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早上，北京的天氣不是很好，天上飄著雪花，天色也比較暗。
張明亭打開家門，馬上就被外面的冷風吹得一個哆嗦。
“趕緊都跟上，注意別走丟了！”
這話是對自己和大哥一共四個孩子說的。
他是翰林院中書舍人，考進士的時候排名靠后，也沒什么背景，撈了個中書舍人的清貴職位已經是祖墳冒煙，平時都是小心謹慎。
這個位置說權力確實是很有權力，能封駁圣旨；說沒有權力，它就屁都不是，皇帝和內閣一起決定的東西，你就屁都不敢放一個。
清貴就意味著沒錢撈，自己出生又是陜西那塊地方，已經亂了幾十年了，地也沒了產出，那地方呆著也不安全。
十年前考中了進士，老母親要接過來，大哥大嫂也不能落下，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還沒成家，自己還有一個夫人，兩個孩子。
一大家子就租在南城一個小院里擠著。以前就靠著他那點時斷時續，還不時拿廢紙一樣的寶鈔抵扣的俸祿，還有大哥大嫂跟人做工，養活一大家子。
孩子們吃不飽，夫人自然也對來投奔的大哥大嫂沒什么好臉色。
三十歲出頭的人，天天愁得和一個小老頭一樣。
今年突然風向就變了。陛下居然就這樣自己退了，把偌大的一個大明就這樣交給了他的女婿李斌。
張明亭和其他官員一樣，都是傻的。但要他們去鬧，看看城里那黑壓壓的疾虎軍，實在是沒那個勇氣。
畢竟他們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當天他也是被逼著在什么合同上簽字的人。簽完了字，就被人帶到一邊，開始按照自己的姓名，品級，部門開始登記什么工資存折！
他是從七品，每個月是7石月俸，換算過來差不多是1085斤大米，就這樣也沒發足過。
可是對方給他登記的是每個月16.275元。
原來是李斌接手大明第一件事，就是給所有的官員月俸調高到了原來的三倍。還是全額用金票發放。
至于為什么不給銀子，所有人都沒當回事，華潤百貨只收金票，而且人家那里什么都有，東西好，價錢便宜，現在外面買東西的地方，大家也都收金票，發金票就發金票吧。
緊接著，翰林院就被改為文學院了，專門負責整理朝廷和皇家的各類書籍資料，原來上班喝茶聊天再也不行了，首相秘書室專門有人盯著，每個人都有任務，把書籍從頭檢查到尾，歸類，用他們的什么圖書管理辦法登記存檔。
完不成任務的就晚上加班。反正現在腦袋上通亮的燈泡照著，倒是不怕傷眼睛。
大家依然是怨氣沖天，一輩子就沒這樣做牛做馬的干過活，但看在現在所有的朝廷各部，都給大家提供免費的一日三餐油水充足的情況下，還是忍了下來。
從七月開始，一直到八月初七，每個人都領到了一張叫工資條的東西，張明亭接過來一看，上面分基本工資16.275元，加班工資6.55元，住房補貼3元，廉政補貼5元等五花八門的項目，其中還有一個養老保險扣了他兩元。
張明亭算了一下，扣了這個養老保險兩元之后，他還有28.825元。
這也是李斌動作太快，事情太多，很多東西來不及跟他們解釋，直接就先辦了再說。
八月十五，就有通知在大門口的黑板上寫了出來，說是工資到賬了，讓大家去華潤銀行取。
這段時間張明亭自己是吃得滿嘴流油，可這食堂它又不能拿出去，家里都有點撐不住了，偷了個空，趕緊跑到華潤，把存折遞進銀行柜臺，那里面坐在居然是個女子，接過他的存折看了一眼，翻了翻面前的大帳冊：“張明亭，一共是28.825元，你要取多少？”
說完在他的存折上寫上了28元825的數字，還蓋了個章。
張明亭那里有錢能存，但讀書人的面子也不能丟，那后面的零頭怎么也不好意思取：“我取28元。”
柜臺里的女子又是一通忙活，接著就用存折夾著28元的紅金票丟了出來：“點一下，離柜概不負責！”
張明亭掏出金票隨便點了一下，五張五元的，三張一元的，沒錯。
存折上面又多了一行字，余額0.825元。
他居然還破天荒的跟女子點了一下頭：“多謝了！”
往常他一個進士出身的讀書人，那里會跟陌生女子說什么多謝。
只是女子丟給他的紅金票太可愛而已，都是看在錢的份上！
現在糧食便宜，張明亭趕緊買了五百斤，大米面粉各一半。這李斌萬一不靠譜，搞不好幾天倒臺了，五百斤糧也能把今年撐過去。
