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云沐陽足踏一只朱頂墨頸、雪羽玄尾,身長數丈的丹頂鶴橫亙青空。他手中抓著數株靈藥,稍稍一看,便自收起。只心中不住暗嘆,“洞水國果真是仙靈福地,靈藥寶材幾乎隨處可見。”
只這一日,云沐陽便已是采集了二三十種靈藥,多是南次州無有,而且還得了數株蘿虛還珠木、水相孕元芝,不過這幾株皆未長成,尚入不得藥。原本他也不愿做這竭澤而漁之事,只是靈藥宮地處荒僻,尋常想要聚齊凝丹五藥那是難之又難,故而如今遇著了,唯有厚起臉皮將這些都是收起來,待得日后送回靈藥宮。
他極目望去,重巒疊嶂,入目皆是片青。一聲清越鶴唳自他足下傳來,他低首望去,盤膝坐了下來,摸了摸丹頂鶴脖頸,朗聲笑道,“你這廝,今日雖是失了自由身,做我代步腳力,又豈知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在洞水國也待不長久,你隨我一同修行參玄,比之荒野獨悟大道不是更好?你今日做我代步腳力,我也不虧待你,這碧空長天,也大可任你恣意翱翔。”
他話音剛落,丹頂鶴立時盤旋扶風直上,向著碧空清越鳴叫,其聲聞天。
“必不負你,必不負你。”云沐陽也是知曉這丹頂鶴想法,似這等靈鳥得了靈性,又已凝元筑基,早有法力,化作半人之形也是不難,只是終究是異類向道,沒有根底,其靈智也只與那七八歲孩童仿佛,念及此處當下又是輕輕拍了拍它羽翼。
云沐陽端坐鳥背,穿梭云霧青山,騰掠碧水闊湖。他時而往地上望去,穿過霧靄青葉,若是見得奇花異草,便自收起,以便日后帶回靈藥宮中。
夕陽片灑,蒼山遠水染金著黃,他乘著丹頂鶴自一山谷飛過。他低首望去,但見著一處水靈集聚之地,一株水相孕元芝生有三片水藍色嫩葉,高不過半尺,粗淺一看藥齡不過二十年。他正欲蕩起清風將這靈藥收起,忽的想起一事,遂而屈指一彈,一道鋒銳赤金劍芒倏忽而下,穿葉過林卻是一葉不沾,直往水相孕元芝六尺外刺下。只這一刺,忽的一聲嘶鳴自那劍落之處傳來,便見著一條通體水藍蟒蛇盤身吐舌,毒牙尖尖,將靈藥護住。
云沐陽哂然一笑,這兩日來他不知見過幾多妖獸如這妖蛇一般,據靈藥為己有,全然不許他人靠近,甚至危險襲來也是一步不退,做那守財奴。隨著他修道日久,他愈是覺得萬物皆有靈性,不能輕易抹殺,故而尋常他不愿妄動殺機。他見著妖蛇這樣施為,袍袖一抖,一點金光自袖中投落下去,那水藍蟒蛇見那金光落來,頓時一慌,咻的一聲驚慌退走。
云沐陽無意取它性命,手一揮拔起清風帶了靈藥入手,便一拍坐下丹頂鶴,往東處飛去。時已是黃昏,夕陽漸落,入目一輪微光黃月在東山之上隱現,他意欲尋一落腳之地,待得明日再行出發,去那修士渭聚之地,尋求時機找到升龍臺。
乘鶴向天,金黃灑來,舉酒獨飲,觀日落月生,彩云聚散,人生快意,莫不如是。他見著一處山頭并不陡峭,靈機也了了,不過如此卻是正好,但凡這等地方,少有妖獸,他夜間修行之時也不憂攪擾。
他拍了拍鶴背,正欲落去,忽的一聲昂揚劍嘯自遠處傳來,足下丹頂鶴吃這一嚇,身軀一抖。他立在鶴背,安撫一聲,便自沉吟,“這劍嘯極是不凡,劍法必定凝練如一,莫不是她?”他如是想著大袖一擺,收了足下丹頂鶴,化一道微光循著劍嘯傳來之地疾射而去。
又有野獸痛苦嗷嘯,怪鳥凄厲異叫,不過片刻轉過一座高山,便見著劍氣激蕩,法力元氣攪動云層,更有無數鳥雀驚慌亂飛,樹木倒折。云沐陽停在一處高木上,放眼望去,百數只黃羽怪鳥,利爪如鐵,翻騰撲棱,又有百數只奇異走獸噴火吐沙,但隱隱見著正中一素衣雪膚女子,眉目張揚,御劍翻飛,若一條蛟龍游走。屈指輕彈便是沖霄劍鳴,駢指一點即有紛飛血雨,向下一看早已伏尸遍地,血流聚河。
云沐陽見得這傲然身姿,所向披靡劍芒也是大為贊服,心道,“我輩便應如此,持三尺青鋒,睥睨縱橫。”
“晏定衡,本座在此,你欲來取我性命,便莫要怪本座辣手了。”這人身高七尺有余,龜目虎須,鷹鼻猿耳,身披黃羽大氅,身周云霞卷動,顯然便是成丹之人身上丹煞流溢而致。單足落在云頭,咬牙切齒,目中狠戾,對著晏定衡大聲喊叫道。
