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夢山上,綠木蔥蔥,山頂一座百畝許大小的碧色湖泊,水鳥嬉戲,偶有煙霞騰霧。湖心一座水榭亭閣,檐角飛翹,紗幔飛揚,絲絳垂舞,風鈴叮叮。湖邊一座松木觀宇,又有異花修竹,霧靄之下迷迷蒙蒙。
這時,云際之上一道金光劃過,破開薄霧,落在湖面,忽的一點碧色水花漾起,在水中點起層層漣漪,便見著一廣袖飄然、俊逸出塵的少年落在湖面,劍眉飛拔,星目上抬,唇間帶笑。他環首四顧,把袖袍一蕩,飛旋起萬千銀花,也不見他如何,似乎被清風托著往湖心水榭飄飄而去。
云沐陽落在水榭中,見著石桌石椅齊整,茶壺茶杯俱齊。他灑然落座,放目遠去,面上微微一笑,掐指而起,靈光陣陣,金花炫動,只往湖中而去,少時便見著湖面一片荷葉飄來。云沐陽舉手一招,荷葉帶起水花飛起,須臾便是穩穩落在他掌中。荷葉撐開,露出串串晶瑩水珠往荷葉底部一流,匯聚成一汪碧色小湖。他抬手拿來茶壺,將水珠灌入。這一荷葉水珠乃是他施法自湖底取來,很是有些靈息滋養。
他端著茶壺,劍眉一動,雙唇微顫,丹田火靈若月光流瀉,不多時便見著壺蓋熱氣騰騰。他又抬起雙目來,往那湖邊望去,手指一動,飛來數十瓣雪玉似也的花瓣來。他輕輕一點指,花瓣落在杯中,澆上熱水,便聞花香水溢。
“還請謝娘子恕罪,主家未來,貧道這個客人卻是無禮了。”云沐陽言笑晏晏,也不抬頭,只專心煎茶。
“看來本姑娘來得不算晚,還能飲上一杯茶么?”湖面似乎烈火撲來,水花滾滾,少時她俏生生立在云沐陽身側,一身紅衣烈焰,色舞眉飛。
“好好的一朵花,最是嬌艷時,你卻是硬生生將它摘了,真是不夠憐香惜玉的。”謝勤一手抓了一杯熱茶,呼呼飲下,片刻便是噗噗吐出數片嚼爛了的花瓣,她玉指指著云沐陽嬌聲嗔道。
“好花若是無用,何來憐惜?”云沐陽自然聽得出謝勤用意,只悠悠一笑,手指敲著石桌朗聲說道。
“哼!”謝勤見他這般不上道,只悶哼一聲,隨即便把水袖一蕩,立時若有焰火卷開,她蓮足交點,往后而去,到得湖上空,嬌叱一聲,“牽夢山上夢牽人,元松湖里松元劍,小女子謝勤前來領教妙法,請。”她玉指一指,一柄赤碧相間的七尺長劍握在手中,凜凜威風,一聲喊出,湖面波濤呼呼。
“長天碧湖天長闊,云山逐日山云間,貧道云沐陽領教。”霎時之間一道赤金劍芒拔地而起,過得片刻才聽得一聲清越劍嘯傳遍云際。
“云道長,小女子添為地主,此局便由道長先行出手。”謝勤柳眉緊繃,神色凝重,口中鄭重道。
“此女久等未至,方才又是那般自信滿滿,想來是去借了厲害法寶。”云沐陽心中暗忖,眉間也是凜凜,此番雖然是較技,然則也得盡心對待,不可馬虎。他眉眼淡然,駢指作劍,喊道,“請謝娘子賜教。”話音未落,他眉心顫動,赤金虹霞翻卷而出,須臾便是到得中天,再是一顫,虹光分化,千百劍氣似若駿馬奔騰,鋪天而下,立時風云涌動,元松湖水蕩漾起波瀾。
謝勤抬起螓首,朱唇微張,望著彌天而來的劍氣不由目眩神迷,羨慕十分,直到得劍氣割面,心頭生涼,這才起袖一蕩,赤紅匹練卷起水墻霧氣。旋即她便是柳眉一橫,口中念念有詞,腰間登時寶光奔騰,只見著一只云紋符箓荷包射出無數五色云光,往她頭頂一張,立時便有五色云霞展開數畝大小的云團,將激射而來的劍氣盡數兜住。
云沐陽放目望去,見那云紋符箓荷包吐出云霞之后,又是一晃,變成一樁形似銅鐘、樣式古樸、靈光抖擻的光罩,將她周身一裹。
“竟然也是一樁法寶!”他面上露出些微訝色,隨即縱身而起,屈指一點,空中劍丸立時連連跳躍,倏忽便是跳出那燦爛云霞。他御風騰挪,拔足一定,大袖卷蕩,心念顫動,半空劍丸霎時之間分化出一枚金燦燦劍丸。兩枚劍丸呼呼一跳,帶起重浪劍氣向著法寶玄避羅裳罩斬去。
謝勤望著劍丸倏忽跳躍,呼嘯斬來,面上艷羨更是明顯,“也唯有這所向披靡劍丸,分分合合,變幻無方,方是稱得上劍仙一流。”劍丸威勢越顯,她美目之中愈是興奮,盡管面上微紅,仍舊是運轉法力催動玄避羅裳罩。
