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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血鸚鵡的愿望

第三十回血鸚鵡的愿望  “郭蘭人是不是真的死了?”王風忍不住打斷了鐵恨的話。

  鐵恨搖搖頭,道:“并不是。”

  王風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鐵恨道:“我們強使他陷入假死狀態,再由李大娘用特殊的藥物處理過他的肌膚,使他呈現出被淹死的樣子,由于他本來就是一個白癡,幾乎已沒有個人的意志,所以我們使他假死,并沒有多大的困難。”

  王風道:“我相信你們有這種本領。”

  鐵恨道:“我們也只要他暫時假死,因為我們還要他復活,藉以表現血鸚鵡的魔力,使這件事看來更真實。”

  王風會意道:“血鸚鵡每次降臨人間都帶來三個愿望,郭繁只用去一個,還有兩個愿望,他既只得郭蘭人一個兒子,第二個愿望在情理都應該是向血鸚鵡要回他兒子的性命。”

  鐵恨頷首道:“應該是如此,每一個人也都是這樣想,所以沒有人離開,都等在大堂周圍,這正合我們心意,因為我們已安排好血鸚鵡的出現,正需要他們見證。”

  王風的目光不由的轉向那已停落在安子豪肩頭上的血鸚鵡,道:“這只血鸚鵡到底是什么來歷?”

  鐵恨的目光亦轉了過去,道:“這本來是我們的侍衛統領蓄養的一頭異種鸚鵡,但是經過修剪染畫之后,與原來的樣子已大有不同,卻與我們的國家古來流傳下來的畫圖所描繪的完全符合。”

  王風嘆了一口氣。

  現在他終于知道這只血鸚鵡真正的秘密。

  這只血鸚鵡只是一只異種鸚鵡,并非魔血所化成,卻已不下兩次使得他驚心動魄。

  他忽然記起了鐵恨曾經說過的幾句話。

  ——那也因為世人的愚昧無知,所以才會有這種故事。

  ——有竊案就一定有主謀,就算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也不會來偷竊人間的珠寶。

  他只有嘆氣。

  鐵恨接下去道:“在郭蘭人將要蘇醒的時候,我們就放了那只血鸚鵡。”

  夜更深,風更急。雨暴風狂。血鸚鵡終于在王府的大堂中出現,就像是一團火焰。郭繁嘶聲叫出了他的第二個希望。也沒有多久,大堂中突然響起了敲打的聲音。聲音正是從棺材之中傳出,接著就有人在棺材中大聲呼叫,叫人將他放出來。那正是郭蘭人的聲音。他雖然是一個白癡,亦知道恐懼。棺材中一片漆黑,就連坐起來都不能做得到,他當然想叫人放他出來。那些聽見郭蘭人聲音的人嚇的暈倒,郭繁卻聽的心都快要裂開兩邊他沖了出去。

  太平王與李大娘這位王妃連忙在左右拉住他。李大娘是作態,太平王卻是真的想將他拉住。絕不是因為事情神秘恐怖,怕他被魔祟,只因為郭繁一出去就是死路一條。這亦是他們計劃之中的一個步驟。

  太平王卻并未能夠將郭繁拉住。李大娘立即拔出了一把短刀,一刀將郭繁刺死。這一陣的耽擱,郭蘭人已然在棺材之內死亡。

  棺材雖不是密封,郭蘭人卻非獨智能低,無論在精神抑或在體力方面都比較衰弱,那片刻的驚慌已足以使他心膽俱裂。

  那正好是郭繁氣絕斃命之時,看來簡直就像是他的人一死,愿望亦失效,他的兒子便不能復生。

  那些珠寶亦同時再次神秘失蹤。

  王風道:“人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廳堂之時,你們就再次進入寶庫搬走那些珠寶?”

  鐵恨道:“我們的計劃正是這樣。”

  王風道:“這無疑是一個很好的計劃,郭繁父子的死亡,使得事情更具說服力,不過能夠不死卻是更好。”

  鐵恨道:“沒有人希望看見這種死亡。”

  王風忽問道:“郭繁是自愿還是被迫?”

