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宥烔站在窗口,將諸般情景一覽無遺,也是心中舒暢,那風雪不是凡俗,名為銷肉刮骨,其威能正如其名,若是深陷其中,冰骨肉凍心髓,不需半個時辰便能將一筑基修士凍成渣滓,便是修出一枚金丹之人若無法寶支撐,長久間也未必承受得住,云沐陽離去那是必死無疑。正自他心喜之時,只見一道似雪劍芒也是沖飛而起,他心中一驚,這劍光他最是熟悉不過,便要將禁陣封起,只是手忙腳亂牌符一時都是找尋不到。正自他擔憂不已之時,便見一道煙霞張開,將那劍光一裹便自回了廂房。
他心中頓時一松,這煙霞乃是燕玉仙身側護法所發,他又自心喜,往遠處眺望,見那一絲赤金劍虹自雪中墜下,這才心中長笑。
晏定衡去路為人所阻,再看時煙霞盡散,海舟禁制皆已開啟,寶光流轉。她玉容上一點寒意迸發,目光橫掃眾人,見著那妖嬈哀戚女婢,不由駢指而起,似雪劍芒自她指尖迸出懸在空中,只聽她寒聲言道,“如今云道兄飄搖而去,舟外風雪狂烈,勝似刮骨,想來也是活不了了。你既失了貞操于他,必定也是心如死灰。今日我暫且成全你,送你上路,免得云道兄黃泉路上孤苦。”她言語方落,那一道劍芒自天而下,寒光照人,冷冽非常。
“不是,不是云道長。”那婢子也有幾分道行,見著那劍芒灑下,頓時大聲哭喊求饒,鼻涕淚水流了滿面,“仙子饒命,仙子饒命。”又聞得一陣腥臊,原來竟是此人當眾失禁了。
“你說什么?”晏定衡神情無有一絲變化,玉指輕點,劍芒立時懸在那婢子脖頸之處,鮮血汩汩流下。
那婢子只覺著從生死關頭走了一遭,那懸在脖頸劍芒寒意煞人,她身子顫抖若篩糠,便要開口,忽的一記靈光打來,一聲裂瓜聲響,只見她頭顱爆開,鮮血腦漿迸飛。
“你這賤婢,竟然空口誣賴好人,燕氏容你不得。”燕平怒從心來,收起手中靈器,怒聲喝道。
眾人之中少有蠢人,哪還不明白今日之事,俱是冷眼望向燕平。燕平卻是嘿嘿一笑,呼來力士將那婢子尸身拖下去扔進火爐中。
晏定衡將劍芒一指,那劍芒沖天而起,旋即自化一道雪芒往居所射去。一眾人見得這凌厲劍芒,都是一寒,情不自禁摸了摸脖頸。
“啊!”忽的人群中一人尖聲驚叫起來。眾人立時循聲望去,便見著一人目色驚恐,脖頸一條血線,旋即鮮血飚射,一顆頭顱滾地,目色驚恐,面容駭懼,須臾那無頭尸身也是倒落。靠得近的五六人一抹臉龐,低頭一看,盡是鮮血,直嚇得臉色蒼白。那閃得快的,也是咽了口口水,一時俱是噤若寒蟬,有幾人又摸了摸脖頸,長吁一口粗氣,今日方知這一位看似溫婉的女子乃是一座殺神,傳言非虛。
燕平見著馬姓道人伏尸當場,倒吸一口涼氣,不想晏定衡竟然真敢在舟中殺人。他自然知曉晏定衡此舉乃是威懾與他,不過他自是不懼,站直了身子將舟上之人都是遣散。
燕玉仙端坐寶船頂層,豆蔻女子立在他身側,清聲道,“真人,可要奴家前去以絕后患?”
