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初生,金光點撒,則陽峰上有層云染霞,溢彩流華。
鐘思陽出了居所,行到外間,抬起螓首,怔怔若有所思。少時她低下眉來,便看霞光云霧中蒼山莽莽,處處皆有氤氳靈光,時便聽仙鶴齊鳴,則陽府后殿院中,數十只毛色鮮亮的白羽靈鶴振翅扶搖直上云空。
“姐姐,”玉蘭心中惴惴,面色微白,緩步行到鐘思陽身側,低聲喊道。
“妹妹怎得起得這么早?身上還有傷,怎也不多待些時日?”鐘思陽回過頭來,略帶關切言道。
“姐姐,你說這位云真人緣何帶了我等來此仙山圣境?”玉蘭猶豫片刻,便就道出心頭疑惑。
鐘思陽苦笑一聲,雖則已有了猜測,可是她不愿多說,當即便道,“云真人救了我們姐妹,何必想其他呢?妹妹放心,真人乃是大德,必定不會為難我們。”
玉蘭稍稍低首,也覺如此,淡淡一笑,便是抬頭,忽的她一驚,喊道,“姐姐快看,可是真人回來?”
鐘思陽立即抬首,卻見數道光芒疾馳而來,帶起洶洶靈光。她一時也是拿不準來人,當即言道,“妹妹速速去請了木林道友來,我去尋穆上師。”她說著便拉起玉蘭縱身御風回了則陽府中。
“我等奉正法殿副殿主之命前來,則陽府中眾人速來見我。”鐘思陽兩人才離開不久,則陽府外傳來一聲高喝。
“穆上師,怎得會有正法殿中人來傳命?”木林快速跑了出來,便見穆懷山疾步行處,當即行禮問道。
穆懷山也是納罕,這正法殿乃是門中管理門規法度、刑責殿堂,最是公正。不過自陳恪明受了副殿主之職,其威嚴卻是每況日下。這陳恪明乃是志大才疏之輩,十數年來排除異己,任用親信,弄得門中上下俱是厭惡。
“此等時候怎得會來則陽府傳命?莫不是有甚重要之事?”穆懷山這般想著,不過他卻是絲毫不擔憂,若是云沐陽未歸之前或許還會緊張些,不過現下云沐陽業已歸來,其是真傳弟子,這正法殿也不敢輕易得罪。
他當下振袖笑道,“木娘子不需擔憂,則陽府府主既已歸來,正法殿中人也不敢來此猖狂。”
木林聞言心中大定,萬福一禮,口中稱謝,便舉起步子匆匆往外走去。
“奴家木林見過諸位執事,諸位執事萬安?”木林見得七人并一架靈舟停駐則陽府門前,當即萬福行禮,脆聲道,“府主已然回返仙山,然則尚未歸府,奴家區區婢子,不敢擅自請諸位執事入府中,還請諸位執事出世令牌,若有得罪之處望諸位執事海涵。”這仙家修行洞府不比凡俗,這些人又不是則陽府客人,木林也不敢輕易請了人進去。
“好大的派頭,我等乃是正法殿來使,你家老爺便不怕吃了責罰?”一金冠男子踏了一步出來,沉聲喝道。
當首一人兩目微凸,卻是無眉,嘴唇微薄,聽得木林之言也是面色一僵。他此來本就是得了陳恪明口諭,并無攜帶令牌,不由面色漲紫。這時有見著只木林只身出來,而且還將他拒絕在府外,心頭生怒熾熱,寒聲道,“我乃鄔海晏,奉正法殿陳副殿主之命前來問罪,云沐陽去了哪處,還不將他尋回來?”