  鐵恨道:“這個計劃是他提出的。”

  王風道:“哦?”

  鐵恨道:“在想出這個計劃之時,他已決定了犧牲。”

  王風沉吟道:“太平王平日對待他一定很好。”

  鐵恨道:“對我們,以至全國的百姓也是一樣,因此我們每一個人都甘愿為他效死。”他隨即補充一句,道:“例外當然也是有的。”

  王風道:“珠寶既全部到手,李大娘自應心滿意足,事情也應了結了。”

  鐵恨道:“這才是開始。”他一聲嘆息。“當時雖然風狂雨暴,寶庫的八個護衛,亦盡所能掩護我們離開王府,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還是以個人最大的努力,最快的行動,將那珠寶再次搬到那個莊院,誰都沒有時間理會他人,一直到了那個莊院將箱子放下,才兼顧其他,因為大家都相信參與這件事的每一個人都不會打那些珠寶的主意。”

  王風道:“事實卻有人在打那些珠寶的主意?”

  鐵恨嘆息道:“是。”

  王風道:“那個人莫非就是金翼?”

  他面色一寒,道:“鸚鵡與我們十三個血奴全都到了,卻仍不見他,我們都知道他雙臂有千斤之力,雖然托著兩箱珠寶亦能夠奔走如飛,是以只會比我們早到,沒有可能遲遲不見人,當時就感到有些不妙,留下了一人看守,其他的分頭外出搜尋。”

  王風道:“你們沒有找到他?”

  鐵恨道:“并沒有,卻在第二日頭上,我們知道城東當夜發生了一件罕見的劫殺案,被劫殺的是一個車把式,一家大小無一生還,家中的東西卻仍齊齊整整,只是不見了這家人仗以為生的一輛車馬,有人認為是仇殺,我們卻知道不是,因為在事發前一日的中午,曾有人向附近的一間店鋪打聽哪里才可以找到一輛馬車,店鋪中的一個伙計當時就介紹了那一個車把式,而根據那個伙計的描述,向他打聽的那個人無疑就是金翼。”

  王風道:“看來,他是早就決定那么做的了。”他遂又問:“就少了兩箱,還有十八箱珠寶,李大娘怎么還不滿足?”

  鐵恨道:“如果失去的那兩箱珠寶不是二十箱珠寶之中最名貴的兩箱,我相信她已肯罷休,只可惜就連她一心要得到的王府五寶也是在那兩個箱子之內。”

  王風說道:“她要你們將那兩箱珠寶找回來?”

  鐵恨微喟道:“她甚至認為是我們暗中做的手腳,要將我們的國王扣押起來,一直到那兩箱珠寶到手才放人。”

  王風道:“這口氣你們咽不咽得下?”

  鐵恨道:“咽不下,所以我們私底下商量好,準備先將我們的國王從她的手中搶回來,才與她再說條件,我們就決定次日正午用膳之際喬裝下人采取行動,誰知道她竟然先得消息,在我們進入寢宮之時,她人已不在,我王亦給她帶走。”

  王風道:“是誰給她的消息?”

  鐵恨恨聲道:“老蛔蟲。”

  王風道:“他本來是你們的兄弟……”

  鐵恨道:“當時在他的心中卻就只知道有一個李大娘。”

  王風詫聲道:“他是李大娘的什么人?”

  鐵恨道:“什么人也不是。”

  王風道:“那他的背叛……”

  鐵恨道:“是因為他已被李大娘的美色所迷惑,已成了李大娘的肉體俘虜,已不能自拔。”

  王風道:“你們當時是怎樣發現?”

