在下曾聽辛老提起過你。”張毅一邊敷衍,腦中急劇思量起來。看辛童的模樣,似乎有人得罪于他,可是自己自從進入太谷門以來從未與他有過交集,應該和他沒有什么過節吧。就算辛老想找自己麻煩,隨便派出一個弟子就足以收拾自己,何必要讓自己親孫兒親自出馬呢?
張毅心中滿是不解,只好問道:“不知師弟要做一件什么事?”
辛童嘴角浮現出一絲譏誚的笑容:“我要你的一條胳膊。”
張毅神情一窒,很懷疑自己聽錯了。他背后的林曉音已經吃驚地捂住了嘴巴,滿臉的不敢置信。的確,這樣的話從一個八九歲的孩童口中說出,任誰也會有一段時間的短路。
“怎么,很吃驚?”辛童心中閃過一絲快意,這樣的情形他早已想了數十遍,有什么能夠比讓對手吃驚更快樂的事情呢?
“的確很吃驚,我們無冤無仇,我的胳膊想必也不是美味佳肴,你拿去何用?”只是一瞬間,張毅就反應了過來,試圖用調侃的語氣化解當前緊張的氣氛。
辛童解下腰間的佩劍,拿在手中把玩。在他看來,張毅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他隨意處置,他并不著急,反正有的是時間。
“對于別人來說,你的胳膊的確沒有用處,可是我卻不一樣。敵人的痛苦就是我最大的快樂,很不幸,你成了我的敵人。”雖然口中說著“不幸”,但辛童眼中沒有一點不幸的味道,反而露出濃濃的笑意。只是這種笑意出現在這樣的孩童身上,總讓人感覺到不協調。
張毅心中一緊,不自覺的退了幾步,與辛童拉開距離。他能夠感覺得出,辛童手中的短劍隨時都可能脫鞘而出,給自己致命一擊。
“我們有仇?”張毅寒聲道。
“讓我來提醒你一下。在半個月前,你是不是從我爺爺手中騙到了一枚培基丹?”辛童幼嫩的臉蛋上出現一抹戾氣,眼中的兇光突然大盛,“那枚培基丹是我爺爺給我用來沖擊凝氣三層的丹藥,竟然被你不知使了何種手段騙了去。敢從小爺口中奪食,就必須付出代價。”
辛童“嗖”地從矮樹上站起,手中的短劍就要脫手而出,卻聽到張毅大喊一聲:“住手。”辛童抓住劍柄,傲然道:“你還有什么話說?今天誰也救不了你。如果你能把那枚培基丹乖乖奉上,說不定還會饒你一次。不過,這么好的靈丹妙藥,我不信你能保留到現在。”
張毅先讓林曉音退到一邊,她雖然也有凝氣一層的修為,可是卻不能隨心所欲的控制體內靈氣,就連火球術都發不出,參合進來不僅對自己沒有幫助,反而還要分心照顧與她。
林曉也知道跟人比斗是自己的弱項,只好向后退去,不過眼中卻流露出濃濃的擔憂。等林曉音退到安全之地,張毅冷笑說道:“那枚培基丹是辛老對晚輩的賞賜,怎么能說是我騙來的?你不問青紅皂白就想出手傷人么?”
辛童啐了口,罵道:“呸,騙了小爺的東西還不承認,著實可恨。你不承認也沒關系,我現在決定,你的兩只胳膊我全要了,看你成了廢人之后還能如何狡辯。”
張毅估量雙方的實力,雖然自己這邊加上林曉音有兩人,卻是處于下風。他記得,到了凝氣二層,就能夠修煉御劍之術,即使千里之外取人首級也大有可能,這可不是他凝氣一層的修為所能抗衡的。
不過辛童雖然是凝氣二層,但想必突破的時間尚短,那把短劍明明是一把難得的靈劍,如果修煉時間長了,完全可以將它收入體內淬煉,以增加飛劍的威力。而如今辛童卻把它別在腰間,必定是飛劍之術學習不久,還不足以長時間淬煉飛劍的緣故。
值此危急時刻,張毅反而變得前所未有的冷靜。他沉聲道:“如果我沒猜錯,你這次的行動辛老應該不知道吧?否則,他老人家肯定不會讓你胡來的。”看到辛童臉色狐疑,張毅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不給辛童反應的時間,張毅繼續道:“這次的事情既然是你私自行動,想必也不愿被別人看到。如果我們兩個就在這里比斗,必然會引來路過的同門圍觀,太谷門一共就這么大,不用片刻就能傳到辛老耳中。若是你私自找人決斗的事情被辛老得知,不知他會怎么懲罰你呢?”
辛童被張毅這么一說,心中頓時一凜。他在無意中得知期盼已久的培基丹被一個藥園弟子騙走之后,心中滿是報復的想法,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到通盤考慮。如今被張毅這么一說,這才想到如果此時動手,可能被聞訊而來的太谷門弟子阻止,自己的復仇計劃豈不泡湯?至于辛老那方面,他倒沒有太多顧忌,上次自己砍了一個新來的白袍弟子的右腿,爺爺不還以自己的權勢把事情壓下去了么?
