詮真殿外,碧水寒潭,煙波薄霧,水光揚起,似有點點晶珠,昏月之下越顯幽靜清寒。這時聽得碧水寒煙當中似有聲聲玉珠擊撞,少頃見得一條白蛟從水中浮出來,銅鈴也似的雙目望著那碧水正中一株葉片稀落昏黃的靈木看去。這株靈木葉如鈴鐺垂掛,枝如天鳳揚首。
那靈木旁側有一女子羅帶當風,面容精致,櫻唇一點,柳眉斜飛。此時見她眉間若蹙,伸出一雙如玉柔荑,輕輕撫在那株靈木上,立時發出鈴鈴響聲,只是這響聲卻是有些沙啞嗚咽之感,如鳳哀鳴。
薛凰瓶微微一嘆,轉過螓首,幽幽道,“彌護法,這棵寶樹果真不能存活嗎?卻是可惜了哉,如若成了,又是一處根基所在。”
“此樹本是地氣所養,離了本生之地,等若去了根本,若非老爺將此寶木置于此地,也是活不到今日,你也不必多想了。”白蛟懶洋洋道,“此寶雖好,可若因此失了道心,便就有違老爺將此寶置于此地的初心。”
“彌護法說得輕巧,至寶在前卻是動用不得,怎能不急?”薛凰瓶嗔怪一聲,微微一笑,嗤嗤道,“若是護法有此寶物相助,道行必定精進。”
白蛟哼哧一聲,鉆入水中,少時卻是嘩啦一聲大響,從水中伸出半截身軀,十數丈長,雙爪一探寒光凜耀,月光照下,身上鱗片耀耀生光,如白芒飛星。兩顆目珠一瞪,更是威風赫赫。
薛凰瓶微微一訝,卻是不知這等時候誰人還來面見掌門真人,當即整理羅裙,捏著裙角把輕云一擺,少時上了云空,不多時就見得兩個少年道人聯袂而來,美目微微一亮,便就迎了上去,道,“稀客稀客,原來是云道長至此,怪道風云變色。”
“四姐,小弟有禮了。”時鳳瑋嘿嘿一笑,道,“不想四姐竟是來迎。”
“休得貧嘴。”薛凰瓶柳眉一挑,略微嗔怪一聲,便道,“云道長,奴家有禮了。”
“薛道友,貧道還禮了。”云沐陽微微含笑,稽首作禮,便就互道敬詞。
“云道長,你可是來見掌門老師,現下恐怕不是時候。”薛凰瓶美目微微一笑,非是要事此時來見一派尊長都是失禮之舉,故而她也有些拿不定,若真是要事那便即刻就要去稟報。
“四姐雖是聰敏無雙,門中少有能比,不過今次四姐卻是猜錯了。”時鳳瑋踏云過來,嘿嘿道,“云賢弟今日到此乃是有一件極為重要之事,四姐少時你便知了。”
薛凰瓶嬌哼一聲,略帶責怪道,“還有甚么事,要瞞著我來?”說著,妙目一轉,就是望向袍帶飛揚、袖角飄飄的云沐陽。
“四姐,少時你便知了。”時鳳瑋揚起頭來,略帶得意,竟有幾分小兒無賴之感。
薛凰瓶抿唇一笑,道,“那你便去罷,只是莫要驚動了掌門老師。”
“四姐,少時成了,四姐你定會歡喜,哈哈。”時鳳瑋大笑著拉了云沐陽駕了一朵煙云便往湖中心去了。
薛凰瓶看時鳳瑋面色激動歡快往湖心去,也把云光一拂,隨即跟了上去。
二人到得湖中心,云沐陽便見著那株鳳霖果靈氣萎頓,枝黃葉枯。時鳳瑋略帶痛惜道,“賢弟,此便是鳳霖果果樹了。”
薛凰瓶看了一眼,卻是眉頭緊蹙,暗道,“這鳳霖果眼見是活不成了,云道長算盤卻要落空。”其實以她看來,云沐陽已是丹生九竅,接下來就是孕育真種,此番來看這鳳霖果,必定就是希望可以取得一枚回去煉做丹藥,助益己身。
“賢弟,你看可否將它救活了?”時鳳瑋眼中略帶一份期望,若是能救活對洞真派上下而言確實是一大喜事。
“道兄寬心罷。”云沐陽微一頷首,實則他雖是看出這寶木乃是因著靈氣不合這才呈枯萎之象,不過他也無有那等妙訣能夠將其救活。只是他手中有一枚乙木元靈珠,此寶能夠活天下草木,故而他才如此有信心。
薛凰瓶頓時一訝,略微有些羞愧,卻是未曾料到竟是時鳳瑋請來救活寶木的。她當下又是十分好奇,不禁伸長脖頸,露出一片如雪肌膚。
云沐陽面色如云淡風輕,繞著鳳霖果行了一圈,便即伸手入袖,神念溝通三山鼎,忽而一道氣機引出,似有清香遍野,只是瞬息之間便被他一縛靈法印束縛住,再是把袖一蕩,一片清清氣機落 入那寶木當中,倏爾隱去不見。
時鳳瑋兩目睜得許大,卻是不曾看明白,只是少時清風一吹,就有鈴鐺響聲,初時還有些嗚咽黯啞,可是漸漸卻是高昂起來,如若天鳳在天和鳴,又如仙鶴高唳,聲震霄云,引得碧水寒煙齊齊晃動,帶起片片靈機往那寶木中涌去。