  鐵恨道:“到我們發現,已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他轉過話題,道:“當時我們雖然找不到她的人,卻找到了她留下的一封信,她說已知道我們所說的事實,但無論如何,一定要我們將珠寶找回來,她也知道我們初入中土,并不熟識中土的地方,所以特別給我們三年限期,三年之后的七月望日,在王府向她交待。”

  王風道:“你們當時有沒有再搜查她的蹤跡。”

  鐵恨道:“在信末她雖已警告我們要為太平王的安全設想,不要追蹤她,我們還是忍不住追下去。”

  王風道:“追到了沒有?”

  鐵恨道:“我們先搜索那個莊院,發覺她所有手下已經離開,珠寶亦帶走,就分為五批,一批留在王府應變,四批分從四個方向追蹤,鸚鵡與甘老頭的一批終于在城北十里的江邊找到了他們,其時他們正在一艘大船之上,鸚鵡說服她,準許他侍候在王左右。”

  王風道:“鸚鵡的武功如何?”

  鐵恨道:“在我們之上。”

  王風奇怪道:“李大娘怎會被這樣的一個人追隨在左右?”

  鐵恨的神情忽變的悲痛,道:“因為鸚鵡接受了她的條件,金針刺穴,散去了一身的內功。”

  王風輕嘆道:“好一個忠心的鸚鵡。”他遂又問道:“甘老頭當時又怎樣了?”

  鐵恨道:“他本想同去,可是被鸚鵡喝止,最后只有帶著悲痛的心情,將這個消息帶回王府。”

  王風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不是說郭繁死后,寶庫的護衛全都自殺謝罪?殺他的那位王妃不到三天就發了癡,太平王心痛他的愛妃又心痛他的珠寶,也變成了一個白癡?”

  鐵恨道:“那個太平王與王妃現在仍活在太平王府。”

  王風道:“他們并不是真正的太平王與李大娘?”

  鐵恨道:“他們是我們十三個血奴之中的一個以及他的妻子,我們的國王與及李大娘這個王妃的失蹤無論如何是不能給外人知道,唯有這個辦法,不過韋七娘的易容術盡管出神入化,一個國王并不是輕易冒充得來,他要接見很多的官員,甚至不久之后要北上面謁當今天子,只有裝癡才可以避免這些事情。”

  王風道:“就裝癡相信也并不易。”

  鐵恨道:“所以他們要深居簡出,極盡小心才掩飾過去,但饒是如此,仍然立即被一個人看破了?”

  王風道:“誰?”

  鐵恨道:“我們的公主,我王惟一的女兒——血奴。”

  王風道:“她真的叫做血奴?”

  鐵恨道:“她喜歡這個名字。”

  王風道:“這件事其實應該讓她知道。”

  鐵恨道:“我們之所以隱瞞,是怕她年少氣盛,一時沉不住氣,闖出禍來。”

  血奴的脾氣怎樣,王風已不陌生,道:“她知道之后怎樣?”

  鐵恨道:“大出我們的意料之外,她問清楚我們之后,只是哭了一會子,然后就要我們準許她參與行動,盡快將金翼以及那兩箱珠寶找回來。”

  王風道:“你們當然不能不答應。”

  鐵恨他們也根本不能拒絕。血奴并不是什么人,是他們的公主,他們的少主人。除了易容頂替太平王那個血奴之外,其他十二個血奴以及那位血奴公主立即分頭出動。他們到處追尋金翼的下落,鐵恨甚至重金買下了一個捕頭的職位,間接地利用官府的力量。

  三年過去了,鐵恨的努力使他成為六扇門中的四大名捕之一。他恨的是亂臣賊子,盜匪小人,如落在他的手中,他絕不留情。江湖上的朋友。于是都稱呼他為“鐵手無情”。那三年之中,被他偵破的案件,死在他手下的盜賊已不知多少。連天子都知道了有他這個人,下旨要他追查太平王府這件案。鬼神的傳說畢竟難以令人信服,朝中不少人始終在懷疑,天子亦沒有例外。

