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李純陽進入無限世界,平生第一次用劍殺人的時候,便明白自己的生命再也和手中的這個東西分不開了。
那一柄劍就像是一個開關,開啟了心中塵封多年的渴望。
從此之后,他便再也無法壓抑心中對劍的渴求。通過劍,他窺到了通向最強的道路,也通過劍,他才變得強大如斯。
從一開始基礎劍法到獨孤求敗中學到的獨孤九劍,再到將所有劍法融會貫通,棄劍三年,鑄就一道純陽劍意。
自從那個時候,他便再無敵手,他甚至相信隨著自己的前進,那一道至純至剛的劍意會變成無限世界中最強大的力量。
也正是這個時候,有人以龍象大力、六道結界,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以最為徹底的方式告訴他,就憑你,還不夠。
恍若在最強之盾的前面粉碎的至銳之劍,李純陽在自己最擅長的地方一敗涂地,但是卻并未一蹶不振。
他甚至還感謝那個叫做白朔的男人讓他明白純陽劍意的不足之處,不能dong穿,那就說明自己的劍還不夠強、不夠純、也不夠鋒利。
于是在半價符文爭奪戰之后,他再次將自己的純陽劍意封存,投入比往日更加瘋狂的戰斗和修煉中。
在成為最強劍客的渴望之下,他走遍了每一個以‘劍’為主題的世界,和數不清的劍道強者交手。
以純陽劍意為胚,他要從其中找到更加純粹、更加鋒利、也更加強大的東西。
千萬次戰斗和搏殺、無數次和死神擦肩而過,渾身上下都布滿了一層一層的傷疤,再無一絲完好之處。
為了讓身體銘記,他甚至不曾消去這些疤痕,而是任由它們一層一層的蓋在皮膚上,直到最后,滿目瘡痍。
在漫長的時光中,他付出了遠超常人的心血、努力,終于有一天,在跨入七星級的同時,他終于找到了自己一直都在渴求的劍。
無數次揮劍中,封存在劍鞘中的純陽之劍無聲的蛻變,在鮮血和意志的澆灌之下,生出了最為純粹的劍之極意——截 一朝悟道,如同獲新生,一夕之間渾身傷疤如蛇一般蛻盡,就像是劍刃從拘束著自己的鞘中脫出,從此鋒芒萬丈。
是神域,也是劍意,一旦它出現,就將會對任何對象進行概念與現實上雙重的‘分割’,任何事情都無法阻擋這種來自根源之上的破壞。
就算是李純陽自己,也無法對自己的神域豁免,一切結界都無法在它的面前保證最簡單的完整。
神域展開之時,劍意便再也不拘泥于劍身之上,而是化作了整個天地。
在劍意的驅使之下,天地為鞘,此刻神域之劍終于脫鞘而出,便顯lu出照破山河的萬丈光芒。
帶著不容躲閃的凌厲殺意,在李純陽的咆哮中,‘神域——截’刺出 一瞬間,上千層結界在白朔揮手間豎起,已經達到兩界分隔程度的力量等若在他的面前豎起了上千道空間的屏障,足以比擬次元之間的晶壁。
也就是說,白朔將能夠分割世界的障壁在自身和李純陽之間豎起,靜靜的看著李純陽費勁心血所凝聚的劍意究竟有多強。
不出白朔的預料,劍鋒無聲的穿透了層層壁障,不論是整個世界的障壁還是一張薄紙,在它的面前都根本沒有任何區別,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它,甚至不能讓它的速度減緩一分。
“有意思。”白朔看著直刺而來的神域之劍,自言自語:“六道境界呢?”
