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電給予了蘇遠山極高的待遇。
在研發中心門外，曹成興帶著林永固等人親自迎接著他，這讓蘇遠山頗有些意外。
不過他轉念一想便明白了，自己老爹去年可不也是親自迎接了聯電的副總么？而且自己父親還是正兒八經的知名教授，單片機領域的專家。
這個面子聯電還給自己也算不虧。
寒暄之后，曹成興帶著蘇遠山參觀了一圈研發中心，然后在會客廳中落座喝茶閑聊。
畢竟這次蘇遠山名義上是禮節性拜訪，并不是談商務合作，沒必要搞那么正式。
“曹總，你們什么時候到內地建廠啊？”
在聊了半導體現狀，雙方又一致聲討了intel的強橫之后，蘇遠山仿佛很隨意的問道。
曹成興雖然才五十多，但白發已經不少，聞言笑道：“小蘇總是替特區政府當說客來了嗎？”
“呵呵，不是。”蘇遠山笑道：“只是這事畢竟是我父親牽的頭，我就關心一下。至于特區政府那邊，我這次過來沒和他們聯系，是以也不知道你們進展如何。只是直覺感覺好像這事兒要黃了。”
“倒不是要黃了。”曹成興笑道：“主要還是有些協議沒有達成共識。”
蘇遠山心中一動。
這話說得有水平……意思就是涉及到商業機密，你別管。
但蘇遠山可不能不管……自己眼巴巴的跑過來，總不能空手而歸。
最起碼要得個準信。
所以他馬上便仗著自己“年輕”，又是以技術成名，假裝不通世故一般笑呵呵地道：“什么協議這么麻煩？要不遠芯幫幫忙？”
“嗯……”曹成興沉吟了幾秒后笑道：“也沒什么，特區希望我們建一條最先進制程的，這和我們的想法有點相悖。”
蘇遠山立刻問道：“那曹總的打算是直接轉移？還是新建？”
“轉移的話要方便一點。”
蘇遠山點了點頭。
目前聯電還是五家廠子，如果曹成興真要考慮進入內地，那么轉移之后應該就是四廠合一。
曹成興繼續道：“這樣我們這邊也沒麻煩，批準起來也容易。”
蘇遠山笑道：“看來島上還不如內地開放呢。您看我，現在硅谷開分公司就開，eda想賣就賣，政府壓根不管我。”
曹成興聞言大笑。
政策限定這種事兒，還真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不過如果真的只是這方面的分歧的話，我倒是真的可以幫忙說一說。”蘇遠山也笑道：“我可以透露個信息給您，國內馬上會需求大量的ic卡芯片——這個大量，是以億為單位的。”
曹成興聞言眼神一凝：“你說真的？什么項目？”
“這個就不好說了，我只能告訴您需要很多。”蘇遠山笑道。
曹成興輕輕地呼了口氣，不禁再次沉吟起來。
“所以，如果我是您。如果無法修建最新制程的，起碼也要轉移個幾條線生產線過來……”
蘇遠山頓了頓，繼續道：“這樣說吧，您是半導體行業的元老，肯定知道，半導體行業抵御風險的能力，實際上就是看抵御存儲器價格波動的能力。”
曹成興慢慢點頭。
他當然知道，半導體行業的一句話叫“得內存者得天下”。
因為cpu芯片只有一顆，顯卡芯片同樣只有一顆，而一條內存……則有幾顆甚至十幾顆！
可以說，全世界的晶圓廠，幾乎大半的產能都是用在內存顆粒上的。
所以一旦遭遇半導體低谷，首當其沖受到影響的便是內存。或者翻過來，內存的產能情況也足以影響整個半導體行業。
而這個時候，主要產能是內存的晶圓廠，如果缺乏抵御風險的能力，那么破產是分分鐘的事情。
譬如上個年代，dram價格從1984年初的4美元/片一路下滑到1985年的30美分/片，這場寒冬就直接導致了intel退出內存市場。
“并且，僅從抵御半導體周期性低谷來看，放在內地也比放在島上更有優勢。起碼……成本便宜啊。”蘇遠山笑道。
曹成興輕輕呼了口氣，也笑道：“是的。”
目送蘇遠山蹬上車離開，曹成興皺眉沉思。
片刻后，他回頭望向林永固：“永固，這個小蘇總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很聰明。”林永固笑了笑，思考了片刻后補充道：“毋庸置疑，他在集成電路設計中是天才。真正意義上的那種——以至于，他上大學都不屑于再念相關專業，轉而去學了物理。而且據說他的物理也是全程自學的。”
“嗯，這我知道。”曹成興點頭：“可正是因為他太聰明，我反而覺得他這樣急切的促成我們落地大陸有什么額外的想法……”
林永固想了想道：“我猜了一下，其實他的想法就是促成晶圓廠落地大陸。他說得沒錯，內地對芯片的需求確實很大。”
坐在車上，蘇遠山眉頭深深皺起。
他大概猜測，特區那邊倒不是想引進最先進的，只是開個口好談。最終目的還是想讓聯電來建個次一等的。
譬如0.8微米，這樣便能形成一個引導效應。
對于半導體行業，特區還是很有想法的。
可政府卻沒考慮到，國內在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在未來三十年間，最大的問題都不是頂級制程，而是本土自產。
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國內最芯片的需求量是指數級增長的。長久以來，國內進口的第一大類就是芯片！
當然，直到后面蘇遠山的老東家被掐了脖子，大家才意識到，哦……原來如果我們沒有自己的技術，是真只有全部進口。
“剛才你說的是真的？”陳靜瞥了蘇遠山一眼，輕聲問道。
“你說國內需要大量芯片？”
“嗯。”
“是真的。”蘇遠山笑了笑：“國內對芯片，對晶圓廠的渴求超出你的想象。只要建了，就一定會賺錢的。”
“那你為什么不建？”
“因為我們的追求不一樣。”蘇遠山閉上眼睛養神道：“遠芯的錢要么投進基礎研發，要么用來買最先進的制程，總之不會買落后于時代的產品。”
“那與遠芯的氣質不符。”
“是不是挺無語？”蘇遠山閉著眼，嘴角浮起笑意。
陳靜抿著嘴，也笑道：“有點，不過我同意。遠芯就是要有不一般的氣質。”
“感謝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