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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麥老廣和他的燒鴨子

第八回麥老廣和他的燒鴨子  山城里只有三百多戶人家,現在每家人都燃起了燈,而且還敞開著門,像是在迎財神的樣子。

  只不過他們迎接的不是財神,而是瘟神。

  幾十個戴著紅纓帽,穿著皂服的人,腰里佩著刀,手里舉著火把,挨家挨戶的搜查。

  燕七和郭大路一下山,就遇見了金毛獅,負手站在街頭,呼來喊去,儼然就像是一位在沙場上指揮若定的大將。

  郭大路迎了上去,笑道:“金將軍準備將這里辟為戰場么?”

  金毛獅的臉上本來仿佛帶著層寒霜,看到他來了,才有了笑容,道:“這也是萬不得已,否則我們絕不敢驚擾良民的。”

  燕七道:“既然明知是良民,又何必驚擾?”

  金毛獅嘆道:“我們只知道那批贓物還留在鎮上,沒有運走,卻不知是藏在哪一家?所以只好將附近十八縣的差役捕快全都調到這里來,挨戶調查。”

  他又笑了笑,接著道:“只要能查出那批贓物在哪里,鳳棲梧這次就再也休想跑得了。”

  郭大路道:“這樣說來,鎮上我們也進不去了?”

  金毛獅目光閃動,道:“如此深夜,兩位還到鎮上去干什么?”

  郭大路道:“喝酒。”

  金毛獅道:“到麥老廣店里喝酒?”

  郭大路道:“嗯,山上的酒已喝完了,我們的酒癮還沒有過足。”

  金毛獅笑道:“那地方我們上半夜已經搜查過了,只搜出了一錠金子,兩位現在只管去無妨,請。”

  他向街上巡弋的捕快,打了個手式,自己也讓開了路。

  走過去一段路,燕七才笑道:“看樣子他對你倒很買賬。”

  郭大路笑道:“那只因為我的底細,他連一點也摸不透。”

  燕七也笑了,道:“你說的那些名字,真的全都是你師傅?”

  郭大路道:“這倒一點也不假。”

  燕七道:“你武功雖然也不太怎么樣,但他們還教不出你這樣的徒弟來。”

  郭大路道:“我學的并不是他們武功的長處,而是他們武功的短處。”

  燕七皺眉道:“短處?”

  郭大路道:“我若看到他們武功有什么破綻缺點,自己就盡量想法子避免。這就叫:三人行,必有我師,無論在什么人那里你都能學得點東西的。”

  燕七瞟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倒有點學問。”

  郭大路正色道:“在你面前,我也用不著謙虛,我的學問本來就大得很。”

  燕七又忍不住笑了,問道:“那么你長處是從哪里學來的呢?”

  郭大路道:“我問過你靴底的事沒有?問過你怎么死了七次的事沒有?”

  燕七道:“沒有。”

  郭大路道:“那你為什么要問我?”

  麥老廣是個老光棍,店里大大小小,一共只四間房。

  一間就是前面的店鋪,一間是廚房,一間是他睡覺的地方。

  最重要的一間在最后面,是他的燒烤房。

  這間房門總是關著的,因為麥老廣的燒烤鹵味也是“獨門秘方”,若是被別人偷偷學去了,他的飯碗也就砸破了。

  燕七他們來的時候,麥老廣正在燒烤房,房門雖是關著的,但一陣陣撲鼻的香氣已經從門縫里透出。

  郭大路咽了口口水,大聲道:“老廣,生意上門了,還不快出來?”

  過了半晌,麥老廣才走了出來,渾身都是油,就好像剛在豬油堆里打過滾。

  看到郭大路,他不耐煩的臉上才有了笑容,道:“今晚大家都睡不成,天光時生意一定好,所有我特地多烤了幾十只鴨,才會比平時忙點。”

  郭大路笑道:“老廣,你沒有兒子,又沒有老婆,自己更是省吃儉用,連新衣服都舍不得添一件,賺這么多錢干什么?”

  麥老廣道:“我地呢的整日系油里打滾唧人,要新衫也乜野?而且,錢系不怕多唧,越多就越更好。”

  燕七也笑了,道:“他說的這倒是老實話。”

  麥老廣道:“老實人當然說老實話。”

  郭大路道:“麥老廣倒真是個老實人,聽說他來了十幾年,連趙寡婦貞節碑坊后的石頭巷,都沒有去過一次。”

  燕七道:“石頭巷是什么地方?”

