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團外賣的配送員都有著比較穩定的收入。
他們最近看到新聞,以及各種網絡上的消息,被“月入過萬”所吸引。
很多人內心蠢蠢欲動,想考慮著要不要跳槽到友商那邊工作。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如果人員流失,飯團最引以為傲的服務也將失去。
下面的人把問題反映給李山,提議我們也學習友商的做法,給員工畫一張“月入過萬”的大餅,把人留住。
同時我們也應該學習友商的做法,通過算法進一步提升外賣員配送效率。
內部高層也都紛紛贊同優化現有的考核方式。
“人都是有惰性的,我們現在的制度讓配送員太過于安逸了。”
“我記得洛總說過,每一家企業都是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我們的配送員遠遠不如友商拼命。”
“我們這是在打仗,不是玩過家家的游戲,想贏就要不擇手段。”
“我們有很強的程序員,可以通過系統,不斷地試探這些配送員的底線,最大程度地找到每一個人的工作極限。”
“但人并不是一個個冰冷的程序,通過程序考核人真的行得通嗎?”
“我們對這些配送員越好,就是對自己的越殘忍。”
“我們跟友商的最大區別在于,我們的人性化管理。”
“那你認為人性化管理,就能打贏這一仗嗎?”
“不通過系統壓迫,就能讓配送效率變得更高嗎?”
兩種聲音爭執不下,而顯然學習友商做法的聲音更響亮。
另一部分人只會說這樣做不對,但又拿不出更好的辦法。
要么把配送員當人看,然后不甘心地輸給對手。
要么把配送員當作一段代碼,卷贏這一場戰爭。
這就如同一輛泥頭車。
你不超載,按規定載貨30噸,每趟收費1000元。
別人載貨60噸,每趟收費1500元。
顧客肯定都找別人載貨,別人生意更多,收入更高。
而你如果保持每次載貨30噸不變,只能收費750元,才能獲得同樣的競爭力。
但你知道,750元連油費都賺不回來。
后來,你為了生活,選擇挺而走險,跟別人一樣,載貨60噸,收費1500元。
跑了一段時間后,發現生意又變少了,因為別人已經開始載貨90噸,收費2000元。
你想要保持競爭力,就必須繼續跟別人一樣超載3倍。
我們每個人都被困在了系統里。
外賣的系統是有形的,通過算法把外賣員困在系統里。
泥頭車超載是無形的,被內卷困在系統里。
飯團現在融到了資金,可以跟友商對拼燒錢。
問題在于,你燒錢的效率能不能贏過對手。
同樣燒錢,人家通過“泥頭車式的超載”,燒出更高的效率,那么這一場仗,就注定打不贏。
與此同時,羊城交警公布一份數據。
上月,共查處外賣騎手違法近3000宗,事故183起,傷亡人數32人次,平均每天有一個外賣騎手因事故傷亡。
飯團的騎手都與公司正式簽約,并非外包給第三方,如果因工出事,公司要承擔直接責任。
因此李山不能像友商一樣,無視員工的安全。
正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一場狂風大雨降臨羊城。
在這種極端的天氣之下,沒人愿意出門,外賣訂單也急劇增加。
何大華拿起手機,想給站長打個電話請假。
但站長已經提前在微信群里發信息,說未來三天誰都不許請假,消失一天扣三天工資。
何大華沒辦法,只能穿上雨衣,推著電瓶車出門。
雨下了整整一天。
何大華跟站點的其他人一樣,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十幾個訂單。
后面的外賣箱裝滿了,車頭也掛滿了。
他必須很小心地騎著車,防止車頭的外賣被碰壞。
他摔倒了好幾次,外賣也摔壞了好幾次,不得不給顧客賠錢。
一直到凌晨兩點,才終于把身上所有的單子都全部送完。
大雨下了三天,何大華這三天送的餐也遠遠大于平常。
然而結算的時候卻發現,由于大量訂單派送超時,導致收入反而下降了。
系統給他配置了最優時間,并沒有考慮大雨造成的影響。
申訴依然沒有成功,他只能接受這個結果。
他還算比較幸運,至少沒有在這一場暴風雨中受傷。
跟他同站點的一名同事就沒那么幸運了,被臺風刮下來的一根樹枝砸傷入院。
傷情很嚴重,還沒有脫離危險,公司沒有人出面,而他們自己購買的保險只能得到3萬塊的賠償。
另一邊,飯團外賣因為大雨,考慮到人手不足,以及外出的風險,減少了派單。
很多用戶沒辦法下單,只能轉投其他外賣。
三天之后,雨過天晴。
李山通過后臺數據發現,在這三天時間里,羊城區域流失了10的用戶。
這10的用戶,不知道要通過多少補貼,花多大的價錢才能贏回來。
現在卻因為一場大雨,白白流失給了友商。
而站在用戶的角度,你提供不了服務,而別人可以提供,當然選擇別人。
友商因為這一場大雨,比平常花更少的配送費,還贏回了大量的用戶。
他們失去的,僅僅是騎手們的健康與生命而已。
甚至這些騎手都不是他們的員工,他們毫無責任。
這一場大雨,讓李山非常焦慮。
以前他堅信正確的東西,被現實狠狠地擊碎。
在這樣的戰爭之下,似乎原則不值一提,只有無恥才能贏得勝利。
甚至你為員工安全著想,而他們為了多賺一點錢,更愿意跑到對手平臺,在暴風天跑單。
他們都很相信自己的運氣,覺得危險不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就好像泥頭車司機也知道超載更危險,但危險并不一定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同時李山也很清楚,即使自己也跟對手一樣讓司機超載,也同樣贏不了。
因為對手為了提高效率,會進一步超載,更極限地壓榨騎手的時間。
這一場外賣大戰,變成了比誰能更無恥的游戲。
“修哥,我們應該怎么做?”
李山很苦惱地問洛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