“周翔忠,你殺我師兄,今日便是你授首之時。”晏定衡聽著這人聲音傳來,非但不驚,反而覺得心中一股劍意便要脫體飛出,原本無波無瀾的玉容之上泛出一點喜意。先前此人真身隱藏在飛禽走獸之中,只是御使妖獸來襲,便是她斬殺了數百妖獸,也是不能尋到其真身所在。她也是知曉,似周翔忠這等專門靈獸之修士,都是將真身遠遁,一味御使座下妖獸來攻,故而她只是一心斬殺飛禽走獸,逼迫他出來。如今他一言語立時將隱匿之處暴露出來,當下她不做絲毫猶豫,站定身形,凝神而立,指尖拿訣,忽的一點雪光自她眉心處跳出,驟然化一道極天恢弘劍光,向著周翔忠隱匿之地斬去。
“不好!”周翔忠不由驚呼一聲,他自修成金丹來已是百年,原本也是在東海鼎神羽洲修行,不知遇到過多少修士,對于至羽劍派更是熟悉,只因至羽劍派便是在鼎神羽洲立派。似這一門派的弟子他也是會過不少,雖則劍修飛遁迅疾,攻襲犀利,不過在他看來卻是不足道哉,甚至對至羽劍派名聲也是嗤之以鼻。
蓋因他也是得了一古仙人傳承,御獸之術幾乎是冠絕一洲,尋常劍修對他而言著實是小菜一碟。直至十數年前,在一處仙闕遺府中,他遇得一人也是出身至羽劍派,原本他也不甚在意,這人不過筑基修為,但是之后卻是令他咋舌不已,二人相斗之時,這人不但將他百獸沖散,斬殺大半,還幾乎將他傷了。他一怒之下奮力將此人斬殺,不想這人元靈被一樁寶物護住遠遁。自此之后他才知曉至羽劍派聲名非是虛傳,劍修也有高下之分,之后他被人追殺至洞水國,無奈之下這才藏身于此。
不過他卻是吃盡了苦頭,知曉這等大派弟子都是有極不尋常的手段,故而今日他見著晏定衡獨身而來,也是不敢疏忽,反而是極度謹慎,一照面便是將真身隱匿在群獸之中。不想果真如此,他這千百妖獸便是金丹真人也能殺死,卻是奈何不得晏定衡。
他正欲閃身躲開,卻見一道彌天極地的素雪劍芒幾乎將他周身罩定,狠劈下來,隱帶風雷。他一時嚇得面無人色,若是被這劍芒劈中,那是必死無疑。額頭冷汗泉涌,他一絲也不敢疏忽,袍袖一抖,周身一晃,駕一朵彩云,手中一枚寶光流溢的蒼玄龜殼飛出往那劍芒迎去。
“咔嚓”一聲,龜殼應聲而裂,周翔忠更是駭得手指哆嗦,頭也是不敢回,直御起彩云飛奔,無奈他雖是金丹真人,但是于飛遁之上向來借助靈禽,只是此刻他連靈禽也是無暇喚出,他又接連扔出數件寶物,只是俱是被那劍芒一劍斬破。須臾只聽一聲慘叫,彩云散去。一眾妖獸更是凄厲嚎叫,向著晏定衡瘋狂撲去。
晏定衡使出這驚天一劍,玉容也是蒼白幾分,不過她面上卻是一股喜意,又是一陣哀色。她那師兄與她青梅竹馬,卻不想被周翔忠斬殺,只逃了元靈回來,大道無常,艱險劫難重重,唯有持如履薄冰心,方能行勇猛精進事。
她稍一失神,數百妖禽猛獸已是撲了上來,她立時把身子一晃,化一道精絕劍芒來回縱橫,殺出無數鮮血飄落,胸中更是酣暢淋漓。
云沐陽遠遠望著,業已驚住,方才那一劍可謂是驚動天地,較之當年嵇懷谷劍斬元嬰也是不遑多讓。他心中大是震撼,正欲現身,忽然見得一寬大硯臺自天上而來,灰蒙蒙豪光閃動,與天色融為一體,直往晏定衡砸去,而那硯臺身后一發髻凌亂,衣袍破爛,滿身血污的獨臂人,目中恨色滔天。
云沐陽不由暗呼一聲,不想這人竟然未死,甚至還能再發出一擊,而晏定衡此刻正自一心斬殺撲來妖獸,根本不曾注意到頭頂硯臺,而且她也是從未想過有人能夠從她方才那一劍下逃生。
時值千鈞一發,云沐陽大喝一聲,拔起劍華沖霄而去,手中攝魂金鈴對著周翔忠奮力一搖。
周翔忠心中恨意滔滔,難以言喻,他見著晏定衡在下搏殺,也是一陣得意,方才他不知舍去了幾多寶物,才逃了一命,又下定命令讓走獸妖禽做瘋狂狀,將這人迷惑住,這才讓他喘息過來。他正自得意之間,忽聽得一聲大喝,只覺不好便要催動體內殘余法力,忽的又是一陣攝魂鈴聲直入腦海。他只覺昏昏沉沉,心神似乎要跳體而出,他猛一咬舌尖,卻是脖頸一陣清涼,旋即便見著自家身軀掉落云頭。
時近年關,諸事憂煩,兩日一更,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