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未多久,黃四娘與黃杏文被云肆帶到云間,皆是興奮萬分,望著那飄飄云煙更是難耐,伸出手來去抓那飄去煙云。這時才見一道清光圍繞之中云沐陽趺坐云上,二人俱是驚喜,忙是喊道,“道長。”
“不必多禮。”云沐陽把手一按,就是正容道,“二位相助貧道不知流落山野,如今當是報答之時,二位有何要求只管道來,貧道會盡我所能。”
黃杏文還未聽完,亮目一閃,驚道,“道長是要去哪里?”
黃四娘本是歡喜不已,忽而聽得堂弟之言就是一陣失神,目中閃起淚花來,直勾勾望著云沐陽。
云沐陽一切都是收在眼底,淡聲道,“貧道將要遠行,若有所求,力所能及定會盡力。”
黃杏文驚訝之余,心思就是躁動起來,心道,“道長飛天遁地,能夠乘云駕霧,就是神仙一流,若我能夠習得這等玄法,異日也可這般來去青冥,定也能尋到父親。”想到此處心中更是激動,目中亮彩連連。
不過他卻并不急著開口,而是心中思量片刻,“道長收了三姐姐為徒,對我與四姐姐雖有照顧,卻并無此意,若是我執意拜師,只怕會惹得道長不喜,到時也不愿真心教我。”心中念頭急轉,一時也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當下舉頭一望,觸著云沐陽深邃目光心中顫了一顫,就道,“小可雖是俗人凡流,也有慕仙之心,渴望有朝一日能夠飛度天云,朝游北海暮蒼梧,求請道長授我飛天之術,小可感激不盡。”
云沐陽略一頷首,此人實則并無修道根骨,可是心思確實靈透,或許還可有別的作為,倒是不妨成全他。當下把手一指,飛出一張符箓落入其頭頂,道,“此《青元敕章》若有不明之處可去請教你三姐。”
言罷微微含笑,黃杏文喜不自禁當下卻是不敢多言,忙是謝過。俄而,云沐陽望向黃四娘,道,“四娘你有何事需得貧道盡力,盡管道來。”
黃四娘不知為何,瓊鼻酸澀,眸中含淚,竟是出神怔怔。直是覺得袖角被人拉了一下方是回過神來,美目望著云沐陽,忽而跪在云頭,道,“伏愿跟隨道長,侍奉道長左右,還訖道長允準。”
黃杏文不由失色大喊,道,“四姐姐你這是…”
云沐陽目中并無變化,道,“你既有此心貧道自然可以允你,不過貧道此去甚是艱險,難以顧你,無論你作何打算,貧道都可與你十年時間。此有長春丹一枚,可使你容顏不老。”
黃杏文驚得嘴巴張得老大,再是看黃四娘,見她萬分喜色,更覺詫訝,還要多說,就見云霓驟起,二人已是到了林間,云中傳來縹緲仙音,“自去與父母辭別,三日后在此等候。”
黃杏文目中放出異樣神色,沉著臉道,“四姐姐你果真要與道長云游天地,就能舍去父母嗎?你可知伯父伯母十二年來日日將你當成珍寶一般,你果真要離去?這是為何?”
黃四娘垂下頭去,又聽得他逼問,只是垂淚道,“我也不知為何,可是我只知若我這一次不下了決心,只怕今后我要日日以淚洗面,終生愁憂。”又是頓聲道,“我自然也是舍不得阿父阿母、兄弟姊妹,可是我或許就這一次能夠自作主張,弟弟請你莫要攔我。”
黃杏文怔了片刻,就是低聲輕嘆,他雖也年少,可是卻心智早熟,許些事情都是懂得。而且這女子不比男子,過得二三年便要嫁為他人婦,他雖覺此是天經地義,可是卻見不得自家姐妹日日只為三餐勞苦,一時就是無話。
三日之后,黃鐵郎夫婦已是哭紅了眼,望著一片輕輕煙霞橫去,又是哽咽。而黃四娘趴在云頭,不住抽泣,而云沐陽則是趺坐云煙。她哭了半日,就是把淚目望去,就聽得云沐陽道,“千仞云頭高,不及相思老,隨恨碧山阻,回鄉仍能早。”
“人生有苦千般,此為離別相思之苦。”他在云上說完,就自微微閉目。
黃四娘輕輕咬唇搖首,收了淚水,望著杏花山方向怔怔許久。又過半個時辰,輕云漸收,緩緩落下。黃四娘站穩之后,環首四顧,見得此處青山密林,松風習習,腳下不遠處就有一條清澈小河,這小河所流方向就是一道懸瀑,那處竟然是高崖。
她心頭顫了一顫,不禁拿美目去看他,就聽到,“行了半日多,你也是餓了。