木林一聽聽了問罪二字登時心頭一凜,面色一僵,過得片刻站起身來,正色言道,“還請鄔執事慎言,奴家府主乃是仙宮真傳弟子,名姓豈能由你呼喝?你若再是這般,奴家定當向樂真人稟報,治你一個不敬尊長之罪。”若是尋常她定然不敢這般說話,可是昨日她與鐘思陽交流之時,隱隱約約聽到自家府主竟然擒拿了一位金丹真人,雖則心中不信,可也是大定,有了依仗,此時也不必像往常一般伏低做小。
鄔海晏頓時面色生霜,悶哼一聲,旋即卻聽他身后一人大笑譏嘲道,“憑你小小女婢,也想妄見真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哼,我告訴你便是樂真人知曉那又如何?如今宮中可是離真人代理,陳副殿主代離真人主事正法殿,諸位真人都是認可的。”
木林聞聲只覺又羞又惱,不由僵起脖頸,卻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這小娘子莫不是不識得仙宮規矩,既是正法殿來人,還不快快去請了你家府主回來?若是延誤了陳副殿主之事,恐怕你也脫不了干系?”這時有一繡衣書生模樣的少年沉聲喝了一聲,眉毛聳動。
木林已是也是手足無措,正要答話,忽然聽得則陽府中穆懷山朗笑,她登時把頭轉向府門。
“芮師兄,你恐怕不知,云府主方一回來便去了原陣峰拜見真人,你若要請了云府主回來,這真人怒火你可能承擔?”穆懷山冷笑一聲,踏步出來。
“我等乃是奉陳副殿主鈞旨辦事,樂真人又怎會計較?”芮鳳鳴眉毛一緊,嘴上雖然說得清淡,可是心中卻也緊張。
“樂真人乃是門中高士,豈會置門規于不顧,定會體諒我等?”一顏色秀麗的美婦人咯咯一笑,“穆師兄你說是也不是?”
“鄔道兄怎得有這閑情扯皮,還是速速完事回了副殿主方是正經。”一濃眉無須漢子面上帶惱,吼了幾聲道。
“休得啰嗦,我等是奉了陳副殿主命令前來,現下他不在也是無妨,你等聽好了。”鄔海晏斜睨他一眼,頓覺胸口怒火洶洶,今日挾勢而來,不想在一個婢女口中吃了癟,早就不快,此刻更是心頭蟻咬,躁癢不已。
實則今日之事他也不愿來,這云沐陽畢竟是真傳弟子,有金丹真人為后盾,不可輕易得罪。不過此次他也是不得不來,云沐陽遠游歸來,定是為凝結金丹做準備,如此便涉及到門中諸位真傳弟子博弈,雖則道途千萬,然卻是門中之路最是好走,不必生死爭斗,便可奪了凝丹外藥。
他心中暗忖,靈藥宮中真傳弟子本有三十二位,雖說現在除卻那些出了意外隕落的,只有二十四位真傳弟子在位,不過這爭斗也是激烈難言。這二十四人之中,唯有公孫青木一人凝就金丹,成了功果,然則還有二十三人卻是對著門中凝丹外五藥虎視眈眈。
不過這成就金丹的歸元伏霞丹都是有數,如今云沐陽驟然歸來,卻是使得門中諸位真傳弟子多是側目關注。陳恪明也是因此緣故才遣了他來,只要此次削了云沐陽臉面,云沐陽必定無顏爭奪。
“真傳弟子云沐陽離宮三十三載,未曾與門派立下尺寸之功,卻徒享門中諸般便利,于同門不公,且不敬尊長、不守門規。故,今著云沐陽前往墜華山鎮守浣蓍小夢澤,并收回修煉洞府,一應丹藥典籍,待重建功勛之日再行下賜。”鄔海晏想通此事,便是冷聲喝道。
木林一聽登時周身顫抖,面色煞白,她可是明白這處置的含義,然則片刻她卻是鎮定下來,凝眸寒聲道,“鄔執事,我家老爺乃是真傳弟子,憑你卻無資格。”
“鄔海晏,因你是陳師伯門下門客,某才讓你半尺,不過你既非我靈藥宮中之人有何資格在此宣令?”穆懷山冷冷一笑,一步踏出,但見袍怒揚塵,須臾一股腥風游蕩,便見他袖中一條漆黑如墨、頭如扇角、背上生翅的靈蛇滑出,“鯤鵬鐘響,掌門真人已然出關,你等又能囂張到幾時?”
“芮道兄,此二人無視門規,阻撓執法,立時擒了帶回正法殿。”鄔海晏冷哼一聲,并不理會他們,便一聲令下,“余者將則陽府封了。”
余下六人聽得此言,俱是一笑,便各自拿一張符箓一面陣旗跨出步來,口念法訣。然則忽的耳間一聲轟響,只覺腦袋嗡嗡,震得他們口鼻溢血,抬首望去一道橫絕天地的劍芒閃過,又聽云間一聲清喝恍若云鐘,“區區蟊賊,無有令牌也敢來我則陽府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