那劍丸分分合合,赤金虹芒閃爍,煞是耀眼。兩枚劍丸分東西方向,向著法寶一斬,牽夢山上頓時嗡嗡作響,驚得鳥獸亂走,劍丸也是被玄避羅裳罩一彈,退出十丈遠。
劍丸被法寶阻住,云沐陽卻是絲毫也不著慌,只凝神一看,忖道,“這法寶殊是不凡,我運盡全力,一斬之下仍被阻住,看來若要勝她,唯有依靠法力深厚綿長,迫使此人來降。”他心中主意一定,便自跨出一大步,舉手一揮,則陽劍丸虹光熾盛,向著謝勤站定之地又是奮力一斬,旋即又是化成四枚劍丸分東西方向接連擊斬,不予一絲一毫喘息機會予她。
謝勤聽得法寶嗡嗡作響,玉容不由顫動,麥色臉容現出一絲蒼白三分紅暈,額頭汗珠突突直冒。她原想著自家修為高云沐陽一籌,若是比拼法力必定也能占據更大的贏面,故而一時也是未想御使法寶需得耗費幾多法力,只是未曾料到云沐陽四枚劍丸接連斬來,竟是無有一絲一毫機會與她,而且長久下來看他仍舊是氣定神閑,看其模樣似乎并未耗去幾分法力。她心下也是著慌,身周玄避羅裳罩寶光已經暗淡,四周密布云霞早已散去,忽的又聽劍嘯連連,她貝齒一咬,嬌喘恨聲道,“云道長,小女子認輸!”
云沐陽聞言一笑,手指一點,劍丸立時四枚合作一枚,發出一聲驚天劍吟,便往他眉心一鉆。他稍稍一點頭,便道,“承讓!”說完便振袖而起,到得湖心一片翠綠蓮葉上盤膝坐下。
謝勤望著他身影,貝齒暗咬,啐道,“好你個偽君子。”她說完也自顧盤膝坐下,吐納靈息。
過得半個時辰,謝勤玉容上神采盡復,她眸光一閃,蓮足下點起一朵水花,面上笑靨淺淺,“云道長好手段。”她話音一落便沖起一道赤燦虹光,往元松湖里一縱,濺起水花尺高,少時只余重重波紋湖面蕩漾。
云沐陽見其縱入湖中,便自緩緩立起,足踩蓮葉,俯首四望,廣袖飄搖,少時沖起赤金虹化往云天站定。
他立在湖面上空,大袖招搖,俯瞰下去,元松湖波濤乍起,浪花高濺,轟轟水聲不絕于耳,他把廣袖一搖,手中抓了三面陣旗,凝神以待。
水浪重重疊疊,少時聚起八方寬厚水墻,漸漸攀得數十丈高的浪花,碧色光芒湛湛。八方水墻分作八方將云沐陽立定之處圍住,水聲轟然,一浪高過一浪,向著云沐陽拍去。
云沐陽立定空中,見著水墻打來,若山崩泥石傾下。他眉間一緊,暗忖這水墻當是元松湖下法陣御使而出,否則依靠謝勤法力定然驅使不得,若是尋常生死爭斗,這水墻雖則威能不弱,不過御使需得耗費長久時間,自己大可駕遁劍光躲開,然則現下不過是比斗,只能做守御之功,卻是有些難處。現下他手中能夠守御的寶物無有幾件,那等守御法術神通,更是一個也無。
眼見著重重水浪拍來,若千斤重錘擊下,他凝目一凜,三面陣旗自他手中飛出,靈光一放,旗面大展開來飄飄搖搖,擋住三面水墻立時又是轟然斷裂,靈光盡失。雖則如此,他臉上卻仍是從容,右手一翻,手中一方漆墨硯臺倏忽飛出。
這一方硯臺乃是那日周翔忠身殞后所留,名作崩山,也是一件上等靈器,若是用來攻襲,只需催動法力,硯臺便可化成數十丈大小,重逾石山,一砸下去,任你何方寶物都可被砸成齏粉。此刻他身上并無防御之法,劍丸對陣不能,陣圖未曾練就功成,現下只有秋門寒露陣,思來想去也唯有以力接力,以法破法,方是最佳。
大浪打來,他擺袖一蕩,身姿騰挪,躲開一方水墻,身后又有一方水墻撲來,卻聽轟然驟響,那方硯臺與水墻撞擊一起,立時水墻消散開去,水花遍飛,元松湖上似若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噼里啪啦水聲撞擊。
“元松湖里松元劍。”云沐陽思及此處,登時廣袖搖搖,眉心一點金光彈出,旋即便緊聞金鐵交擊之聲,又如美玉相撞叮當,四點金光飛散定住四方,劍吟鳴響,各自擊退一點青光。
空中水墻仍有四面,各站四方,交織傾倒伏在水面,須臾水聲嘶鳴,四方水墻化成四條藍蛟,四爪抓浪,鳴嘯撲來。
云沐陽指尖一彈,四枚則陽劍丸跳躍迎上去,奮力斬下,藍蛟哀鳴一聲,水浪化作碧青雨滴,向著云沐陽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