黃四娘心頭竊喜,忙是點首,看了一看,就見得幾株常見野果,又有松子,也是歡喜,當下就去摘了,用粗布衣裹了回來,用清水洗了,捧到云沐陽面前道,“道長請用。”
云沐陽去了幾枚松子,一枚野果吃了,黃四娘面現喜色,去了幾分愁容,也是學著坐了下來取了松子野果,雖是酸澀,可也吃得津津有味。食罷,就要前去洗了手,卻隱隱聽得一嘶聲裂肺痛哭,就是目光看去。
俄頃,見得林中已滿頭灰發的老婦,布衣襤褸,跌跌撞撞而出,神容枯槁,兩眼黑紫腫起幾要滴血。黃四娘看了頓覺駭然,身子一震一扔手中剩余野果,就是躲到云沐陽身后。又是探出頭來,去看那老婦,見她一副生無所戀的神情,坐在高崖前的一塊青石上,悲憫頓從心來。
她望了一眼云沐陽,似乎征求他意見,可是見他只是微微閉目趺坐,全然不覺外物一般。不由嘟起嘴來,躡手躡腳靠了過去,待得走近才見其瘦骨嶙峋,實在可憐得很。她試探著問道,“老人家您可是腹中餓了,我這處還有幾個野果,也有幾塊干餅,老人家吃些罷。”
她說完,那老婦卻是沒有聽到一般,仍是呆呆坐著。她又是問了幾句,不禁皺眉道,“老人家這里實在危險得很,還是快快回去罷,免得您孩兒擔心。”
老婦人聽得孩兒又是抽抽哭起來,但卻沒有淚水,可是聞者皆痛。只聽她嗚嗚道,“我那大兒子去市鎮換米,卻被一人騎馬撞死。我那當家的與大兒媳、二兒子前去官衙論理,卻得了一個誣告下場,被打了個半死,抬回家中三日就是統統沒了性命。”
老婦人情不自禁伸出三根干枯手指來,道,“老婦人被逼無奈只得帶了小兒躲入深山,眼見著我兒已是半大,卻被虎狼叼去,連個囫圇尸首也沒有。”她說著眼角竟是流出血來。
黃四娘直是聽得一愣一愣,也是陪著嚶嚶哭了起來。只是她余光見著老婦人顫顫巍巍站起,也是一驚。俄而卻是發出一聲尖叫,卻見那老婦人已是縱身跳崖了。她覺心頭發涼,幾要癱倒摔落崖間,卻被云沐陽煙云扶住。
她失神叫道,“道長為什么不救她?”
云沐陽道,“心已然死了,救得今日救不得明日。”
“可是若是今日救了,或許明日便就想開了。”黃四娘仍是不死心喊道,“道長怎么能見死不救?”
“于她而言活著只有一種結果,生不如死,死卻是千百種解脫。”云沐陽面色冷然,“貧道救不得她。”
黃四娘聽得如此冷情之言不知如何答話,半刻后才是道,“為何明明是受害之家,卻仍要再受如此磨難,這天地間就是沒有講理的地方嗎?”她說完就是痛哭起來,家中因著三娘之事讓她越是知道有了權一切都是可以任由反復,今日卻聽得如此凄慘之事,更是人命比不過螻蟻。
“走罷。”云沐陽目光遠遠一望,心中之念卻是微微有了改變,又好似更為堅定。沉思片刻,就是邁起步伐,不再乘御云煙,只是徒步。黃四娘雖是哭聲未止,可是仍是跟了上去。
穿過密林,足足行了兩日,途中見得一個石洞,洞前就有一個被啃去半邊的頭顱,直是將黃四娘嚇得半死。夜間更有鬼哭狼嚎,只是也是如此,她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又過幾日,二人到了市鎮,見得人煙阜盛,黃四娘早已欣喜萬分,迫不及待就要進城。
云沐陽也是隨意而行,到得城門前,一個面貌痞氣的守門士兵揚著頭伸了伸手,卻見云沐陽只是甩了幾個銅錢過來,不由就是把那銅錢扔到云沐陽身上,鄙夷道,“不著家的腌臜貨,看你穿得人模狗樣,竟是這般不識抬舉,大爺要的是你的過關文貼。”
“你這是做什么。”黃四娘見狀就是大叫起來,喊道,“人人都不要,憑甚么就要我們拿,這是什么道理。”
“喲喲。”黃四娘話語才罷立刻引來大笑不止,另有一個守門兵士眼露淫邪笑容,嘿嘿道,“小娘子你可是與這道人一路的?”
黃四娘見得這淫邪笑容就是渾身寒顫,就是躲到云沐陽身后,大叫道,“是又怎么樣?”
“既是如此那便沒錯了,”那兵士嘿嘿冷笑,指著云沐陽道,“大爺懷疑你這妖道乃是拐賣人口的不法之徒,隨我見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