“那你想怎樣?”修仙者心智早熟,這一點相當普遍,但是辛童畢竟年歲尚小,一時之間想不出順利報仇的方案,反而問起了張毅。
“我知道一個隱蔽的地方,在那里我們可以放手施為,生死各安天命。就看你有沒有膽量去了。”張毅反唇相譏道。
“去就去,我會怕你?”辛童自信滿滿。他確實有著足夠自信的本錢,身具凝氣二層修為,又有辛老親自煉制的一把靈劍護身,即使面對凝氣三層的普通修仙者也絲毫不落下風,更何況對方只有凝氣一層。
張毅給林曉音使了一個眼色,帶著辛童走入靈藥峰深處。林曉音跟在最后,等張毅二人消失不見,她才從林邊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穿過,竟然與張毅二人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一炷香之后,辛童已經被張毅帶到一處山澗旁邊,四周水霧蒸騰,玉碎般的流水聲不絕于耳,果然是一處比斗的天然場地。
“咦,你的那個幫手怎么沒來?”辛童眉頭輕挑,感覺有些不安。
“她只是來取靈草的,想必見我們比斗,就自己回去了。”張毅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原本緩步前行的身體突然一個旱地拔蔥,高高躍上旁邊的一個樹梢,稍一借力,身體橫飛而去,閃入旁邊茂盛的灌木叢不見了。
對于這個變故辛童似乎早有反應,他神色平靜,嘴角閃過一絲譏誚:“這就是你所謂的手段么?不過如此。”
辛童對著張毅離開的方向遙遙一指,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大手拂過,大片大片的樹葉簌簌落下,只是片刻功夫,茂密的灌木叢就變得稀稀落落,再也隱藏不住任何東西。
隨著樹葉落盡,里面的景象顯露無疑,可是辛童冷峻的俏臉上殊無喜色,甚至還有一絲惱怒。
因為此時的灌木叢早已空無一人,哪里還能看到張毅的影子。
“該死,跑得還真快。”
辛童恨恨的望了前方一眼,剛想轉身離開,突然感覺后背傳來風聲。辛童幾乎不假思索滾到在地,一個雞蛋大小的火球貼著他的后背掠過,背脊傳來一陣灼燒感,火辣辣的疼痛。
“在將你打倒之前,我可不會跑的。”密林深處傳來張毅得意的聲音,由于地形的原因,竟然分不清聲音發出的具體方位。
“沒跑更好。想利用地形來縮小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你倒是聰明。可惜,就算占據地形之利,你依然不是我的對手。”
辛童后背貼著一棵喬木,神情戒備的盯著四周。他本來打算誘張毅多說話,靠聲音確定對方所在的方位。但張毅卻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打算,直接閉口不語,根本不給他機會。
四周重又恢復了平靜,就連山中的鳥雀都似乎感覺到了蕭殺的氣氛,躲在巢穴中不敢出來。
張毅就像憑空消失一樣,可是辛童知道,他就在自己旁邊,隨時都有可能發動攻擊。修煉到凝氣二層,五官雖然比平常人靈敏許多,但卻不足以探知周圍的一切情況,到處散落的障礙物仍然足以阻擋辛童的視線。
如果修為達到凝氣三層,修煉出神識之后,就不再受地形的限制。辛童距離那一步雖然只有一步之遙,這一步卻是他很難在短時間內達到的。
就在辛童心神剛剛松懈之際,又是一個火球從右側的視線死角射出,這一擊無論是時間還是力道都控制得恰到好處,辛童雖然躲過了要害,肩部仍然留下了一道傷疤。
被修為低自己一層的人連續傷了兩次,辛童內心早已怒不可遏,恨不能馬上將張毅撕碎,可是任憑他如何努力尋找,依舊難尋張毅的身影。這種被動挨打的感覺實在難受之極,辛童甚至多次想要出動自己的殺手锏,可是這股沖動最終還是被理智克制住——現在還不是出動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次偷襲得手之后,張毅就像沉入水底的游魚,再也不肯冒出頭來。
辛童絲毫不敢放松,兩只眼睛射出駭人的厲芒,這是得自辛老親傳的一招道術——天眼神通。天眼光芒所及之處,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出他的掌握,只是這種法術非常耗費靈力,如果不是張毅一直躲著不出,辛童絕不會動用這一招。
張毅雖然看似頗占上風,其實卻是有苦說不出。他如今正在沖擊凝氣二層,自然對御劍之術頗為了解。而對其了解的越深,就越是忌憚。
他深深的明白,如果公平對決,只要辛童的飛劍一出,自己將毫無還手之力。所以他才想方設法將辛童誘騙到了此處,利用有利的地形限制辛童的發揮。不過地形的作用只能發揮一時,只要對方慢慢將這里的環境摸清楚之后,自己將會陷入絕對的下風。
他已經把擊敗辛童的唯一希望寄托在一件東西上。只是那件關鍵的東西他沒有帶在身上,這才暗中令林曉音前去取來。倉促之間,林曉音真能找到那件東西的存放之所?對此張毅表示深深的懷疑。
就在這時,躲在一棵枯木洞中的張毅心中猛然警覺到了什么,二話不說抽身飛退。就在他剛離開枯木,那棵兩人合抱都圍攏不過來的枯樹陡然一分為二。
塵囂落地,辛童抱著那把短劍冷若寒冰的盯著飛退的張毅,嘴角浮現一絲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