  郭大路笑道:“石頭巷是個好地方,不但美女如云,而且溫柔體貼。”

  燕七望了他一眼,道:“你去過?”

  郭大路道:“我倒并不是不想去,只不過每次喝醉了時候,卻都忘了。”

  燕七道:“清醒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去?”

  郭大路道:“清醒的時候我不敢去。”

  燕七冷冷道:“你會不敢?”

  郭大路道:“我只怕那些美女見了我這樣的美男子,就再也不肯放我走了。”

  燕七忍不住又笑了,道:“那種地方,偏偏要設在人家的貞節牌坊后面,你說是不是要叫人活活氣死?”

  麥老廣道:“這么晚了,兩位還要飲酒?”

  郭大路道:“他想來吃你剛出爐的燒鴨。”

  麥老廣道:“好,我去揀只肥唧來。”

  他轉身走了進去,郭大路居然也在后面跟著,道:“我也到后面去瞧瞧。”

  麥老廣停住腳道:“后面齬齪邋遢,有乜好瞧?”

  郭大路道:“我不怕臟,反正我已經夠臟了。”

  燕七嘆道:“他若一定要去,你最好還是讓他去吧,否則他就算纏到后天大天亮,也是非去不可的。”

  麥老廣也笑了,道:“后面黑迷朦,你行路要小心些呀。”

  后面的院子果然很黑。

  燒烤房就在院子的盡頭,也是個黑黝黝的屋子。

  麥老廣步履蹣跚,走得很慢。

  郭大路笑道:“看你走路的樣子,好像也喝過酒似了。”

  麥老廣道:“今晚天時凍,我只飲了兩杯,已經好似有點醉醉地……”

  他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像是要跌倒。

  郭大路剛想伸手去扶,誰知麥老廣忽然一轉身,如蛟龍出海、如鷂子翻身,其矯健輕捷,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郭大路的手剛伸出,已被他扣住了脈門。

  燕七做夢也想不到這平時連走路都似要跌倒的糟老頭子,忽然間變得如此可怕,大驚之下,想撲過去。

  麥老廣已沉聲叱道:“站住,否則要他的命。”

  這句話說出來,竟是標準的北方口音,連一點廣東味都沒有。

  燕七呆住,失聲道:“你……你就是……”

  郭大路笑道:“他就是鳳棲梧,就是把箱子從我們床底下搬走的人,你難道還想不到?”

  他人已被制,命在旦夕,居然還是笑笑嘻嘻的一點也不在乎。

  麥老廣冷冷道:“不錯,我就是鳳棲梧,你怎么知道的?”

  郭大路道:“我本來也只不過是亂猜猜,因為除了棍子、金毛獅、黑衣人,和我們四個人之外,這地方就只有你知道我們藏有金子,只有你有機會乘我們慢慢上山的時候,先趕去將箱子搬走。”

  鳳棲梧冷笑。

  郭大路道:“還有,你既已被他們‘冤枉’過,他們現在當然不會再懷疑你,何況,你那燒烤房誰都不能進去,箱子藏在那里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風棲梧道:“還有沒有?”

  郭大路道:“金毛獅的鼻子最靈,他既已見過你,你身上的味道就瞞不過他的鼻子,所以你才故意來做這行生意。”

  他聳鼻子長長吸了口氣,才接著道:“因為無論任何人身上的味道,都絕不會有烤鴨那么濃的,就算有狐臭的女人都不例外。”

  風棲梧道:“還有沒有?”

  郭大路道:“還有,我聽說鳳棲梧是個一毛不拔的小氣鬼,就算是偷來的銀子都舍不得花,甚至連老婆都舍不得娶一個;而我這陣子見到的人,再也沒有比你更小氣的了,放著新的酒肉舍不得吃,卻專門吃我們剩下的剩菜冷飯。”

  他忽然笑了,接著道:“我現在才發現你的鳳棲梧的名字取得真是妙極了,人家林逋是梅妻鶴子,你的妻子就是你自己,所以叫做‘妻吾’。”

  他似乎對自己的幽默感欣賞極了,自己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別人都沒有笑,也笑不出。

  鳳棲梧冷冷的瞧著他,等他笑完,才冷冷道:“還有沒有?”