  鐵恨這樣賣力,其實是有他的原因。

  這是由于他認為金翼會將那些珠寶出賣,正常的珠寶商人大都不會買入來歷不明的珠寶,金翼遲早都會找到那些買賣賊贓的人的頭上,那種人終日與賊匪打交道,除非替金翼守秘,否則一露口風自必然有盜匪打金翼的主意,那種人無疑大都守口如瓶,但亦有例外,說不定自己亦動起金翼的腦筋來。

  這一來,金翼便如何武勇,覬覦他那些珠寶的盜匪縱使都被他擊退,不敢再犯他,亦必然繼續監視,等待下手的機會,甚至召集其他的同道。是以鐵恨從盜匪這方面著手。

  他的推測居然沒有錯誤,到了第三年,終于從落在他手中的一個采花賊的口里知道了金翼的下落。

  金翼雖然知道應該改姓埋名,卻不懂得易容化裝。

  那個采花賊原是覬覦金翼那些珠寶的盜匪之中的一個,他原是去找兩個有本領的助手,路上瞧上了一戶人家的姑娘,夜里去采花,誰知道就遇了鐵恨。

  他知道鐵恨的手段,在鐵恨準備殺他之時,趕緊說出這個消息,希望用這個消息來換取他的生命。

  鐵恨結果還是要殺他。

  他痛恨盜匪,更痛恨出賣朋友的人。

  然后他召集各人,日夜趕程前往金翼藏匿的地方。

  他們到了繁華的揚州。

  金翼實在是一個聰明人,他走到揚州這種熱鬧的地方,非獨不易被人察覺,更易將珠寶賣出去。

  不過最聰明卻是不要將那些珠寶賣出。

  也許他亦已考慮到這方面,可惜無論怎樣的聰明人,生活一成問題,往往就變得不大聰明的了。

  鐵恨道:“我們趕到揚州的那天晚上,覬覦那些珠寶的賊匪恰又展開行動,這一次他們一共來了九個人,都是高手,金翼力殺三人,結果還是死在亂刀之下,剩下那六個賊匪正將那些珠寶搜出,我們十二個人就到了。”

  王風道:“二對一,他們當然不是你們的對手。”

  鐵恨道:“我們殺了他們五個人,賠上一個兄弟的性命,結果還是走脫了一個。”

  王風道:“是誰有這么好的本領?”

  鐵恨道:“滿天飛。”

  王風道:“據我們所知,他一向是獨來獨往。”

  鐵恨道:“偶然也會例外的。”

  王風道:“這個人暗器輕功都不簡單。”

  鐵恨道:“所以他能夠擊斃我們的一個兄弟逃去。”

  王風道:“那些珠寶如此應該是回到你們手中的了?”

  鐵恨道:“其中的一部分已被賣掉,幸好賣給什么人他都有記錄。”

  王風道:“你們于是去找那些人,結果又怎樣?”

  鐵恨道:“得回一半,其余的一半已被再次賣出。”

  王風道:“得回的那一半你們是用錢買回來還是用強搶回來?”

  鐵恨道:“搶回來,我們根本沒有那么多的錢買。”

  王風道:“你們于是追下去?”

  鐵恨道:“六個追下去,其他的五個趕回王府,因為三年的限期已經到了。”

  王風忽然道:“你們加上血奴應該是十三個人,就算死去了一個,應該還有十二個。”

  鐵恨道:“那三年之中,我們之中的一個離開王府之后,就不知所向。”

  王風道:“老蛔蟲?”

  鐵恨道:“就是他!”他一頓又道:“我們回到王府的時候,李大娘并不見人,只來了她一個手下,帶來她的一封信,著我們將珠寶送到這個平安鎮。”

  王風道:“哦?”

  鐵恨道:“我們來到平安鎮,就見到了老蛔蟲,那時我們才知道他的反叛。”

  王風道:“那是四年之前的事情?”

