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傾向于認為,在一個較長旳周期內,次級貸將會是變得極為危險。”
聽著薇薇安將自己的分析娓娓道來,并最終給出了一個很保守的預估……蘇遠山并沒有表態做聲——畢竟,搞投行的那都是人尖子,無論是智商還是所謂的情商——察言觀色,分析心理那是基操。自己既然讓她分析,那自然就意味著自己以一種不看好的態度關注著次貸……
只要薇薇安把握了自己的心理,那她自然就能做出“正確”的應對了。
這可是不算數的——就算她一番話說得極有條理。
可是,搞金融的,誰說不出來這一套?
“較長的周期是多長?”見薇薇安頗有些緊張地等著自己的反應,蘇遠山沉吟幾秒后問道。
“這……”薇薇安見蘇遠山神色依舊保持著專注和審視,她就知道,自己的這份“答卷”,顯然山總并不滿意。
于是她便愈加有些緊張起來。
這時一旁的孫西慧見狀,輕輕咳了一聲,笑了起來:“你們要不要吃點水果?我去吩咐弄點過來。”
蘇遠山點頭:“那莪來點芒果。”
“好的,小薇就要蘋果對吧?”
經過孫西慧這么一打岔,蘇遠山也意識到,自己可能給人的壓力有點大——于是他便溫和地笑道:“不要考慮太多,你直接給出你的第一印象和判斷。”
“好。”薇薇安也定了定神,微笑道:“其實就我本人而言,對自由金融市場還是持樂觀狀態的,畢竟我們學的就是這一套。但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在金融上,最好不要相信經驗,否則會輸得很慘。”
“哈,說得好!”這句話獲得了蘇遠山的認可。
薇薇安抿嘴一笑:“譬如亞洲金融危機中,有幾家輸得很慘——誰會想到北邊會債務違約?然后回來的錢又客觀上造成了互聯網泡沫的誕生和破滅——而互聯網泡沫破滅后,大量的資本便尋找新的盈利目標,于是便誕生了次貸。從這點看,次貸目前本身已經變得泡沫化了……”
“但我們知道,經濟泡沫這東西,有時候未必就會破——要么機緣巧合地破,譬如互聯網歷史上的黑色星期一,大量來自對newbook,微軟,星海,思科等科技以及互聯網企業的股票集中在周一出現,這些價值超過二十億美元大賣單直接引發了其他人的跟風拋售,繼而成為科技股崩盤的導火索……”
“而有些時候,泡沫則需要人來戳,才能破——譬如東南亞在8,90年的和平環境下,承接了來自發達國家,特別是霓國的技術和資本轉移。而在霓國經濟在上世紀末期步入頹勢,日元紛紛回流的同時,索羅斯等人再來添一把火……那么四小虎之流的經濟就扛不住了——他們在金融危機中有別于HK,他們純粹是虛胖,而HK是制度問題。”
“因此,如果您問我具體的時間,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或許,老美直接就能把泡沫消化掉呢?但如果有人戳,那我覺得,未來的兩到三年內,如果西方的資本依舊找不到更好的出路,那么次級貸模式也就走到頭了。畢竟,它與房價是正相關的。而我們不能假定老美能夠接受房價持續性上漲……”
聽到這,蘇遠山終于露出了笑。
還不錯。
“薇薇安還是過于相信自由經濟市場的自我調節能力了,但這不怪她,畢竟她學的就是這一套——嗯,我承認,這一套能夠解釋很多事情,而且也是目前最有效的。”
送薇薇安離開后,蘇遠山和孫西慧一起坐到后花園中喝茶聊天。
他放下茶杯,躺在沙灘椅上,整個人完全地放松下來:“她畢竟還是無法跳出身份。”
“你這話說的,誰能輕易地跳出身份來啊?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么……”孫西慧熟練地把一個芒果從中剖成兩半,然后剃掉芒果核,再用刀尖從芒果肉內部輕輕劃了幾下,劃出了一格格小方塊,然后她帶著皮輕輕一番,這些小方塊便凸了起來。
她把芒果遞給蘇遠山,順手扯了一張餐巾紙擦了擦手后笑道:“那接下來怎么辦?戳?”
“嗯,肯定要戳……但不是我們戳。”
蘇遠山吃掉芒果丁,舉著果皮看了一眼,四下并沒有垃圾桶。
“就丟地上,等會讓人掃了就行。”
“好,你說的。”蘇遠山擦了擦嘴,呵呵一笑:“次貸危機只是導火索,如果只是幾個資本家破產那其實不算啥……如果因此而影響到了大宗資本的信心,繼而擴大到老美的個人消費能力和信心,那這就麻煩了……我們必須承認,在當今美元依舊是世界主導的前提下,老美的市場依舊是最大的市場,關乎全球的經濟。”
“現在流行一句話,說老美一感冒,全世界就打噴嚏。這句話說得太他娘的對了——對于我們而言,甚至還會發燒……畢竟我們的外匯儲備,現在幾乎全是美刀。”
孫西慧眨了眨眼:“然后呢?”
“然后就是,讓世界看看……如果全世界的經濟都系在一個國家身上,那會有多么的糟糕。”
“所以誰來戳?”