  郭大路道:“沒有了,這些已經夠了,三樣事加起來,所以鳳棲梧就是麥老廣,麥老廣就是風棲梧。”

  鳳棲梧道:“想不到你這樣的混小子,也有聰明的時候。”

  郭大路道:“就算是最笨的人,一生中也會聰明一兩次的,何況我本來就是個天才,只不過偶爾會裝裝糊涂而已。”

  風棲梧道:“你想到我的燒烤房去是么?”

  郭大路道:“本來是想的。”

  鳳棲梧道:“好,進去。”

  郭大路道:“本來雖想,現在卻不想了,因為我不想被人當作鴨子吊在架上烤。”

  鳳棲梧冷笑道:“只可惜,現在去不去已由不得你了。”

  燕七道:“你殺了他也沒有用,還有我,我還是可以把你的秘密傳出去。”

  鳳棲梧道:“他進去了,你自然也會跟著進去的,因為你絕不會放過救你朋友的機會,我活了五六十歲,這一點至少還能看得出。”

  燕七咬著牙,連眼睛都紅了,莫說是五六十歲的老江湖,就算是三歲大的孩子也能看得出他對郭大路是多么關心。

  郭大路敞聲大笑,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有了這樣的好朋友,死活又有什么關系,只不過……”

  鳳棲梧道:“只不過怎樣?”

  郭大路道:“我知道你絕不會殺我們的。”

  鳳棲梧道:“為什么?”

  郭大路道:“因為你就算把我們兩個全殺了也沒有用。”

  鳳棲梧道:“哦?”

  郭大路道:“不但王老大知道我們要到你這里來,金毛獅也知道,我們若是突然失蹤了,他們怎么會不懷疑?”

  鳳棲梧道:“那是以后的事。”

  郭大路道:“你既然不在乎,現在為什么還不動手殺我?”

  鳳棲梧道:“這里反正不會有人來,我用不著那么急。”

  郭大路道:“你還沒有動手,只因你還拿不定主意,我知道你一向是個很小心的人,不是十拿九穩的事,你絕不肯做。”

  燕七忽然道:“只要你放了他,我們也許可以替你保守秘密。”

  風棲梧目光閃動,看來就像是一只老狐貍。

  老狐貍的毛病就是太疑,不但懷疑別人,也懷疑自己。

  郭大路悠悠道:“你知道,我對于抓賊并沒有興趣,只不過不喜歡被人騙而已。”

  只聽一人笑道:“誰都不喜歡被人騙的。”

  這是金毛獅的聲音。

  語聲中,金毛獅、棍子、黑衣人已慢慢地走進了院子。

  也就在這同一剎那間,四面墻頭上火把高舉,幾十個捕快弓上弦,刀出鞘,已將這小小的院子團團圍住。

  鳳棲梧滿臉發光,也不知是油?是汗?突然反手一掄。

  郭大路百把斤重的身子已被他掄了出去,沖向金毛獅和黑衣人。

  鳳棲梧的人就像是已變成了一根箭,“嗖”的射出,一眨眼已掠上房脊,順手奪過兩把刀,“鳳凰展翅”。

  刀光一閃間,已有兩名捕快自房上跌下,再一閃,風棲梧身形已遠在三丈開外。

  這闖了幾十年江湖,做過無數件大案的巨盜,果然有非人能及之處。

  他不但身法快,出手快,而且善于把握機會。

  這是他第一個機會,也是他最后一個機會。

  黑衣人,金毛獅的輕功就算比他強,被沖過來的郭大路擋了擋,也是萬萬追不上他的。

  突聽一聲低叱:“下去。”

  房脊后突然出現了兩個人,擋住了風棲梧的去路。

  其中有個人好像只揮了揮手,鳳棲梧就被震出,在房脊踉蹌倒退,原路退回,“砰”的,跌下院子,剛好跌在那兩名捕快的身上。

  房脊后的兩個人輕輕一掠,也已落入院中,一個面容冷漠,喜怒不形于色,一個斯斯文文,秀氣得如少女。

  王動和林太平也來了。

  郭大路剛站穩,就拍手笑道:“我們的王老大果然有兩下子。”

  王動道:“不是我。”

  不是他,自然就是林太平。

  這小姑娘似的人竟有這么大的本事?