  鐵恨道:“由那時開始,我們就發誓不再相信任何人。”

  王風嘆了一口氣。“這個莊院當時已經建好了。”

  鐵恨道:“當時我們就是在這個莊院會見李大娘,希望她收下我們尋回的那些珠寶之后就滿足,就放人,可是她堅持要回全部的珠寶。”

  王風道:“也許當時太平王已經不在人間,她根本無法將人交出,卻又知道如果不與你們聯絡,你們勢必起疑,憑你們的本領,遲早必然會找到她的行蹤,所以,只有如期會見你們。”

  鐵恨冷笑道:“也許當時她就已知道我們根本沒有可能尋回全部的珠寶。”

  王風道:“失去的兩箱珠寶到底包括什么珠寶在內,難道沒有記錄?”

  鐵恨道:“沒有,我們手上只有王府一份總錄,郭繁也就是根據那份總錄清點珠寶。”

  王風道:“對于失去的那兩箱珠寶,你們到底以什么做準則?是金翼那份出賣珠寶的記錄?”

  鐵恨道:“還有李大娘對照那份總錄之后給我們的一份記錄。”

  王風道:“這兩份記錄能夠作準?”

  鐵恨道:“原則上李大娘那份應該可以作準。”

  王風道:“金翼那份呢?”

  鐵恨道:“在他的記錄,只賣出王府五寶之一的“辟毒珠”,可是在他剩下來的珠寶之內卻沒有其他的四寶在內。”

  王風道:“李大娘給你們的那份失物名單卻有那其他的四寶?”

  鐵恨道:“有,所以,我們想到滿天飛可能順手牽羊,要不是,就是金翼的記錄并不完整。”

  王風道:“王府的五寶未必就是全都放在那兩個箱子之中。”

  鐵恨點點頭。

  王風道:“那顆辟毒珠后來不是蕭百草在郭易的大腿內側剖出來?”

  鐵恨道:“金翼賣出去的那顆辟毒珠一再易手,落在二龍山黑白雙煞的手上,郭易追到二龍山,格殺黑白雙煞,取回辟毒珠,自己亦中了雙煞的毒藥暗器,他一來為了療傷,二來恐怕再次失去那顆辟毒珠,所以剖開大腿的肌肉,將那顆辟毒珠藏在里頭。”

  王風道:“哦?”

  鐵恨道:“可惜他想到將那辟毒珠放入大腿內側之際,已不是時候,毒已進入了他的血脈,那顆辟毒珠雖然還能夠幫助他活下去,他卻已只得半條人命,如果將那顆辟毒珠取出來,就連那半條人命都保不住了,我們當然不忍心這樣做,反正其他的珠寶都仍未尋回,所以我們決定在尋回全部珠寶之后,才要那顆辟毒珠……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算不忍心也要忍心的了。”他忽的嘆息一聲,道:“可惜他根本不能等到那個時候,你在墓地見到他之時,已是他油盡燈枯之際,所以他替自己準備了棺材,就放出信鴿,通知在附近衙門的蕭百草。”

  王風道:“信鴿?”

  鐵恨道:“就是你所見那種脖子上系著響鈴的怪鳥,那種鴿子原產于我國,是以形狀與一般的鴿子有些不同,再經我們的修飾,更見得怪異的了。”

  王風道:“原來這樣子!”

  鐵恨道:“當時我恰好走過附近,接下信馬上就趕去墓地,在我未到之時你已經先到了,他只當你是官府中人,再加上他這個人天生就是古古怪怪的性格,索性就跟你說起故事來。”

  王風苦笑。

  鐵恨道:“當時我對你亦有些懷疑,所以索性也跟他胡謅下去。”

  王風苦笑道:“你為了要取回那顆辟毒珠,自然要將他搬回衙門解剖。”

  鐵恨道:“那點小手術還用不到蕭百草,我將他搬回衙門只因為你死跟在左右。”

  王風道:“我這個人的好奇心有時實在大得很,當時我想你簡直就將我當做官府的密探看待了?”