瞬息間,層層曼陀羅咒紋亮起,足以囊括整個世界,天人萬象的最強屏障豎起。
天道、人間、地獄、修羅、惡鬼、畜生,六種完全不同的結界帶著不同的法理交織成不破之堤防。
對此,李純陽依舊還是冷笑,垂死掙扎神域之劍刺落,截 琉璃碎裂聲響起,貫穿的痕跡無聲的出現在結界之上。
不論是鎮封神力的天道、分化統和的人間、帶著死寂的地獄、無盡殺戮意志充斥的修羅道、承載無盡業果的餓鬼道還是最后吞噬一切的畜生道,都統統被那一道劍之極意貫穿。
就連游離于六道之外的凈土中所包含的無量大愿也無法侵入那一道至純至真的劍意之中。
因為純粹,所以恐怖,面對這這一道純粹到極限、讓人根本無從著手的至銳鋒芒,六道境界居然也無法將它阻攔在外這便是李純陽一生的心血,一世的決心所化的力量 劍意繼續bi近,剎那間已經來到了白朔的面前,所過之處大地和空中層層的咒文都被撕裂出一道凄厲的縫隙。
瞬間,就已經來到白朔的面前,然后……戛然而止?
就像是白朔面對著那一道神域劍意舉起手掌,無聲的打了一個響指,便在時光之河中掀起了萬丈狂瀾 凍結萬物、星辰破滅的法理從六道境界的最深處涌現,曾經令整個無限世界都一度陷入死寂的力量再次展現。
剎那間,六道境界所覆蓋之處,時光停止,而神域之劍,也再也不容前進一分 目睹著這宛若神跡的一幕,李純陽喉嚨里的笑聲變成嘶啞的憤怒咆哮,完全無法接受面前的現象,他從牙縫里擠出了憤怒的聲音:“時間停止?”
就在遠處,無法理解的林飛羽自言自語::“這是‘世界’還是‘月時計’?”
“不對呀,不對呀。”
在結界之中,白朔依舊站立在那一道即將貫穿自己的神域劍意前方,帶著一絲笑容,向李純陽擺動手指:“不是十六夜啊,也不是dio,是比這更古老的……”
第一次,他在所有人面前鄭重而嚴肅的擺出了出拳的姿勢,如同背負著千鈞的重物,有一種可思議的凝重氣氛籠罩在他的身上。
回憶著記憶中古神的背影,一絲絲暴戾而荒涼的氣息從閉目的白朔靈魂最深處散發出來。
空間和時光這種氣息出現的同時不安的震顫,泛起了一層層哀鳴的漣漪。
靜止的時光中,六道境界在旋轉中回到了白朔的身體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難將至的破滅氣息出現在空中。
就在這寂靜的世界和時光中,白朔抬起頭,低聲的說出了那個名字。
“神咒神威——”
轟轟轟 空間崩滅出一道道凄厲的裂紋,斷裂的時光之河在這種磅礴的力量下倒卷,隨著碎裂的空間坍塌成更加具有毀滅xing的形態。
無邊無際的赤紅 在一瞬間,席卷了整個世界的赤紅色覆蓋了所有人的眼睛,在徹底失去神智前,所有人看到了它的mo樣……
四百萬惡鬼修羅的殺戮意志滲透了地獄道中的純粹死意、以八千萬餓鬼的無量罪孽為土,經過六十億人的靈魂bo長澆灌。
在六道中悄然盛開,覆蓋了整個世界,那是一朵鮮血的紅蓮 “——無間紅蓮”
毀滅的漣漪悄然展開,所過之處,萬物崩滅。
白朔握緊的拳猛然砸出,正中神域之劍無聲中,李純陽心血鑄就的神域劍意……破碎了?細密的裂紋在神域之上出現,緊接著那一道千辛萬苦鑄就的劍之極意就在無間紅蓮之下粉碎成渣 在劍意的碎滅閃光中,面色蒼白的李純陽看到在白朔臉上的冷笑。
這就是你最大的驕傲么?李純陽,這種東西雖然有些棘手,但是想要用這種東西殺我,太天真了點吧?
