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幾道懷中抱著一簇星光,就欲開口拒絕,誰知猛然一醒,睜開眼來,額頭豆大汗珠如若雨下。
丁宣眉頭緊鎖,猛然道,“言師弟你如何了?”
“師兄,怪事怪事。”言幾道渾身濕漉漉,一摸懷中,一股清涼傳來,霍然站起,顧不得抹去額頭汗珠,急忙跑上自家恩師修行艙閣靜室。他等了片刻,云肆將其領了進去,即刻跪了下來,口稱道,“恩師萬壽。”
“徒兒,你這慌慌張張來尋為師有何要事?”云沐陽目光幽深,語聲溫和道。
“啟稟恩師,弟子方才修行之時耳畔總有呼救之音,便與丁師兄到元牝珠下修持。如此雖是能夠平心靜氣,然而弟子修持未有片刻,便即昏睡過去。誰知這一昏睡,便到得九天銀河之上,但見漫天星斗。”他也是絲毫未有猶豫,只將夢中之事一一道出。
云沐陽越聽目光越是深沉,他方才絲毫未曾察覺到有人用入夢之法潛入此中,可見那人道行之高。不過既用此法而非徑直來見,恐怕其人是被困某處,不得脫身。
“弟子遇見那位道人,強行與了一封書信與弟子,言道要弟子奉與恩師。”言幾道一拍胸口,既有一團星芒璀璨的晶瑩云氣飄了出來。
云沐陽把手一探,抓了那團星光過來,法力一催,即是取出一封書信。他細細看了一遍,目光變換數度,皺眉道,“徒兒,此事你可曾與你丁師兄說過?”
言幾道抬起頭來,搖頭道,“弟子不知輕重,不敢妄言,即刻便來稟明老師。”
云沐陽劍眉動了一動,即是言道,“此事你不要外宣。”
言幾道不禁心中有些擔憂,問道,“恩師,可是弟子惹了禍事?”
“非也,”云沐陽搖首淺笑道,“那位道長之所以尋了你,乃是因你尚屬凡人,并無什么大礙,回去好生修行罷。”
“弟子恭領恩師教誨。”言幾道聽到此言,心頭一松,就是施了一禮,告退出去。
云沐陽手中拿捏著書信,目中芒光四耀。那一位道人乃是北斗天宮七位星君之一,拜托自家將自家將書信送去北斗界北斗天宮。若是此人不是托夢到自家弟子身上,這因果他是萬萬不會去接。
而且此人信中有言,若是能抵御此間無盡毒霧,可到西北方向一塊形如老翁垂釣的巨石下一晤,必有好處與他。他看到此處即是一聲冷笑,此人修為如此高深,位屬北斗天宮七位星君之一,尚且不能自救,自己前去又能如何?
他心中想了片刻,便將書信收起,他也不打算親自去尋,若是遇見北斗天宮門下便將書信送出去。思及此處,起了身來,將陣圖置于寶船正空。若是再有那等厲害手段,也可稍作警示。作罷此事,復又回了靜室閉目修持。
又過半月,海中一只三首怪鳥,渾身黑毛,其翼好似蝙蝠,只有團團卷曲毛發,其首似犬,生有人面,啾啾一叫便可洞穿礁石。那怪鳥尋靈而來,一見寶船便即拼命追逐。田蒼海與青雀兩位妖王前去與其斗法,不想這怪鳥竟然能夠口吐黑煙,最是傷靈,而且皮堅肉厚,任他們如何施為都是不能奈何。
最后還是云沐陽將其一劍梟首,可是如此雖是斬了怪鳥,但其臨死之時,血氣四灑,竟是引來了十數只形狀不同的怪獸,或從海中來,或從天中飛。這些怪獸皆是刀槍難入,著實令人頭疼。
云沐陽唯得出手御動寶船暫避其鋒,可是這些異獸猶若跗骨之蛆,驅之不去。他也只好將寶船提動,使動五氣鎖龍手一氣之下將天中數只怪鳥一并拿住,并且送入三山鼎中。對著那海中追來的怪獸也是如此施為。
一路行去,不知遭受了幾多妖獸襲擊,幸而云沐陽法力極盛,倒是平平安安,直到半載之后終于是過了毒海。
此時抬首見得萬里青空,幾縷浮云淡淡,海中波濤輕涌,一碧無涯,清風徐來令人心悅神怡。眾人皆是忍不住出了艙閣來,此時頓覺胸臆大舒,半年多來只能避于船中,不見天光,又時常被海中妖獸襲擊追逐。此時見得如此景致,皆是心情大好。
月紫劍與一眾同門立在甲板上,任海風吹來,笑容堆滿面龐。
言幾道在甲板上雀躍道,“終于是過了毒海,能見天日了。”他說著就是轉過頭問月紫劍道,“月師伯,待得靠了岸,可否到得島嶼上去戲耍一番,終日不見天光,卻把侄兒悶壞了。”