又過得片刻,猶如風鈴吹響,鳳霖果頓時生機煥發,生出十數片青葉來,每一片皆如一只青鸞引頸,有清清氣息飄散開來,便是碧水寒煙也是飄忽不定,忽而好似凝聚成一只鳳鳥在湖中浮蕩。
時鳳瑋頓時大喜,高聲道,“賢弟好本事,為兄佩服。”
薛凰瓶也是秀眸大睜,片刻后就是失聲笑了出來,隨即美目一看湖上白蛟,見得它也是喜不自禁,引得寒水蕩漾,就是妙目一嗔,隨即柳腰扭動,踏了云光往前去看,更是喜得花容變幻。螓首一抬,嬌聲道,“早知道云道長這般了得,本就當早早去請道長來相助,也不教我等愁白了頭。”
“薛道友言重了,”云沐陽朗聲一笑,也不與她多做解釋,畢竟那乙木元靈珠天地至寶,誰人見了都要垂涎。
“四姐,你看現下此事小弟辦得如何?”時鳳瑋難得露出促狹笑意,少時就道,“四姐,我與云賢弟還有要事去辦,如今天色又晚,今日便不去拜見老師了,還請師姐代為請罪。”他說著嘿嘿一笑,隨即面容一正,踏云行到那詮真殿方向,跪了下來,再是叩首,隨即又是恭敬起身。
“四姐,我與云賢弟告辭了。”時鳳瑋不待薛凰瓶說話,便即拉了云沐陽縱一道精絕劍光出了碧水寒湖,再是看時已如流星過空,只一痕清光在天。
薛凰瓶蛾眉一蹙,卻是有些埋怨,可是此時想要說話也是不能。只好對著那彌護法道,“這位云道長果真是出自數千載傳承道脈,單是這一份底蘊便是少有門派能比。”洞真派立派數十載,可是如今連山門大陣也是不全,純粹靠著方天畫戟坐鎮。她思及此處,就覺悻悻,意興闌珊。
時鳳瑋、云沐陽二人花了片刻功夫便就回了一蘧廬,時鳳瑋爽朗笑道,“我那四姐最愛追根究底,賢弟若是說得不甚分明,我那四姐必定不肯放手,故而也只能無禮一番了。”
次日,天光初放,李勝玨便即駕了一片飛舟來了一蘧廬山下。見她看著十八、九歲,身著一身杏黃道袍,腰間流蘇瓔珞,一頭烏發只用一根木簪穩住,看著甚是端麗。這時山中一道寶光飛出,就見䴙䴘朽面無表情道,“李小娘子,老爺有令,不必通傳了,你且上去罷。”
“謝過護法。”李勝玨打了個道揖,將飛舟一收,便乘了一道清風往一蘧廬去。
過得小半個時辰,上了山,遙遙見著一個根骨奇秀的小童兒在一塊山石上打坐,不禁眉間一蹙。少時到得那正殿,便有一童子上前來將她往里間引。她略一猶豫,問道,“師弟,不知近來可有貴客來訪?”
“師姐也是見著那位松林中晨練采氣的言道友了?”童子轉頭嘻嘻一笑,道,“昨日有貴客來訪,乃是老爺親自去迎回來的,定也是一位真人。不過小弟卻是不認得那位真人,那位言道友乃是那位真人門下弟子。”
“謝過師弟了。”李勝玨見著問不出來,也就收了話頭,心中略一思忖,也是不知是哪一人能夠得門中這位最是傲氣的師叔親自相迎。她想了一想,便含著笑意隨那道童往正殿去。
未有多久入了正殿,就見時鳳瑋高坐主位,旁側有一少年道人清逸出塵,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是一驚,旋即大喜。她稍一平復心境,便就施禮道,“弟子李勝玨拜見師叔,見過云真人。”
“李師侄,今日將你喚來乃是有要事分派,你可將布陣器具都是帶了?”時鳳瑋肅容正聲,他也有意讓云沐陽瞧一瞧這一位師侄也是喜愛陣道的,這般傳授起來無形之間也會更是盡心。
李勝玨也是聰敏,知曉云真人乃是陣道行家,心中隱有猜測,更是喜難自禁,激動道,“弟子日日都將陣道經書攜在身側,平日所煉陣旗陣器也是不敢輕忽,還請師叔、云真人檢覽。”她說著從腰間寶囊中取出一團靈光來,擺在眼前。
時鳳瑋斜目一看云沐陽,見他微微含笑,當下也是滿意點頭,這位師侄總算沒有辜負了他臉面。當下笑道,“可,如此你便隨我二人走一趟。”
李勝玨見得云沐陽未置點評,心中惴惴,少時一聽時鳳瑋之言就是鎮定下來,當下也不多問,便就任由一道煙云將她身形裹了往山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