“再等等,再等他們吹大點,你們也一直要保持關注,除了次級貸市場規模本身,還有各種違約率,房價預期等等,最起碼要半年以上的數據。”
“至于誰來……那當然是再救我們的老朋友一把了。”
——因為秦思出身自大摩的緣故,無論是星海也好,還是橡樹也好,與大摩的關系那可不是一般的親密。
再加上蘇遠山兩次出手幫摩根斯坦利閉坑——一次避開了俄國的債務違約,一次是讓他們在互聯網泡沫中獲得了最大的成果保存。
可以說……如果不是實在請不動蘇遠山,大摩那幫鉆到錢眼里的家伙,絕對會毫不介意地請蘇遠山去執掌大摩。
這樣的關系,蘇遠山當然愿意再“幫”他們一把了。
——嗯,其實歷史上,也是大摩最早關注到次貸泡沫的風險,并發表了調查報告,繼而引起連鎖反應,最終戳破泡沫,引發次貸危機。
接下來的兩天,蘇遠山又到港府去了一趟,回來后又去矽芯和ivideo以及亞視逛了一圈,最后一戰,去的是位于數碼港的“遠芯亞洲科學院”。
在亞科院中,蘇遠山見到了正陪著老婆一起散步的張益唐。
“蘇教授好。”
張益唐的老婆首先給蘇遠山打招呼,末了這位越來越時尚的女人便做了個雙手抱拳的動作:“恭喜蘇教授喜提諾貝爾物理學獎。”
“哈哈,喜提?嫂子這套哪學的?”自從蘇遠山把張益唐拐回來后,他和對方見面次數不多,但平時在郵件上也有交流——蘇遠山知道對方是純數的大佬,因此抱著不用白不用的心態,沒少白嫖張益唐的智慧。
“她啊,肯定是電視購物上學的。”張益唐站定,笑著替妻子解釋著,然后又看著蘇遠山,一臉的感慨:“蘇教授,這個諾獎,真的不容易啊。”
“哈哈,有人還說太簡單了呢……走,師兄,我們走走?”
見兩個男人有話要說,他妻子便左右一看,見到了文曉倩,于是便拉著文曉倩落在兩人身后一路聊了起來。
“師兄在這邊還習慣不?那天在港大演講的時候,我還以為能見到你呢。”蘇遠山雙手揣在兜里,和張益唐慢慢走著。
老張被他忽悠回來后,先是進的亞科院,后面又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去港大教書,直接給的副教授——老張對此極為滿意。
畢竟相比內地的“功利性”,這邊的壓力確實要少一些。
而且回港之后,張益唐呆的越久,便越是意識到,遠芯,或者說蘇遠山的影響力在國內乃至整個亞洲有多么的恐怖——蘇遠山在港大演講他沒去,便是去了霓國參加一場純粹的數學會議。
就這樣說吧,就憑著蘇遠山親自“請回來”這一個身份,就已經讓他獲得了意想不到的尊重。
每每意識到此,張益唐雖然認為應該君子之贈,一切坦然受之即可。但總還是覺得……自己未能有些什么建樹,還是有些對不住蘇遠山給的待遇。
“上次去了霓國,我們剛好錯開了。”張益唐抱著臂慢悠悠的走著,不緊不慢地笑道:“不過我就算在,也只能給你捧個場,聽你的專業,我那是一點也聽不懂的。”
“哈哈,其實我壓根就沒講物理,全和學生在吹牛呢。”蘇遠山說著聳了聳肩:“無非就是告訴學生要保持興趣,保持專注,不要有任何壓力地去熱愛科學。”
“特別是國內,過去……我們太注重肉眼可見的,可以改變的成果了。嗯……好吧,這里是拋開關系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說的——但整體而言,以前,國內的對待學術的態度是,不養閑人。”
聽到這,張益唐忍不住輕輕點頭:“說得好!”
蘇遠山微微一笑:“可是,科學不就是由歷史上那些‘閑人’們推動且成立的嗎?那些賢人,哪個不是閑人?”
“特別是純粹的理科,怎么可能定死任務?真要定任務就能搞定一切的話,那我給你十個億,你給我把哥德巴赫猜想證明出來嘛。”
張益唐噗的一笑。
“你看,這些是沒辦法進行量化的。只能依靠保持興趣,保持熱愛,保持專注的科學家們去攻克它——而在這之前,他們不應該有本身教職工作之外的任何壓力。”
張益唐含笑點頭。
但隨即,他便瞥見了蘇遠山望過來的眼神。
他突然意識到……蘇遠山這番話,怕不是僅僅只是感慨而已。
還有可能,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思索著,回想著自己回來的這一路經歷,可不是蘇遠山口中的“閑人”么?
而且亞科院中,除了他以外,還有來自俄國的,來自德國的,來自芬蘭的,來自霓國的……很多這樣的人。
當然,除此之外,也有“大佬”級的數學家。
譬如獲得菲爾茲獎的洛朗·拉福格,也在近期加入了亞科院,并與遠芯的潘多拉實驗室一道組建了一個拓撲理論研究團隊,致力于計算機科學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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