紫劍稍一猶豫,不禁憶起昔日言幾道被人擄了去,尤自心悸。不過言幾道已是明說發悶了,倒是不能不顧其感受,畢竟還只是個少年,心性未定,仍需要好生引到。再者去得島上游玩,并不算大事,不能因噎廢食。
她想了片刻,正容道,“此事倒也算不得甚么,不過你需得與你師父細細稟報了才可,否則就休要再提。”
言幾道眼珠轉了一轉,嘻嘻一笑,就道,“侄兒知曉了。”
過得半個時辰,便見前方有游船,又見許些捕魚之人。言幾道頓時欣喜大叫,道,“丁師兄,你看,此處有人出海捕魚,想來離著島嶼已是不遠。”
海浪顛簸,遠處一艘長有百丈的大舟,上下高有四層艙閣,三面幡旗高揚,旗中各有一只振翅翔飛的赤鷲,頂冠如火,毛羽如焰。又有一面黑炎大旗,上書楊國血敕。舟首乃是一只人首鬼車,爪牙尖利。舟身兩側,各有百只船櫓,十片船頁。那大舟四周圍拱著十數艘赤馬烏篷小舟,舟上各有五六個皮膚黝黑的大漢。
這時船上走出幾個身著緊身法袍的修士來,當首一人長發垂腰,只以一根麻繩系著黑發,身上衣袍泛著淡淡水光。他目中一縷邪光閃爍,指著前方那玉浪金追寶船顫道,“這寶船寶光揚動,船主至少也是真人一流。”
他身側一面容枯朽,闊唇塌鼻的修士也是極為憂心,他忽而一驚,駭然道,“況師弟,會否是鼎神羽洲至羽劍派派來的?”
“不可能。”另一個雙眼深凹的修士心頭一顫,強自鎮定道,“那至羽劍派之人多是乘御飛劍,怎會乘坐寶船而來?”
況師弟想了一想,即道,“兩位師兄莫要多心了,暫且先將此事告知掌門。”
“可,我即刻就去。”那面容枯朽之人連忙就是應了一聲,疾步去了艙閣。
玉浪金追寶船上,丁宣與言幾道站在欄桿處望著那遠處大舟,忽而眉頭擰了起來,道,“言師弟,我看那大舟中修士恐怕不是正道。”
“此是為何?”言幾道似有不解,望了一眼,兩條眉毛一點豪光翻動,就是若有所悟道,“那大舟上似有邪氣翻騰,或許真不是正道。”他說著抬起頭來道,“師兄,既然如此,可要前去問路?”
“自然要去。”丁宣嘿笑一聲,點首道,“不過問路之前還需稟明了云峰主。”
少頃,云沐陽從艙閣中步了出來,身上云煙飄渺,氣息渾厚,給人淵渟岳峙之感。言幾道當下就是大喜,急忙上前來施禮一拜,道,“弟子叩見恩師,恭賀恩師出關。”
云沐陽微微一笑,道,“徒兒,你可要代為師前去問路?”
“能為恩師分憂,弟子萬死不辭。”言幾道激動不已,恭敬言道。
“如此你現下便去罷,只問一問那落紫島在何處,其余的休要多說。”云沐陽把袖一擺,便就在云間趺坐下來。
言幾道再是一禮,便就從腰間取了一片青翎來,張口吹了一口氣,即刻駕著飛羽往那大舟飛去。
月紫劍從艙閣走出,略帶憂心道,“云師弟,我看那等乃是邪修,師侄前去會不會有些不妥?”
“無事,他向來是多動慣得,不能拘束了他,且讓他多與人交道,總也有好處。”云沐陽搖首一笑,言道,“師姐也不必憂心,我看那舟上無有甚么厲害人物,方才我又放出氣息去,料也不敢為難。”
月紫劍聽他這般言語,心頭略松,笑了一笑,便就俏立在舟首。
言幾道乘了一片飛羽,從海中掠過,頓時驚起波瀾,俄頃到得那大舟上空,即見得兩個修士飄身而出。二人看著目光俱是陰邪,而且看他們氣息有些陰晦。他不由目光閃了一閃,當下大聲道,“小道言幾道在此有禮了,小道奉家師之令,前來請教兩位同道一事。”
況師弟眉毛聳了一聳,方才已是感覺到一股巨大壓力從空而來,此時又聽得這小道人如此發問,面容一緊,似笑非笑道,“不知是哪位真人垂詢?”
言幾道聽他言語,似乎很有芥蒂,他想了一想道,“兩位道友家師令小道問了落紫島方位即刻就要回去,半刻也不敢耽擱,還請兩位道友寬容則個。”
況師弟一時面色不好,這是暗中警告他若敢有不軌之心,他恩師便要行殺伐手段。而且他又聽得落紫島三字心中更是悚然,他想了一想,即道,“言道友說笑了,那落紫島往西南方向去得一萬八千里即是了。”
“謝過了,告辭。”言幾道打了個稽首,便就駕起飛羽往寶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