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席小丁說到正本清源時,五個人同時一笑。
“山總,席總,說道科研,其實我有個想法。”這時李逸男碰了碰眼鏡,認真地道。
“什么想法?”田耀明就坐在他身邊,馬上轉頭望向他。
“提供科研基金支持是一回事,但我認為,科研環境更重要。”李逸男抿了抿嘴,眉頭輕輕皺起:“我們要知道,不是每個科研單位,每個學校都像電科和遠芯這樣……”
“這是大環境問題,只能慢慢改變吧?”田耀明答道,然后望向蘇遠山和席小丁:“是不是?”
蘇遠山和席小丁連帶秦為民都同時點頭。
現在說學fa什么的當然有點“那個”,但不可否認,確實有一批在改革開放后,特別是在國家實行產學研后的專家教授因為先走出了那么一步,從而形成了某種“圈子”……就算是號稱風氣最為開放的遠芯,也不可能杜絕這種現象。
事實上,放大到全世界,這種現象都不可避免。
人情利益可不是只有國內會講。
但最重要的,還是看給不給后來者機會。
“所以,科研基金是從大的方向影響,但小的方向呢?”李逸男望向眾人:“我們是不是可以和電科,或者其他學校也行,聯合成立一個或者幾個高規格的實驗室或者科研中心……這個實驗室,完全按照能者居上的規矩來,不講究任何情面。”
此話一出,眾人先是一怔,隨后同時望向蘇遠山。
就連席小丁也目光灼灼起來。
蘇遠山也在瞬間就瞇起了眼睛。
席小丁見蘇遠山模樣,馬上道:“好想法!可以和電科成立一個高規格的半導體科研基地,一方面可以為國內半導體行業,為遠芯培養人才,另一方面,也可以招攬海外優秀的人才回來。”
“嗯……”
蘇遠山慢慢點頭,但隨即苦笑起來:“但現在哪有錢啊,伙計們。”
眾人:“……”
蘇遠山深深地呼了口氣。
確實,如果能夠成立一個專門的半導體科研基地——毫無疑問,半導體行業是數字化革命的基石,在肉眼可見和現如今最聰明的大腦所能想象的未來中,它都將是最為重要的基礎。
搞半導體是賺錢,但搞半導體研究……那更費錢。
西方和霓國半導體產業之所以能夠成功,那可是通過資本和市場不停地加持,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國內作為追趕的一方,現在能夠在某幾個領域通過提前選擇和布局,通過成本優勢完成形式上的追趕和超越,已經是蘇遠山能夠做到的極限了。
如果真要成立一個半導體科研基地……
這樣說吧,如果這個科研基地,只搞目前擁有市場的半導體領域,那顯然毛用沒有——遠芯體系下就夠了。
如果要給那些博士起步的科研人員提供一個任由發揮的平臺……那這個盒子一開,可就真攏不住了。
博士是啥?是在某個領域做出一丟丟那么“微不足道”的貢獻的人——而隨著知識的細分,這些領域數量將會呈指數增長。
蘇遠山內心深處當然是愿意養這些人的。
但也正如他所說,遠芯現在確實沒多少錢了——yx架構部門的分離,除了少了利潤之外,更多的是少了現金流水。
“不過想法確實可以。”蘇遠山說著又嘆一聲:“甚至我都想到了,今后滬市成立一個,首都成立一個,省城成立一個……這種大型的科研基地,采取企業,學校,以及政府多方投入,多方共管,然后誕生的技術又反哺企業,回饋社會,乃至整個人類的模式……其實很好。最起碼比現在的模式好。”
“那要不先試試?”席小丁見蘇遠山是真心認同,便笑著道:“大不了號召集資或者捐款一波嘛。”
“還是別了。”蘇遠山果斷搖頭:“等過兩年,或者最起碼要等到今年之后再說——而且電科現在剛好在建凝聚態的國家實驗室,我是主任……所以你們懂得。”
說著蘇遠山望向李逸男:“逸男,你說的沒錯,基金是大方向,實驗室是小方向——所以,我就先從凝聚態實驗室做起,親自坐鎮把關。”
“那你這下可就偷不了懶了。”席小丁微微一怔,馬上笑道。他是最了解蘇遠山實驗室具體情況的人了——蘇遠山雖然說是只帶凝聚態物理方向的研究生,而且自己也天天看論文,但這家伙一年到頭也去不了幾次實驗室,全是交給他的學生甘小雨在打理。
甚至一度傳出,甘小雨還要幫他管理那個國家級實驗室來著……還惹來了不少閑言碎語。
如今蘇遠山說自己坐鎮把關,估計閑言碎語怕是會少許多了。
“偷不了懶就偷不了。”蘇遠山呼了口氣,自嘲一下:“勞碌命,沒辦法。”
“能者多勞嘛。”席小丁呵呵笑道:“那基金的事怎么安排?”
