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陽劍光跳躍,倏忽之間已是去三十里外。少時,他按落劍光,舉首遠眺,雖則此間已是聽得爭斗之音,恍若耳邊,便是那主宮似乎也近在眼前,然則他卻是知曉若不得其法必然不能到得那仙宮。他仰首,看著冰宮素雪,玉瓦琉璃,其后雙目微闔,便覺有一股清凈妙玄之意自靈臺漸漸化生。忽的他雙目一睜,內中星芒幻化,當即舉袖一振,夭矯劍光挪轉承合,便往一處射去。
須臾撞破云氣,不多時落在一座冰晶雪宮前,放目望去,登時心平氣和,靈臺清爽。
“此處當是那凝香仙府主宮所在。”云沐陽自言道,“只是不知那太乙明心靜氣臺是否也在此間。”
此處冰宮又是虛浮,生出曼彩云霞,玉階垂斜而下,其面平滑,立在其上光可鑒人。他舉步漫行,入目皆是冰珠垂簾,玉樹冰花,寶氣結云,霧氣結雨。他行不多時,便是到了那宮觀之前,已是聽得內中喧囂,法寶撞擊,神通飚射。
宮殿之中有五道罡云飛動,內中或是火光流舞閃爍,或是碧木流英,或是清水淙淙,或有山岳浮影,或有陽鳥振翅,仙樂靡靡。
駱都朝下一指,雙目看似平和實則殺機暗藏,他跨出一步來,言道,“諸位道友,今次仙宮開啟,眼見著寶物就在眼前,若是你我五人任何一人得之,皆可就此度過九天罡風劫數,從此仍可享壽百載,仍有大道之望,想來諸位都是不愿意就此放棄機緣。”
這宮殿之內竟然有藏玄機,外間看來似乎是只有一座飛宮在此,然則里間又是無邊廣闊,抬首仿佛青天碧空,環目盡是云海川岳,竟是得大道之妙,須彌藏芥子,另有一番天地。五人圍坐之上方,一十二瓣蓮花玉臺,內中黃蕊燦霞,蓮瓣玉潤圓光,或開或合,竟如生物一般。
近之,蓮香盈袖,遠之,幽芳襲人,細觀之,兩目生光,通體舒透,粗視之,炫彩迷目,心神愉悅。
“駱道兄所言甚是,”邊容克窄袖長衫,腰束錦帶,美玉佩身,一根碧玉琵琶簪子斜插發髻,烏青絲絳揚風吹擺,她兩眉濃黑,朱唇緊閉一線,若是遠看只怕人人都認為此人乃是俊秀少年郎。她站出身來,杏眸之中若河川泛華,脆聲道,“駱道兄,奴家修行已有八百載,今日機緣到此,萬萬沒有退讓之理,少時若是爭斗起來,還望諸位道友見諒。”
“那以駱真人之意當是如何?”翔宸派邵掌門看著三十許人,眉目英武,身姿俊挺,一把美髯飄飄及胸,兩目神光斗射,足下一朵罡云虹波之中川岳隱現,手中抱著一柄玉如意。
他心中已有計議,這太乙明心靜氣臺無論如何當要取來,他日修行方能再進一步。他環視此間,心中暗笑,這之中他自認無有敵手。只是那些妖真以及淳于象臻,如今皆不在此處,他卻是有些擔憂,若是那等人坐收漁翁之利卻是要恨煞人也。
駱都起了眼光瞟了一眼立在旁側的杭樂書,見他表情似笑非笑,不由眉頭微微一低,旋即又將目光望向李玄靈,見他看著畏畏縮縮,似乎并無爭斗之意,心中不由一陣鄙夷。
駱都正欲開口,卻聽得李玄靈一聲笑道,“四位道友,老道年歲已高,體力也是比不得諸位,這太乙明心靜氣臺,老道不爭也罷。”卻見李玄靈直起身子,搖了搖頭,又道,“老道還是去他處看看是否有值當的寶物,帶了回去給門中弟子。諸位也知,老道門中弟子皆是不成器。老道就此先行一步了。”他說著打了個稽首,便欲御動足下罡云虹波而去。
“李道友,急著走作甚,”杭樂書手中一枝竹條往前一點,生出碧木數根,藤條百枝,但聽他譏笑道,“本座非是不讓道友離去,只是深恐道友坐收漁翁,不若道友起個誓言來,也讓吾等放心才是。”
杭樂書話音一落,邊容克瓊鼻一皺,濃眉下沉,一股厭惡之色流露出來,隨即螓首一擺,再也不愿看他。唯獨駱都與邵掌門兩人,竟是神色無有一絲變化,恍若不曾看見一般。
李玄靈登時眉頭緊皺起來,胸中一股無名之火熾燃,他已是做出如此讓步,不意杭樂書竟然舍得下臉皮如此相逼,他脖子漲得醬紅,胡須一顫一顫,兩目精芒閃閃。他畢竟修道日久,平日里也不輕易動怒,只是今日那是忍無可忍,當即冷喝道,“杭樂書,你若要本座留在此處,就怕你本事不濟,貧道無有他言贈你,但是倘若你要爭此寶物,貧道絕不與你干休。”
杭樂書聞言登時火氣盈胸,他實在無法相信,平日里膽小怕事的李玄靈今日竟然公然與他相對。當即指著李玄靈怒喊道,“李玄靈,你作死么?”
