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定衡面色一怔,一點清亮而又不可察覺的光芒倏忽投入她眉心。她定神看了一眼云沐陽,見他雖是輸了,卻是坦然,只微微蹙眉,秀眸之中一絲異色閃過,隨即斂衽一禮,不旋踵,化一道素色流光往海舟五層樓落去。
燕宥烔見著晏定衡勝了,當下便是大喜,便要出聲恭賀,卻見著她秋水似的眸子往云沐陽處投去,只忽然覺得心中若重錘擊打。兩瓣朱唇更是抖動不已,忽聽得一聲劍吟,便見著晏定衡御劍回了廂房,劍芒似雪,不帶一絲煙火。當下便要移步追上前去,只是這心思一起卻是發覺一動也是不能。他舉目望向燕玉仙,卻見他高坐云榻,神色莊嚴,他不由目光萎頓下去,不旋踵又是抬起雙目,射出恨色來。
“時辰已至,共有四位道友捉了靈鳥歸來。”燕玉仙袍袖之上一點金光射出,旋即現出一頭梳雙螺髻,膚色賽雪的豆蔻女子來。這女子立在云頭清了清嗓子,便道,“稍后請這四位道友上得法臺,各施法術,輪番比試,勝出者便可取得太乙庚金砂。即便是比斗之上差了一著,也可到我家老爺跟前聽道三個時辰。”
這女子聲音清脆,對諸人而言更若天外仙音,少頃海舟外飛來百數道靈光,不一會落在舟上,沮喪者有之,艷羨嫉妒者有之,一時也是喧鬧紛紛。
燕玉仙見著舟上嘈雜,當下按了按云榻,身側豆蔻女子立時會意,對著他斂衽一禮,旋即素掌輕拍,便聽得一陣仙樂鳴響,不多時她化一道彩光,指尖點出一朵云霞,少時立在云上,身上衣裙迎風搖動,款腰身動,旋出柔風煙霞,頓時變得迷迷蒙蒙。須臾煙霞散去,十數身子裊娜,容顏娟秀的婀娜女子隨著仙樂鼓動翩躚起舞,舞姿動人,令人賞心悅目。
云沐陽端坐一角,面色淡然,此次雖然未能捉得一只靈鳥來,不過能夠同晏定衡這等劍術超群之人過招,他也是興奮不已,收獲良多,雖是敗了,也是怡然自得。他觀賞云中舞曲,時而鼓掌,時而贊嘆。
“云道友,劍法高妙,未能捉得一只靈鳥來,實在是遺憾。”云沐陽正自賞舞,忽聞得身側一人言語,便自轉過頭去,但見著一頭戴九陽方巾,面容俊秀的弱冠男子,身上衣袍靈光湛湛。
“貧道云沐陽,有禮,原來是燕道友當面。”云沐陽緩緩立起身來,清聲道。
“不才燕宥烔,此行隨長輩去往洞水國,忽見得道兄劍法,心中欽佩,故而斗膽上來,意欲同道兄結識一番,還望道兄不棄。”燕宥烔輕輕一笑,初時還有些不自然,然不過片刻卻是面目從容,大氣淡定,極有世家風范。
“燕道兄謬贊,貧道愧不敢當。”云沐陽也是不知此人為何來尋他,不過見他語氣謙遜,風度不群,又是此海舟半個舟主,也不好拂他意。“若論劍法高妙,此間尚有晏定衡道友,劍術卓絕,又有燕道兄這等千年世家弟子,貧道當不起道兄之贊。”
燕宥烔聽得晏定衡姓名,目中立時精光閃現,不過片刻又是掩飾過去,笑道,“晏仙子劍術卓絕,聞名東海。”他面上笑著,又道,“云道兄,今日大好景致,不知可否賞光到寒居小飲一杯?”