“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蘇遠山扭了扭脖子,笑道:“這是你們想出來的招,得你們負責整理一下,然后下次執行委員會上提出來吧——這事兒啊,我覺得要說服大家有點難。”
席小丁馬上便看了一眼四周,微微驚訝道:“難么?我們這就六票了。”
蘇遠山卻微微一笑:“別看我們六票,你信不信,你連李明柳都很難說服。”
“……為什么?”
“因為李明柳會覺得,有這錢,還不如投進科技園來。”蘇遠山聳了聳肩,呵呵一笑:“而且……大多數人,怕是都會抱著這種想法。”
“反正到時候看吧,通過肯定沒問題,但我們也要考慮一下企業方面的感受……畢竟最近兩年確實很關鍵,大家都在擴張,都要花錢。特別是上市了的那些企業,更是要考慮到股東和股價……不能像遠芯這樣隨心所欲。”
聽到隨心所欲,在場大家都笑了起來。
確實,遠芯啊……因為不用對任何股東負責。
或者說,他們這幫人,就是股東。
所以,遠芯真的可以隨心所欲。
“好了,先說到這,我要回去和老段一下發布會的事了……”
蘇遠山說著看了下表,站起身來,見眾人沒有留他的意識,他聳了聳肩:“你們還要繼續?”
“我們就再聊會。”
“……哎,你們啊……”
蘇遠山一邊搖頭,一邊推開房門。
一天后,遠芯召開財季報告會。
一般而言,財季終結會議向來都是由段勇平負責主持召開,然后財務,營銷,市場,以及各個下屬部門的負責人或者cfo參與,會議內容也多半集中在財務上。
但今天的財報會,主持人卻換成了陳靜。并且,出席會議的還有蘇遠山。
除此之外,手機部門也多了市場和營銷策劃部門的兩個中高層參與。
“今天的會議內容臨時調整一下。”陳靜看著手中的財務報表,望向坐了二十余人的會議室——蘇遠山坐在她左手第一個,段勇平坐在她右手第一個。
因為今天三巨頭同時出場,這讓在場除了少數幾人外,其余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名其妙的緊張。
以至于,整個會議室鴉雀無聲。
“首先,還是由段總主持財報會議。”陳靜見一干財務正襟危坐,忍不住微微一笑:“別緊張,咱們的財務狀況沒出問題。”
陳靜自從擔任董事長,親自抓人事之后,她的威嚴便一天勝過一天,甚至私下還有某些“老處女”的惡毒小話從某些地方傳出來。開玩笑這種事……她確實很少做了。
今天見她說笑著開場,在場眾人也都松了口氣,雖不至于聒噪,但大家都笑了起來。
“但我們的財務壓力還是有的,一方面是從去年到今年,我們一直都在加大資本投資和科研投入,另一方面,我們對處理器部門的宣傳和投入也堪稱奢侈。當然,現在看來,這是有必要,也是有意義的投入。而最重要的是,下個財季,我們將和目前的yx架構以及朱雀這兩個部門的財務進行切割。”
“所以今天除了財報之外,我們更多的會討論在失去yx架構和朱雀部門之后的盈利增長方向。”說著陳靜頓了頓,馬上解釋道:“嗯,這本來應該是業務會議上討論的,但由于時間緊迫,所以今天就提前了,且今天后半程討論的重點是接下來的yidoo手機發布會。”
陳靜說著再次環視了一圈,最后望向段勇平:“段總。”
段勇平會意的點頭,他翻開文件夾,笑呵呵地看著眾人:“既然時間緊,那我就不廢話了,我先給大家報告一下本季度的綜合情況。”
“第一季度,包括手機,yx架構,處理器,閃存,通訊設備,技術授權,電子消費產品等等所有領域在內,我們的總營收是583億人民幣……比起去年同期,增長了28。”
蘇遠山抬起頭來,望向段勇平:“去年intel的總營收是多少來著?”
