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幾道目中頓時大亮,激動道,“田護法所說的‘沉雷壑’、‘弱水嶂’,是否就是歌中所言的‘長雷破空壑,中渡阻天龍,雷鳴常杳杳,萬里無靈蹤?’又有‘天云浮弱水,鵝毛積羽沉,鴻來墜天極,仙山常無定’。田護法,可是如此?”
田蒼海瞪了瞪眼,正欲說話就聽得青雀撲棱飛了下來,道,“田道兄哪曾去過?若是去過了,恐怕連骨頭也要化在那處。四郎與丁郎君莫要聽他胡扯,他也就是道聽途說,不過那‘弱水嶂’、‘沉雷壑’確實是天地之威,此番還要請示老爺,究竟是要繞哪一條道路。”
“青雀你是要與我再做過一場不成?”田蒼海頓時氣得齜牙咧嘴,作勢欲打。
青雀卻已是飛了開去,口中大叫道,“田道兄你還不快快去請示老爺,若是誤了老爺大事,豈有你好果子吃?”
田蒼海悶哼一聲,腳下一踏噔噔作響,氣哼哼去了頂上艙閣靜室。
云沐陽閉目趺坐于小扶桑木下,無數靈機涌入四肢百骸,一呼一吸之間便就有云霞相隨,一吐一納之間即有祥光瑞氣。他雙目輕輕睜開,內視周身,金丹氣機已是渾厚已極,此時只要稍有外力推動便可孕育真種。
可是他卻并不愿意如此,而是要將《應元諸天御衡書》修行到金丹二重境界,方可行此事。而且孕育真種之時還有一樁極為重要之事,那便是名作‘神通關鼎’。即是丹生九竅之時金丹生就九枚丹竅,不過此時丹竅只是有靈還未有真。
故而到得孕育真種之時需賦之于真,在憑此開辟金丹九竅作為蘊藏神通之所。其后,以這神通精氣為壁壘,將丹竅閉闔,是為神通關鼎。修士若要使得自家道行更為深厚樸實,神通隨心而發,隨心而止,便需在這一關極為小心,瞬息之間就要將九竅真性貫通。
不過時間極少有人能夠將九枚丹竅盡數貫通真性,大多是沿襲開辟丹竅之時所為,甚至還有不如。也因著這丹竅真性貫通之數可以決定修士斗法之能,故而有許多玄門羽士到得這一地步之時都會暫時停下進境,一心磨煉。
也正因此,如那廣真法門的宋衍奇、萬象閣白素鴻等都是在這一關礙耗時百多年,只為將九大丹竅真性盡數貫通,待得成就元嬰之時所具威能法力更為浩大,根基也更為牢固,成道可能也是更大。
他微微舒一口氣,如今修行到此,已是越來越堅信不需十載便可將《應元諸天御衡書》修煉到金丹境界,屆時便可著手孕育真種。他起得身來,目光望去,三山鼎內已是川岳河流俱全,只是無有星辰日月。當下他心有感應,便即出了三山鼎。
田蒼海皺著眉頭,眼見得靜室大門關閉,也是有些猶豫,當日云沐陽已有吩咐,若無大事不可前去打擾。他正自猶豫是否要前去請了月紫劍來,忽而里間傳來一聲清亮聲音,他頓時面色大喜。
旋即就見云肆打開大門,稽首作禮道,“田護法,老爺請你呢。”
“省得了。”他嘿嘿一笑,便就入了里間,俄頃見得云沐陽端坐煙霧瑞氣當中,渾身霞光燦燦,當下就是拜道,“恭賀老爺玄功大進。”
“休要貧嘴,今日有何要事?”云沐陽清聲一笑,就是張口問道。
“老爺,前方三千九百里便是‘沉雷壑’,再往前去萬里便是‘弱水嶂’。這兩處皆不是我等尋常修士可去,故而小的前來請示老爺,究竟要如何繞道?”田蒼海嘻嘻笑著,就是拿出輿圖言道。
云沐陽取過輿圖看了,隨即放下,言道,“田道友,若要繞道而行或往北去,或往南去,不知道友有何高見?”
“小的不敢,”田蒼海連忙道,“老爺,這兩處小的皆不曾來過,不過小的昔年在冷水窟修行時曾經遇見一只逃亡的老蟹。這老蟹曾言‘沉雷壑’、‘弱水嶂’以北乃是一處窮水,此地多有瘴氣毒霧,常人觸之則亡,便是我等妖修皮堅肉厚也是不能抵擋。除此之外還多有異種,化不得人形,但卻極是厲害。”
云沐陽聞言微一點首,隨即又是問道,“那南面如何?”