毀滅的bo瀾再度擴散,和那一道劍意針鋒相對的無間紅蓮在將李純陽的所有驕傲都粉碎成渣之后突破天際,斜斜的貫穿天空,無聲的將大氣化作粉碎,刺入太空深處,消失不見。
碎裂的神域碎片飛射,劃過李純陽的身旁,切開他的臉頰,滲出猩紅的血。
感覺到臉頰的濕熱,李純陽攤開手,看到有猩紅的液體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手上。
毀滅的bo瀾首當其沖的卷過他的身體,掀起干結的大地,在驟然爆發的沙塵暴中,他看著那一道向著遠方一閃而逝的光芒,發出嘶啞的憤怒咆哮。
用最后的力量運起神境通跑路的白朔似乎傾聽到他不甘的怒吼,在光芒中得意的大笑起來,吐出一口摻雜著破碎劍意的淤血。
果然啊,說什么不吃虛張聲勢這一套,還是老子跑掉了嘛。
真是的,幸虧最后關頭那個射箭的家伙縮卵了,要不然趁機給自己飆上一箭的話,立馬就穿幫了啊 無間紅蓮這種大規模神咒級別的咒法一旦使出,白朔多半的力量都會消耗而空,再算上剛才那短短幾個瞬間復雜的交手所揮霍的力量,現在的白朔已經快變成神力干涸的空罐了。
也就是說,看起來酷霸狂吊跩的白朔其實已經變成空殼子,哪怕有一個人抓準時機出手,白朔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這真是一次讓人愉悅不已的交手啊,從李純陽、長袍中年人、血甲騎士等至少三個七星級的包圍下捏死對方一名武者,順便搶到了首殺……還能順便在李純陽那張臭臉上狠狠踩上一腳。
真是想想都能夠讓人笑出聲來的大收獲啊 在黃沙的飛舞中,白朔落在空曠的荒原上,扭頭看向萬里之外的方向,lu出冷笑:“就算是利息吧,本金先記在賬上。”
算是那個箭手走了狗運,沒有讓白朔抓到一擊斃命的機會。
如果說原本雙方僅僅是為了榮譽和勝利而戰的輪回士,那么就在最開始,那天外一箭就徹底的令雙方不死不休的仇敵 至于理由,僅僅只有一個,如果用白朔的語氣去概括的話:“呸,瞎了你們的狗眼,竟然想動我家有希”
在龜裂的大地上,有人無聲的哀哭,高冠長袍的中年人蹣跚的走在已經崩裂的深坑中,忽然無力的跪倒,顫抖的雙手捧起地上緩緩飄飛的灰塵,小心的裝進一個小小的口袋中。
李純陽按著劇痛的心口,看著那個孤單的身影,低聲說道:“老安。”
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中年人的肩膀顫抖了一下,低聲的哽咽:“純陽,小沙死了。”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嘶啞而哀傷:“我很傷心。”
彎下腰,他緩緩的從地上捧起沙礫最后的痕跡,裝進小小的布袋中:“明明是很有潛力的單純孩子,明明是有成為超越者的才能的……就這樣的,死了?”
他的手指顫抖著:“在我的眼前,被人殺掉了。”
沙啞的聲音從血色的盔甲下響起,沉默的騎士說道:“很多人如果不死的話,都能夠成為超越者的。”
“陳奕”
像是被ji怒了,安姓的中年人猛然扭過頭,用憤怒的目光看著他:“當時你的距離最近,為什么不攔住他?”