段勇平眨了眨眼,微笑起來:“208億美元,換成人民幣,大概是1700億。”
蘇遠山看了眾人一眼,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大家都會心一笑。
按照今年第一財季的營收,遠芯今年下半年一點都不爭氣,總營收超過兩千人民幣億也是妥妥。
事實上,去年開始,遠芯本體的業務就已經超過了intel的營收,成為真·第一大科技企業。
如果算得再寬一點,再算上遠芯控股的企業……那遠芯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是第一大科技企業了。
段勇平含笑看著眾人:“事實上,陳總所說的財務壓力大,主要還是我們的投資力度也在增大。”
段勇平又簡單地總結一番后,他望向遠芯高級總裁,首席財務官唐文芳:“下面請唐總介紹一下具體情況,以及相關企業的財報。”
作為出身西財,和孫西慧同一時期進入遠芯的財務,唐文芳一路走到現在,早已經是元老中的元老,誰都要給面子的那種。而且唐文芳為人低調謙和,人緣極好。
“嗯。”唐文芳含笑點頭,先拿出了德遠最新的財報。
——早在很多年前,遠芯的每次高層會議都會獲得整個體系內企業的財報,并拿出來討論。到如今,這個慣例已經維持了八年。
只不過當初是放在高管會上討論,現在是拿到了財務會上討論。
這樣的轉變也體現了,諸如星海,德遠,眾芯這樣的企業由過去需要遠芯高層的智慧來“幫忙指引”,變成了真正獨立的、能夠獨當一面的企業。也就是說,如今的財報分析,更多的看重財報本身,而非那些企業的發展。
隨著唐文芳分析完財報,下面各個部門和企業的財務負責人也紛紛就自己部門的財務狀況進行了總結,并回答了諸多問題——別看這些人只是“部門”財務負責人,他們一旦放出去,那可都是年營收上百億的小巨頭的首席財務官。
而此時,在一干大佬面前,他們乖巧得就跟被老師抽查的小學生一樣。
“山總。”
或許知道今天有重要的議程,財報會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陳靜便收回了會議主持,望向蘇遠山。
“嗯,我簡單說一下。”
蘇遠山十指交叉,望向眾人。
他很有些感慨。
“我已經有很久沒有參加財報會了,一方面是我本身確實忙,另一方面,則是我信任大家——當然你們能夠理解這里的信任指的是什么。”
這里的信任,當然不是說這幫玩數字的會不會搞什么貪污腐敗之類。而是指,他們是專業的。
“遠芯從一開始走得是與眾不同的路。”蘇遠山說著自嘲的一笑:“我曾經和郭士納先生聊過,他指出,遠芯這種模式,極其容易產生各種問題。而且遠芯目前的架構,也已經成為了國內外企業研究的對象——我承認,遠芯在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有點重科研,而輕市場。”
“但我也承認,那時候,我極為擔心,遠芯會迷失在當時藍海市場中——大家應該知道,十年前的時候,是多么容易賺錢的年代啊。”
在座的,除了蘇遠山,就沒有三十歲以下的,每個人都經歷過那個年代。
聽到他說到十年前,每個人都露出了回想的表情,然后會心一笑。
是的,十年前,春風吹起,正式拉開繼續、深化改革開放的大旗……
那真的是一個可以撿錢的年代。
“所以,我們才從架構上,強行設立了兩條腿走路。一條科研,一條企業。”
“現在看來,這條路能走通,顯然是因為在座諸位的努力。”
蘇遠山含笑注視著眾人:“大家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