“燕道兄盛情,貧道豈有不應之理?”云沐陽灑然一笑,雖不知此人用意,卻也是點頭應道。
“如此便請道兄隨我來。”燕宥烔擺袖點了一下海舟五層樓處那一朵青云,道,“那一處青云乃是族中長輩賜予的一樁法寶,名喚‘還桐青云兜’,憑借此云能夠躍度滄海,步入青冥。稍后你我二人在那一處觀看斗法,也是便宜。”
云沐陽聽著不由點頭,也只有這等數千年門閥大家才有這樣的手筆,只是凝元筑基一重境界便手握一樁法寶。他微微抬頭,見那青云毫不起眼,幾乎與天際融為一色,便是浮在青空,若是不細留心,也會忽略過去。
燕宥烔嘴角一笑,廣袖一陣,一道清風托起,須臾之間便是落在青云之上。他雙眉微微一揚,口中念訣,足下青云倏忽化作百丈大小,他手掌輕撫,立時便有一道艷艷彩光落在云上。一曼妙花信女子彩衣隨風,對著燕宥烔盈盈一禮,便素手輕張,擺了玉桌金榻,美酒佳釀,靈果奇珍。
云沐陽也不做作,見著燕宥烔相邀,化一道夭矯劍華落在云頭。
“此是何人,怎得燕公子如此厚待?”海舟上人聲喧鬧,百來修士都是盯著云榻之上的燕玉仙,忽見得一人同燕宥烔共坐一席,都是訝然,紛紛尋聲問道。
“這一位便是方才同晏定衡道友比劍之人,此人劍法也是高妙,最后卻是一招敗在燕道友手上。”一人皓首童顏,緩聲言道,方才他并未去得遠,回來的又是及時,是而認出云沐陽。
“嘿,哪是一招敗了?明明那一位晏仙子連兵器也未喚出,只是以劍氣凝劍便將此人殺得大敗。”又有一人黃衫長袍,言語酸澀,面帶不屑,“區區小子何德何能,值得你這樣夸贊?”
皓首老者聽得這人言語酸酸,轉首望去,這人他也是認識,卻無深交,也是不由好笑,細細打量他數眼,見他修為雖然臻至凝元筑基三重境界,卻是氣息駁雜,與自己相較也是差了老遠,又見他眉角晦暗,顯然是壽元將至,這才打了主意去洞水國走上一遭。他心中哂然一笑,面上卻是平和,道,“此人劍招鋒利與否,老朽不曾領教,確實不知,不若馬道友前去討教一番,試試劍鋒何如?”
“你道我不敢嗎?”黃衫男子立時哼哼起來,鼻頭粗氣,須發皆張。
“馬道兄何必為了這等小事便自劍拔弩張?這人劍法鋒利與否又與我等有何干系?”身側一人見著黃衫男子這般模樣,立時過來拉住他,口中勸道。隨即卻是打了個道揖,拉了黃衫男子便走。
“言道兄拉我作甚?胡笛勝那廝太不要臉面,見著那小子與燕氏公子有些交情,便要恬不知恥黏上去,這等人你怎不讓我好好教訓一番?”黃衫男子氣呼呼嚷道。
“馬道兄,眼見著再有十來日便是洞水國國界了,何必做這等意氣之爭?”言姓道人攤了攤手,好生勸道。“胡笛勝修為也是不弱,你若是真的與他爭斗起來,若是有了損傷,那就大大不值了。”
“哼。”馬姓道人也是悶聲,算是贊同,不過又道,“言道兄,你說那小子怎就得人高看一眼,若論修為我不勝他十倍?燕宥烔就這般沒有眼色?”
“噓。”言姓道人聽了此言立時一驚,急忙攔住他話頭。
“哎!”馬姓道人長聲一嘆,面色也是一白,他也曾想著能否找上一世家門派,做人門客,只要能夠助他成就金丹,便是失了自由身也是愿意,可是卻幾乎無人肯明言接納,數次碰壁后,也是心灰意冷,直嘆世人狗眼不識真人,大有懷才不遇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