“不必。”燕玉仙閉目言道,“憑他這點修為還來不了東海北野,即便此人不死,也萬萬扯不到十九郎身上。”
“是,真人高明。”豆蔻女子稍稍一想便是明白。
“還請雙城道友替我走一遭,宥烔此舉有失磊落。”
“奴家曉得了。”喚作雙城的豆蔻女子福身一禮,便自化一道煙霞散去。她自然也是明白燕玉仙之言,燕宥烔所行雖然達成目的,但卻是陰險小氣了幾分。這等所為于燕玉仙而言卻是極為下作,大大丟了他顏面。
云沐陽化一道劍華沖出禁陣,胸中一股怒意騰蕩,劍虹之中獵獵殺意。只是他甫一出得寶船,只覺著寒雪刺骨,一身骨骼被風雪一刮,頓時咯咯作響,周身血肉似乎被寒雪凍住,一時僵硬不已,連揮手挪動都是不能夠。少時那如陽劍虹亦是漸漸黯淡下去,顫栗不已,似乎要從天際墜落。
飛雪如織,茫茫蕩蕩,看似輕柔,實則暴虐,寒意凜冽,一旦被凍住立時骨肉凍住,化作冰雕,不旋踵便是生機隕滅。云沐陽這時連胸中怒意似乎都被風雪凍住,他銀齒咯咯打顫,唇作雪色,面色青白,烏發之上染上一層雪鹽,身上道袍更是僵住如若鐵塊,少了往日飄逸風采。
他斷喝一聲,撐起法力,運轉玄功,將寒意驅除幾分。只是他也是知曉,如此下去絕對不是良策,以他現下修為,又兼之習練了佛門神通六如金剛法相身,也是支撐不了多久。他心神一動,只見得三山鼎中靈木生機盎然,無有一絲凜冽之感,當下一念之間落入三山鼎中。只是他未想到,他落入三山鼎后,那股寒冷冰意,卻只是減去一分,而三山鼎也是開始微微泛起冷意。
他心中一寒,這三山鼎與他功法契合,被他祭煉許久以來,幾乎是血肉相連,靈息互感,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先前他不曾進入三山鼎中,乃是因為他身在風雪之中,將肆虐風雪阻在鼎外。此刻他入得三山鼎后,原本呼吸、吞吐靈機的三山鼎也是氣息凝滯,連真元也是無法回返他身上。他環首舉目,已是察覺到三山鼎中那一股泉流竟然有了冰結趨勢,而內中靈草也是開始萎靡。他袖子一抖,金尾狐滾了出來,隨即猛塞了一把補益真元的靈丹入口,稍一煉化便心念動起,霎時間,只聽得風雪怒號,見得墨云撒鹽,回首望去原先的寶船寶光也是無法看見,只能目視十步之內。
“如此險境,不是正好修煉六如金剛法相身?”云沐陽也是無奈,神識掃入三山鼎,也是能夠發覺內中靈機又開始恢復,他周身顫抖不已,嘴唇也是哆嗦,只得苦笑一聲,自我勸慰道。他心念方動,只見著兩條赤火炎龍自他眉心飛出,盤旋片刻,雪氣盡散。
召喚出乾陽天火燈燈芯也屬無奈之舉,雖然耗費法力神氣,不過此時此刻,他身上已是沒有哪一樁能夠抵擋這風雪的了。陣旗雖好,卻是在這風雪之中防御太弱,不需片刻便是崩裂,故而想也是不用想。攝魂金鈴雖是法寶,卻只是攻襲之用,守御之效也是不盡如人意,至于十六景連他自身都是未曾琢磨透,又能濟得何事?也唯有這兩枚燈芯,不但與他身形契合,而且還靈性十足,又最是剛陽,即便不用法力驅使,抵御這暴虐風雪一二個時辰也當是無事。
只聽得一聲爆喝,便見著云沐陽盤膝坐在雪席之中,兩道火焰繞著他來回飛旋,放出些微火焰,將那撞來鵝毛大雪一一化作雪氣,阻擋在外。云沐陽運轉玄功,將六如金剛法相身神通施展開來,如今這風雪寒意太盛,不是他能抵擋,唯有減弱幾分威能,方敢將這刺骨寒意引入筋骨,熬煉肉身經脈。他咬牙強撐,目眥欲裂,面色猙獰扭曲,嘴角溢出幾滴鮮血,剛到唇邊,便化作一塊血紅冰粒,艷麗非常。
這疼痛如若將他周身肋骨一根根拆開打碎,又是糅合,盡管這裂谷冰寒被乾陽天火燈燈芯消去一成,仍舊不是他能夠抵擋。然則云沐陽也唯有死撐,到得這地步,若是無有大毅力,便是身死魂消,形神俱滅。
兩枚燈芯似乎也是察覺,忽的火光更是熾熱,四周冷意又減去一分。云沐陽又是塞一把靈丹入口,只覺得周身氣力又是回復些許。而丹田之中三山鼎也是急速轉換靈機,將汩汩真元涌入云沐陽體中,匯集在丹田。
過得一個時辰,乾陽天火燈燈芯火焰漸漸暗淡,云沐陽只得再次催動法力,將怒雪阻隔,又過得三個時辰,他已是神疲力竭,法力真元雖是仍舊涌入丹田,充益經脈,然則神氣不足,空有法力也是無用。他只好灑落數十面幡旗,以期換得一刻喘息之機。
他也是打聽過,這北野風雪極是怪異,自極北之地席卷南下,覆蓋萬里方圓,每年此時風雪大盛,萬里凝冰,不知要有多少生靈在這場暴雪之中死去。云沐陽也是打定主意,若想從這墨云重雪中飛出去,那是無有可能,蓋因此處茫茫蕩蕩,無有方位之分,若是一旦沖去之方位乃是暴雪南移之路,那才是悲慘。若是待在此處,雖則也是危險,但只需撐得二三日,這暴雪過去屆時便是瑞雪晴天。
大雪壓下,若山崩傾石,那十數桿幡旗初時還是靈光湛湛,不過半刻卻是慘淡起來,旗面晃動,幾乎便要碎裂,云沐陽當下拍了十數張黃符,幡旗得了黃符之助,靈光方是維持下去,然而只過得不過半刻,黃符已是化灰又被凍住。那十數面幡旗也是靈光搖搖欲碎。又過得半刻只聽得咔嚓十數聲裂響,幡旗已是全部碎裂。不過就是這少許時間,雖然未能盡然恢復,但是已是足夠他再應付數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