“哈哈,杭樂書,只看你有無本事令貧道發了誓言來。”他足下一跺,罡云之中傳來水浪洪濤之聲,手中拂塵千絲萬縷飛卷。李玄靈只覺得胸口怒濤奔涌,數百年來的抑郁也是一掃而空,今日已是打定主意要與在場諸人來個生死之斗,為酉陽島正名。
“兩位道友歇歇火氣罷,如今還未到得相爭之時,何必便刀兵相見?”駱都看著面色著急,瞥見邵掌門與邊容克兩人俱是無有阻止之意,當即眸中一動,便自出聲勸道,“兩位皆是南域同道,本應戮力同心,何必做這意氣之爭?”
他說著便對李玄靈低聲言道,“在下也是直言,李道友所為確實有些嫌疑,此不過小事,道友本就是高風亮節之人,定不會計較。”他說這又是朝下一指,言道,“道友且看,貴派來了六七門人,此間又有妖物來此,道友也須謹慎一些,莫要為妖人所乘。依在下看來,道友既然不愿相爭,不若留下做個見證,我等再必然有所報答,不讓道友吃了虧去。”
李玄靈聞言,心頭一凜,他已是看出杭樂書與駱都乃是暗通曲款,定然是要強強聯手。再一看邵掌門與邊容克兩人仿若各自為營,實則他深知這二人門派互為唇齒,此次雖然會為這法寶相爭,但定然也是使得平和手段。
他暗自思忖,“駱都此人綿里藏針,笑里隱刀,最是陰險不過,原先是想著幾人相爭或許能夠撿些便宜,如今看來已是不能,若是思慮不周定然中他陷阱,為他暗算。還得再想個法子來。”
他如是想著,斜睨一眼邵掌門,當即面帶怒容道,“老道自知法力低下,原本便存了離去之意,奈何杭樂書此獠欺人太甚,今日這法寶老道無力相爭,卻也定要與之做個了斷不可。”他言語堅定,眼神之中也是斗意昂揚。
駱都登時面色一變,原先他也存了其他心思,不想弄巧成拙,也是低估了李玄靈。李玄靈此言已是表明立場,當即嘿嘿干笑幾聲,大袖一拂,便把目光望向那太乙明心靜氣臺,只是眼角留意邊容克兩人反應。
邊容克聞言,不由將美目望向邵掌門,但見他氣定神閑,安然自若,恍若不曾聽到李玄靈之言。她見狀,不由螓首微低,起了纖纖玉指向下一撥罡云,一張錦瑟浮現,五十絲弦,每一根俱是冰寒透冽,望之雙目疼痛。
李玄靈晲了一眼邵掌門,見他神色,眼角微微一合,隨即卻是不在意,他立場已是表明,此時也是無需多言。
“駱真人,太乙明心靜氣臺便在此處,乃是我南域所出,自當為我南域修士主掌,不能流落外鄉,污了先人威名。”邵掌門手中玉如意一擺,清聲道,“這法寶相爭,不知駱真人有何高見,某洗耳恭聽。”
“邵掌門思慮周全,吾輩不能及也。”駱都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隨即指著那太乙明心靜氣蓮臺,言道,“諸位道友且看,這蓮臺之中內蘊玄機,又有寶光放出,定然是有禁陣維護,若要取了這蓮臺,定要先將蓮臺四周禁陣一一除去,非如此不能盡功。”
“奴家于陣道之上不比駱真人博學,此處也有一問,不知當問否?”邊容克輕啟朱唇,伸出一根纖纖素指朝上一點,一支五色妍麗花羽向上撞去,但見那太乙明心靜氣臺立時將那羽毛吞了進去,卻是一絲漣漪也不留下。
“道友且問,在下榮幸。”駱都見狀悠然一笑。
“此寶物浮空在此,便有靈機相隨,奴家施法前去叩問,立時便有禁陣阻攔,靈機旺然,此處仙宮氣機也是為之一動,故而奴家猜測,此寶當也是仙府鎮宮之物。”邊容克也是早有猜測,恐怕是煉化此物便可以主掌半座仙宮。
“道友蕙質蘭心。”駱都面做驚色,實則他一入此間便是看出其中玄妙,本以為除他之外再無人能知,不想邊容克竟也是看了出來,當下心中一陣厭惡,惱她壞了他好事。然則面上卻是佯作歡笑道,“道友果真高明,初時在下也有此測,只是尋常仙宮那主掌仙宮之物俱是只有一樁,故而在下也不甚肯定。如今聽了道友之言,向來是無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