  誰也看不出,卻又不能不相信。

  這時風棲梧已被人像裹粽子似的綁了起來。

  金毛獅仰天吐出口氣,笑道:“追蹤了二十年,今天總算才將這條狐貍抓住。”

  郭大路道:“贓物一定就在燒烤房里,隨時可以搬出來。”

  金毛獅笑著道:“這就叫人贓俱獲,當真是功德圓滿。”

  郭大路道:“你也用不著謝我,若是一定要謝,就謝謝他吧。”

  他指著林太平,笑道:“我這位朋友長得雖然秀里秀氣,喝起酒來卻像是個大水缸。”

  金毛獅眼睛瞟著棍子,道:“我們可真該謝謝他們才是,你說該怎么謝呢?”

  棍子沉著臉,道:“拿下來,統統拿下來。”

  郭大路幾乎跳了起來,道:“你說什么?”

  棍子沉聲道:“這四人窩贓收贓,縱不是鳳棲梧的同黨也是江湖大盜!統統給我五花大綁帶回去,嚴刑拷問,不怕他不招。”

  郭大路簡直肚子都要氣破。氣極了,反而笑了,道:“我倒要看看誰敢來動我。”

  棍子厲聲道:“你敢拒捕。”

  王動忽然道:“不敢。”

  棍子道:“既然不敢,還不束手就縛。”

  王動道:“我們雖不敢拒捕,只可惜你不是捕快,而是強盜。”

  燕七道:“比強盜還兇。”

  王動道:“你們苦苦追蹤鳳棲梧,根本不是為了他的人,而是為了他的錢。”

  燕七道:“一個捕頭每月的薪俸有多少?能養得起你們?就憑金大爺身上的這套衣服,只怕連將軍都穿不起。”

  王動道:“何況,要雇這位黑仁兄這樣的職業殺手,花費也不在少,官家自然是不會出這種錢的。”

  燕七道:“但賊贓卻多得很,天下到處有賊,所以賊贓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王動道:“小賊不妨拿回去邀功領賞,像鳳棲梧這樣的大賊,不如就索性自己留下了。”

  燕七道:“像這樣的賊,抓一個至少可以吃上個兩三年。”

  王動道:“但留著我們,總有泄露風聲的一天,所以不如也索性殺了滅口。”

  燕七道:“他們做的事雖然比強盜兇,但卻不犯法,這真妙極了。”

  王動道:“我早就說過,黑吃黑反而有趣,怕只怕吃到鼻子里去。”

  兩人一搭一檔,連郭大路和林太平都聽得怔住了,江湖中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他懂得實在沒有燕七他們多。

  棍子幾乎想發作,卻都被金毛獅攔住。

  等他們話說完,金毛獅才笑道:“你們說的一點也不錯,我全部承認。”

  他指著棍子笑道:“這人在濟南、洛陽、鄭州、天津,每個城里都有個家,每個家里都有老婆,單憑一份捕頭的薪俸,能養得起么。”

  棍子板著臉道:“你的老婆也不比我少。”

  郭大路怒道:“只可惜你們這些老婆眼看都要做寡婦了。”

  金毛獅笑道:“你們可知道我為什么要將這些事說給你們聽。”

  他指著墻頭,道:“這里有三十張強弓,四十把快刀,這些人都是我過命的兄弟,他們會不會放你們走?”

  棍子冷冷道:“亂箭穿心而死,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金毛獅道:“何況,還有這位我不惜重資請來的黑仁兄。”

  他笑了笑,接著道:“你們當然也知道他不姓黑,他那柄劍至少就可以對付你們兩三個,所以我看你們不如還是聽話些好,至少死也死得痛快些。”

  郭大路怒道:“放你媽的屁。”

  金毛獅變色道:“先殺了他,以敬效尤。”

  黑衣人一直負手站在旁邊,此刻忽然道:“你要誰害殺他?”

  金毛獅道:“當然是你。”

  棍子道:“殺一個多加黃金三百兩。”

  黑衣人道:“好!”

  他忽然反手拔劍,劍一閃,已刺入了金毛獅的肩頭。

  不是長劍,是短劍。

  四尺長的劍鞘中,裝著的竟只不過是柄一尺七寸長的短劍。

  金毛獅本來也不是容易對付的角色,他不但既想不到黑衣人會向他出手,更想不到是這么短的一柄劍。

  棍子大驚之下,喝道:“射!”