  鐵恨道:“差不多。”

  王風道:“隨后在衙門驗尸房的窗外出現的那只信鴿又是怎么一回事?”

  鐵恨道:“那是蕭百草暗中放出,好教我有借口將你與萬通引到我們安排血鸚鵡出現的地方,目睹我在血鸚鵡的笑聲中倒下。”

  王風道:“當時萬通已在外窺伺?”

  鐵恨道:“是。”

  王風道:“為什么你要選擇那個時候裝死呢?”

  鐵恨道:“在我們進入衙門之時,因為手續上需要,我是不是曾經離開你一段時間?”

  王風道:“是。”

  鐵恨道:“那一段時間之內,除了見過當日的押司之外,我還見過蕭百草,告訴他這件事,他卻告訴我一件更嚴重的事。”

  王風道:“什么事?”

  鐵恨道:“常笑已懷疑到我頭上,并且派人暗中追蹤我。”

  王風道:“他何以對你起疑?”

  鐵恨道:“因為滿天飛,我們打從揚州一路找尋他,到了順天府,本來很接近的了,可是他卻在順天府做案失手被擒,押入了順天府的大牢,我們知道了這個消息,為了要知道那一夜他有沒有在揚州帶著部分珠寶,只有追進去。”

  王風道:“你是天下四大名捕之一,進牢找他問話還不簡單?”

  鐵恨恨道:“我追問了三天三夜,甚至在他的身上下了毒藥,聲明他不將實情供出必死,可是,到他毒發身亡也只是問出了一方寶玉。”

  王風道:“也許他就只是取走了那一方寶玉。”

  鐵恨點頭遭:“也許。”

  王風道:“據我們所知順天府大牢,警衛森嚴,你在牢中將犯人毒死只怕很成問題。”

  鐵恨道:“所以我說他七日之前已經中毒,七日之前他還在牢外。”

  王風道:“獄吏相信你的說話?”

  鐵恨道:“警衛森嚴的牢獄未必就特別看重犯人的死。”

  王風道:“你為什么一連三天三夜追問一個犯人,相信總要向上面申報。”

  鐵恨道:“這都是無可避免,就因為滿天飛與太平王府庫藏珠寶的失竊有關,而我又是奉旨調查這件案,所以才能夠順利進入大牢私行審問。”他又是一聲嘆息,道:“常笑其實已奉命暗中調查,知道了這件事又豈會不趕到順天府,以他的行事作風,一定會重新檢驗滿天飛的尸體。”

  王風說道:“他想必發現了什么可疑的地方。”

  鐵恨微喟道:“我想就是了,否則他不會從那時開始就復查我所有的行動,更著人追蹤我。”

  王風道:“因此你裝死?”

  鐵恨道:“我裝死其實還有第二個原因,那才是主要的原因。”接道:“在同一時間,我們的兩個兄弟找到了另外一批被列入李大娘那份記錄的珠寶,卻發現那些珠寶并不是來自金翼,是賣自另外一個人,他們找到了那個人,赫然是李大娘的一個心腹手下,他雖然以死守口,我們已知道蹊蹺,再加上常笑的人已經迫近,所以決定將常笑引入平安鎮,讓他與李大娘拼一個死活,他們一拼上,武三爺是必伺機發動,我們就乘亂入這個莊院,搜索我王與鸚鵡。”

  王風道:“你們早已知道武三爺在覬覦那些珠寶?”

  鐵恨道:“多少已猜到,因為我們已摸清他的底子,好像他那樣的一個大強盜,絕不會無聊到走來這個小鎮跟李大娘爭土地。”

  王風想起了武三爺說的話,道:“李大娘那些外出變賣珠寶的手下也有一個落在他的手中。”

  鐵恨并不懷疑王風的說話。

  王風想了想,又道:“譚門三霸天想必也抓住了李大娘的一個手下,所以才會跑到這里來。”

  鐵恨道:“哦?”

  王風轉又問道:“殺他們的究竟是什么人?”