五百斤糧食才花了兩元五角。接下來就給家里的大人小孩，每人買了一套厚一點的棉布衣服。
現在華潤直接就有成品衣服購買，賣得好的都是上下兩截的衣服，又便宜又厚實，秋天穿起來再好不過！
長袍也有，但李斌現在都是把長袍當奢侈品做，一般人買不起。
家里一共十一口人，十一套衣服大人小孩的才花了八元（古代的衣服是很貴的)，租的院子才一元一個月，留五元就夠了。
現在手里還有12塊五，張明亭干脆咬咬牙，給母親買了一件五元的羽絨服，然后再買了一點零零碎碎的，油鹽醬醋罐頭紙墨這些東西，加起來三元不到，讓華潤派人給自己送到家！
張明亭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當天回家的情景。大家比往常過年還高興，夫人和母親淚水漣漣，大嫂也十分自覺，一頓晚飯楞是沒讓人插手，做得是精巧細致。
家里的大人小孩也是放開肚子狠吃了一頓。
從那天過后，張明亭突然發現翰林院里抱怨加班的人沒有了，即使偶爾有那家里不差錢的，想要抱怨幾聲，可他馬上就會發現別人異樣的眼光，自己就會消停下來。
加班也是一個個興致盎然，好像大家突然就愛上了整理書籍，這種又無聊又麻煩的辛苦事。
就是后面國子監的學生們去鬧事，往常這種時候翰林院肯定是要聲援的，但這次大家好像就沒有看到一樣，上班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居然連議論的都沒有。
張明亭很清楚，那張‘在職官員一旦參與，立即開除’通知書的威力，可能比發這個通知的人想象的還大。
明朝官員其實貧富分化也很嚴重，特別是京官，窮鬼占了不少。
今天張明亭帶著家里的四個孩子這么早出門，就是為了去華潤買年貨。
按首相辦公室發的通知，這次春節就是給大家多發了一個月的工資，讓大家自己采購年貨。
張明亭從頭兩個月去把錢全部取出來之后，后面就只有花錢的時候才去取個十塊五塊。
因為大家現在家里都不缺吃穿了，而且這個錢什么時候去取都有，放在上面據說一年還有五個點的利息。
張明亭走在路上，又把存折掏出來看了一下，上面還有六十元的余額，加上這次12月的工資翻倍，已經超過一百了！
母親已經有羽絨服了，那衣服真貴，可是真暖和，穿在身上也輕省！
算了，看李斌這樣子，也不像是馬上要倒臺的，家里人一人買一件！
這就去了五十元，孩子們都要買點零食，華潤的雞鴨太貴了，豬肉，鯨魚肉，海魚便宜，多買一點，張明亭一邊在心里劃算，一邊抓著四個小孩進了華潤百貨。
現在北京的華潤百貨要是換了一個后世人進來，肯定以為這是到了個猴版的21世紀。
里面的東西除了包裝還達不到后世的水平，商品種類快差不多了。
畢竟是北京，李斌勢力從北海的鱘魚籽罐頭，到澳洲的大龍蝦一應俱全，整個賣場有幾畝地大小，李斌就怕明朝人在里面迷路。
“爹，那里有棉花糖！”
兒子拉著張明亭就往那邊的兒童樂園跑去，沒辦法，中間帶著這家伙來了兩次，他已經摸到地方了，知道小孩子吃的用的全在那邊。
“慢一點，等一下你哥他們。”
錢是張明亭的，大哥不可能找他開口帶孩子們來玩，這種地方人員混雜，也不可能讓家里女人來，每次只能張明亭有空，才能帶孩子們來看看。
他一個儒門士子，怎么可能愿意跑這種地方瞎逛，沒辦法，自己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鬧起來他不怕，母親大人不放過他。
現在的商務部里面專門有個營銷部門，就是研究怎么讓人掏錢買東西。
張明亭就算是飽讀詩書，也扛不住這些沒見過聽過的套路。
春節滿五元送抽獎券，二十加送兩元購物券，滿三十再打八折，簡直堪比后世雙十一套路。
張明亭被四個小孩子拖著逛遍了整個賣場，吃的，喝的，穿的，玩的買了一購物車又一購物車。
要不是他還有一點理智，加上手里實在是湊不出二十元把那張購物券花掉，他估計今天自己要光光溜溜的出門。
取的一百還剩了一張五元，存折上的十元他是不敢動了，下次發工資要到二月中旬了。
從暖得人頭暈腦脹的賣場一出來，看著華潤的送貨車上一大堆東西，張明亭就開始后悔，這些錢都能買個院子了，我真是瘋了！
不過聽說明年朝廷就要開始建官吏小區了，自己這樣的從七品也能分一個兩層連體別墅，應該住十一人沒問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