  喝聲中,他身形已掠起。

  但別人怎么會放他走。

  郭大路,燕七,兩個往上一夾,棍子斜斜沖出。

  王動本來沒有動。

  現在忽然動了,只動了一動。

  這一動之準,之快,也簡直叫人沒法子形容。

  棍子只覺眼前一花,自己的手上就好像忽然多了副手銬。

  墻頭上的人呼嘯一聲,拋弓的拋弓,丟刀的丟刀,眨眼間就逃得一個不剩,他們得到的好處,還不值得他們拼命。

  然后,每個人的眼睛都瞪著那黑衣人,誰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金毛獅的目中更似已要冒出火來,咬著牙道:“你拿了我的金子,卻反過來咬我一口,你這種人簡直連狗都不如。”

  黑衣人淡淡道:“我本來就不是狗。”

  金毛獅道:“久聞‘劍底游魂’南宮丑是條好漢,說一不二,所以我們才不惜重金請你來,誰知終日打雁的人,今日倒被雁啄了眼。”

  黑衣人道:“你們本來就瞎了眼。”

  金毛獅道:“你……你難道……”

  黑衣人道:“你以為我真是南宮丑?”

  金毛獅道:“你不是南宮丑是誰?”

  黑衣人道:“也是個專找人麻煩的人,只不過這次是特地來找你們麻煩的。”

  金毛獅道:“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道:“你的頂頭上司提督老爺,早已知道你們有毛病了,所以特地請我來調查你們究竟是什么花樣。”

  他發出短促而尖銳的冷笑,接著道:“現在你自己供出了自己的罪狀,真憑實據全都有了,這是不是也叫做人贓俱獲、功德圓滿?”

  金毛獅瞪著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黑衣人這才向王動他們拱了拱手,笑道:“無論哪一行里都有敗類,六扇門里不例外。但望四位下次見到捕快時,莫要以為人人都和他們一樣。”

  郭大路含笑道:“實不相瞞,我也幾乎就做了捕快。”

  黑衣人道:“今日之事,全仗著四位仗義援手,這三個人我現在就想帶回去交差了。”

  燕七道:“請便。”

  郭大路忽然拍了拍風棲梧的肩,笑道:“其實進了監牢反而會更舒服些,那時包管一文錢都用不著花。”

  鳳棲梧翻了翻白眼,除了翻白眼外,他還能做什么別的?”

  黑衣人道:“至于這賊贓……”

  郭大路道:“賊贓自然該入庫充公。”

  黑衣人道:“其實這件案子本該算四位破的,在情在理,都該從賊贓里提出三成來,作為各位的酬勞,只要四位肯隨我到府城里去走一趟……”

  他話未說完,王動已搶著道:“不必了。”

  為了金子就要他走一趟回路,殺了他的頭他也不干。郭大路、燕七、林太平也不干。在他們眼中看來,世上還有很多事都比錢財重要得多。

  郭大路笑道:“這些東西除了帶給我們不少麻煩外,別的什么用都沒有,閣下只要肯將這燒烤房里的鴨子撥給我們作酬勞,我們已領情得很了。

  黎明。城里又恢復寂靜,風還是那么吹,雪還是那么落。世上有些東西本就不是其他任何事所能改變的。有些人也一樣。

  鴨子烤到現在,正是時候。郭大路撕開只鴨子,正待放懷大嚼。忽然間,七八塊指頭般大小的翡翠從鴨肚子里掉了下來。每個人的眼睛都圓了。再撕開鴨子,肚子里裝的是瑪瑙。三四十只鴨子,倒有十來只肚子里是裝著東西的。

  燕七眨著眼,忽然道:“我明白了。”

  郭大路道:“你明白了?”

  燕七道:“鳳棲梧本來是想將值錢的珠寶藏在鴨肚里運走,好瞞過別人的耳目,誰知卻被我們闖了去,所以他只塞了一小半。”

  郭大路道:“有道理。”

  燕七道:“那位黑仁兄也不知道賊贓有多少,就算清點,也點不出。”

  郭大路道:“有道理。”

  燕七笑道:“你還裝什么糊涂,這道理你早就知道了。”

  郭大路眨了眨眼,道:“我知道?”

  燕七道:“你若不知道,為什么要人家把鴨子留給你?”

  郭大路嘆了口氣,道:“你若一定要這么樣想,我也沒法子。”

  他忽又笑了笑,道:“反正在情在理,他都應該提出三成來作我們酬勞的,這種錢取不傷廉,我們不花也是白不花。”

  燕七盯著他,搖著頭道:“有時我真猜不透你。”

  郭大路道:“哦?”

  燕七道:“我實在猜不出你究竟是真聰明?還是真糊涂?”

  王動悠然道:“你說他糊涂時他偏偏聰明得很,你說他聰明時他反而糊涂了。”

  這也是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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