  安子豪一旁應聲道:“我!”

  王風一怔道:“常笑那些手下的驗尸結果是真的了?”

  安子豪道:“是真的。”

  王風道:“你好強的手力,竟用三塊石頭就擊碎了他們的膝蓋。”

  安子豪道:“我練的是密宗金剛指力。”

  王風道:“你殺他們是因為他們要踢那副棺材。”

  安子豪道:“他們一腳踢出,力道何只百斤,鐵恨假死之中,不能運氣護體,若是給他們一腳踢碎棺材,就非死不可了。”

  王風道:“長街上李大娘那個手下又是死在什么人手中?”

  安子豪道:“武三爺的手下。””他瞟了一眼鐵恨,道:“化尸散并非我們才有。”

  王風亦望著鐵恨,道:“萬通卻一定在你手下尸化的了。”

  鐵恨道:“不殺他不成,因為在他伸手入棺材打算取去我口含的辟毒珠,被我用七星鐵刺入他的手指之時,他已知道我未死,如果不殺他,我假死的秘密就會被揭露。”他一聲冷笑,道:“常笑的手下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這些年下來也不知枉殺了多少人,我早就想將他們除去。”他又一聲冷笑。“安子豪手下那個捕快卻是被嚇死,他財迷心竅,扶了萬通到樓下,轉頭又上來,伸手來拿那顆辟毒珠,猛見我在棺材里坐起來,嚇的心膽俱裂。”

  王風道:“你是什么時候,假死中蘇醒過來?”

  鐵恨道:“棺材震動的時候,我從假死中蘇醒,一定要活動一下手腳。”

  王風苦笑一聲,道:“當時我幾乎沒有給你嚇死。”

  鐵恨道:“我也聽到了你的聲音,知道你在棺材上面時,想出棺材與你細說分明,蕭百草一句話,你就不惜為朋友如此跋涉,我相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像你這種人絕非常笑一伙。”

  王風道:“你有這自信?”

  鐵恨道:“否則在你中毒發狂奔出鸚鵡樓,倒在亂葬崗之時,我不會將僅有的一顆解毒丹放入你的口里。”

  王風一怔道:“是你救了我?”

  鐵恨道:“是,當時,我還想待你醒來與你說話,可是一想還不是時機,所以就先自離開。”

  王風道:“看來你真的早已對我信任。”

  鐵恨說道:“韋七娘也是,所以她著人給你那張地圖以及鑰匙,好讓你進來這個莊院保護血奴,以便她幫助我們搜尋我王與鸚鵡的所在。”

  王風道:“我亦已想到,那可能是她給我的。”他接道:“在鸚鵡樓中你既想與我細說分明,后來又何以打消此念?”

  鐵恨道:“因為當時我聽到有人走來。”

  王風點點頭,他沒有忘記棺材停止震動之后,萬通就帶著兩個捕快闖入。

  鐵恨道:“你現在都明白了?”

  王風道:“只有一點不明白。”

  鐵恨道:“哪一點?”

  王風說道:“血奴怎會留在鸚鵡樓這個地方?”

  鐵恨道:“她負責將我們找到珠寶交給李大娘,李大娘卻又不歡迎她住在這個莊院,所以她只有住在鸚鵡樓。”

  王風搖搖頭,還是不明白。

  鐵恨道:“我們都是男人,有哪一種女人經常有男人找她而不被人懷疑?”

  王風總算明白。那一種女人就是妓女。妓女豈非就應該住在妓院?

  鐵恨道:“也許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可是她認為那么最好。”

  王風輕嘆道:“她實在是一個好女兒。”

  鐵恨道:“本來就是的。”

  王風道:“宋媽媽真的是她的奶媽?”

  鐵恨說道:“不是,她其實是李大娘的奶媽。”

  王風道:“她留在血奴身邊還是為了監視血奴?”

  鐵恨道:“主要是為了將血奴到手的那些珠寶轉給李大娘。”

  王風道:“何必這樣子麻煩?”