沉默的騎士緩緩摘下了自己猙獰的面甲,lu出如死灰一般平靜的面孔,眼神依舊漠然,聲音平穩:“因為攔不住。”
毫無征兆的,他的手中傳來了鐵塊崩裂的聲音。
“剛才,我想要出手的時候,感覺到了……”
陳奕展開了自己握緊的的手掌,在掌心之上,堅固的鎧甲裂開了一道縫隙,像是凄厲之極的劍痕,碎裂的鐵片hun合著鮮血從指尖滴落。
看著那一道劍痕,李純陽的眼神瞬間亮了一下,旋即變得如同死灰一般的暗淡。
陳奕摔掉手中的血,重新握緊五指,蓋住那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痕,低聲的說道:“他的手里還有什么更可怕的東西沒有使用出來。”
不可置信的,陳奕啞聲說道:“僅僅是被泄lu的氣息掃了一下……”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那個依舊不愿意放棄的安姓中年人俯身地上,仔細的用顫抖的手掌將隊友最后的遺骸收攏在手中,到最后,他的喉嚨里發出枯朽而嘶啞聲音。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手中握著沙礫的骨灰袋,抬頭看著碎裂的天空:“破穹、破穹……沒有想到,就連我們的天空,也有被別人撕碎的一天啊。”
李純陽蹣跚的走到他的背后,手掌按在他的肩上:“老安……”
“什么都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
他緩緩的搖頭,漆黑的長發緩緩的透lu出一絲銀白,而他的面容卻像是逆反了時光一般。
不可置信的,李純陽后退了一步:“老安……”
濃郁到化不開的死氣從中年人的身上緩緩擴散出來,看著自己恢復了年輕人的mo樣,他的臉上lu出自嘲的哭笑:“看來是走偏了么?”
“忘情天書……”林飛宇幾乎忘記呼吸,看著那個端坐在死寂之中的男人:“有情、忘情、高情……這是什么境界?”
“哈?誰知道呢?”銀白的男人扭過頭,lu出一絲悲涼的笑容:“已經走偏了啊。”
為了修煉《忘情天書》,他付出了無數心血,甚至自鎖境界,封去半數功力,只為厚積薄發,一舉突破‘忘情’境界,而達到山河萬物皆是自身的‘高情’。
學了忘情天書最重要的一個階段,便是要忘情,一旦不能忘情,便不能拋舍己身……可是一旦舍棄自身、忘卻隊友,他要這種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的力量又什么用?
從沙礫死去的那一瞬間開始,他就開始自責,如果自己沒有去封鎖境界的話,沙礫或許就不用死了吧?自己原本是有能力救他的,但是卻作繭自縛,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去。
沙礫之死,如同猛毒一般滲入他的心中,令他的原本已經快要古井不bo、忘卻凡情的心境掀起萬丈bo瀾;無形之間,原本已經積蓄良久的雄厚底蘊在沙礫的骨灰飄揚中坍塌成灰燼。
再沒有人比他清楚,忘情天書的修行,他已經走偏了。
陷入魔道、不可自拔。
“不過這種感覺……”銀發的男人嘿嘿的笑著,舉起枯瘦的手掌:“比原來好了許多啊”
他如微風一般輕柔揮手,無聲中煙塵飛起,大地之上出現一道綿延百里的凄厲裂痕。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傷和痛苦,在凄厲的笑聲中,天意、地勢、君王、親思、師教、金斷、木頑、水逝、火延、土掩、日明、月映、風流、云翳、我無十五法門一一顯現,二十四節氣交錯糾纏,一柄五彩巨劍聳立大地,劍下,是一瞬的白頭。
“這種充滿力量的感覺,簡直就是破后而立的新生啊”
不理會身后的異狀。他嘶啞的笑:“走偏就走偏吧,像這樣……也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雄渾如海潮的內力竄出體表,卻全無方才那種天道自然的渾然如意。
漆黑如墨的意念充滿哀喪之意,隨著男人的狂笑糾纏上身后的,天地之間仿佛被染上一股萬物皆滅的悲涼之氣。
“只要能夠報仇就夠了……報仇……”
在荒原的風聲中,如同夜梟一般凄厲的笑聲傳出很遠,最終帶著絕望和痛苦消散在風中。
而就在千百里之外,大地上緩步行走的白朔忽然扭頭,看向破穹隊所在的方位,lu出無所謂的神情。
十方三千世界,螻蟻微風之聲盡數入耳,這是已經隨心所yu的天耳通。
“忘情天書?回去之后查查看好了。”白朔手里捏著一個頗為可愛的小瓶子,漫不經心的灌了一口:“想報仇沒關系啊,主動找上門還省得我去找你們,不過……要做好送死的準備才行啊。”
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視線,白朔將那些家伙徹底拋到腦后,不再去留意,也不愿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