“南面聽聞有一魔窟,其中生有千百魔物,昔年乃是妙法蓮華宗即是如今的苦禪宗在那處坐鎮,不使魔物出來。只是如今,苦禪宗衍苦圣師不知去向,那一處卻不是能去的。”田蒼海說到此處也是僅僅皺眉,若是這兩處都是不能繞行,那便唯有另取道路,如此恐又要耗費數年時日。
云沐陽眉頭沉下,少時已是有了決定,正欲說話,驟覺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機在四周排蕩。他目光一緊,隨即問道,“田道友,這三載以來那位范桐范道友可曾出來過?”
“回稟老爺,那位范道長自從老爺閉關之后便再未曾出過門。”田蒼海見其面目凝重,當下不敢有絲毫保留,將這三年之事盡數說了,無有一絲遺漏。
“既是如此,少時你代我前去問上一問,若是范道友出關,便請他來此,便言我有要事相商。”云沐陽稍一斂容,起得身來,行到窗前,往外看去,金霞萬頃,波濤起伏,偶見山岳朦朧影蹤。再往前望去,就見得一股沖天氣機,充塞宇內,灰灰蒙蒙,不知其所止,更有無數陰雷罡煞徘徊。
“是,老爺,小的這便去。”田蒼海此時也不敢說笑了,急忙施了一禮就是匆匆出去。
云沐陽看到此處劍眉更是聳動,稍一思量就是出了艙閣。
言幾道知曉自家師父出關早已在外間等候,當下就是上前一拜,激動欣喜,泣道,“弟子拜見恩師,恩師萬壽。”
云沐陽溫溫一笑,將其扶起,大量一言,和聲道,“方是三年,你能修行到煉氣七重,可見平日里也不曾懈怠。”
“弟子怎敢當師父如此稱贊?”言幾道聞得此言更是激動,握著拳道,“弟子不敢忘記恩師教誨。”
云沐陽拍了一拍他腦袋,清清一笑,這時月紫劍等人也是出了艙閣,各自見禮,聞及那‘沉雷壑’、‘弱水嶂’之事皆是有些愁眉。
云沐陽笑道,“月師姐,許師兄,兩位不必憂心,小弟已有對策。”
“師弟果真?”月紫劍黛眉一舒,就是喜色道。
只是她話語一落,就是聽得浪潮緩起,似若耳邊響動。少頃,一高亢嘹遠聲音傳來,聽其歌道,“西風吹老東海波,一夜龍君白發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眾人聽他唱得清亮悅耳,歌中境意高遠跳脫,此時正是九月,秋風颯颯,恰好金烏已沉,天中明月跳出,更有星光數點。但見得海面上黃波伏霞,粼光耀耀,又有茫茫白霧灑遍海面,渺渺茫茫,更是讓人心意云飛。
“好詞,好詞。”丁宣最先忍不住出聲贊道,他話說完之后也并不覺得如何,不過畢竟有些逾越,便與言幾道立在云沐陽身后。
云沐陽目光放去,就見一片水浪浮動,嘩嘩而響,在海中拂來走去,又似天中浮云,飄飄蕩蕩。那朵水華來回一擺,即見得水花上躺了有一道人,清癯入骨,儒雅俊美,細口直鼻,眉目方正。這道人一手支在水上,托著臉頰,一副昏昏欲睡模樣。
云沐陽當下跨了一步出來,打了個稽首道,“貧道云沐陽見禮了,得聞前輩仙音雅詞,喜不自勝,得瞻前輩仙顏,福緣如海。”
其余之人聽得云沐陽如此稱呼,哪里還不知曉眼前這一位乃是元嬰真人,當下多是有些惴惴。此中月紫劍、許相文等人皆是不曾見過元嬰真人,即便靈藥宮便有一位清一子真人,可是這位真人,性高清潔,不履凡塵,少有人能見其顏。當下都是面容一動,精神抖起。
那儒雅道人雙目微微睜開,似有山河晃動,再是虹光一繞,就見其已是抱著拂塵落到甲板上,稍稍打了個稽首,道,“一介散人顧松子這廂還禮了。”他說著爽朗笑道,“貧道貪杯,月前與好友飲了一杯‘千紅一窟’,就覺勾動前塵往事,無有他法,唯有隨風飄去,逐流亂行。云道友,莫要嫌棄老道啰嗦貪杯。”
“豈敢?前輩玉趾停駐,不勝榮焉?”云沐陽見得這位顧松子心中頓時警惕起來,元嬰真人行事絕對不會無有章法,即便是那等散修成道也斷斷不會任意。而眼前這位道人一身氣機清正浩大,無有絲毫邪祟之感,此中縱有他修行未足之故,不能辨別,可是乾陽天火燈卻是絕對不會有錯。
他說著便就對著青雀道,“來人,速速前去為顧松子前輩備上靜室,撒好鮮花。”
青雀當下化作一人,就是躬身應著去了。
云沐陽見狀又是言道,“敢請前輩到靜室小坐。”
顧松子滿意點首,將拂塵插在腰間,就欲動作,忽而一聲大笑從寶船中傳來。月紫劍玉容頓時一變,即刻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