  鐵恨道:“因為李大娘當時已發覺武三爺真正的用意并不是只在與她爭氣,與她爭奪土地。莊院的周圍,全都在武三爺的監視之中,所以到后來,為了安全起見,甚至轉由安子豪來做。”

  這也就是安子豪與李大娘往來的秘密。王風沉默了下去。

  鐵恨反問道:“還有什么不明白?”

  王風搖頭道:“沒有了。”

  一個聲音即時從他的懷中響起:“你難道已知道我佯裝魔祟之時,怎會變成那么可怕的樣子?”

  這當然就是血奴的聲音。她已又蘇醒過來。她一臉哀傷,神態仍安詳。

  王風看著她,道:“我還不清楚,不過我已猜測得到你也是一個瑜珈高手。”

  血奴道:“還不是高手,只是已能夠控制全身肌肉,隨意做出自己要做的動作,要變的表情。”

  她說著從王風懷中站直了身子,走到火牢的面前。火焰已隨同濃煙從牢中冒出。她看著熾烈的火焰,眼中又流下了眼淚。

  王風的目光也落在火焰之上,道:“太平王、鸚鵡兩人的骨身在牢中……”

  血奴悲笑道:“死在烈火中,本來在我們來說就是一種榮幸。”

  王風趕緊走前去幾步。血奴聽得腳步聲,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我不會跳進火牢中。”

  王風點點頭,他知道血奴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她說過不會就不會。

  他轉顧安子豪腳下的李大娘,道:“你們準備將她怎樣?”

  血奴一字一頓道:“投入這火牢之中。”

  王風道:“那封信……”

  鐵恨截口道:“我們國家所有的國民,向來就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隨時都準備為我們的國王效死,我王已死,我們生又何妨,死又何妨。”

  安子豪接口說道:“更何況,那封信上面所說的我們私通的外敵,在今年的六月已向當朝臣服。”

  王風道:“這是說那封信已經沒有多大作用的了。”

  安子豪道:“也許本來就沒有那封信,只是李大娘的詭……”

  “詭”字下面的“計”字還未出口,安子豪的語聲就突然斷下。

  王風、血奴、鐵恨同時瞠目結舌。一把鋒利的匕首,正抵在安子豪的咽喉之上,森冷的刃鋒封住了安子豪的語聲。

  匕首正握在李大娘的手中,她本來倒在地上,現在卻已站起來。

  她冷笑,美麗的容顏已轉變的猙獰道:“這次是你說對了,本來就沒有那封信。”

  安子豪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面色似也被匕首上森冷的寒氣凍的蒼白。

  李大娘冷笑接道:“可惜你這一次所點的穴道并沒有你這一次的推測那么準確。”

  血奴鐵恨不約而同搶前了一步。李大娘連聲喝叫道:“再上前我立即殺死他。”

  血奴厲聲道:“放開他!”

  李大娘說道:“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放開他。”

  血奴道:“你還有什么條件?”

  李大娘道:“你們四個人,發誓不得殺我,由得我離開。”

  安子豪冷笑道:“你在做夢!”他雖然給匕首抵住咽喉,語聲仍很堅定。

  李大娘道:“你難道不怕死?”

  安子豪道:“早在七年前,我就準備死的了。”

  看他的樣子,就準備拼命。李大娘不禁有些慌了,握著匕首的右手已在顫動。顫動的刀鋒割開了安子豪咽喉的肌膚,血流下。觸目的鮮血,血奴鐵恨眼都已瞪大,只恨得咬牙切齒。

  王風即時一聲大喝,道:“我們答應不殺你。”

  李大娘還未接口,安子豪已嘶聲道:“我死也不肯答應……”

  王風打斷了他的說話,道:“你們若還當我是朋友,這一次就聽我的。”

  安子豪哪里肯依,正要說什么,那邊鐵恨突然開聲道:“好,這一次我們聽你的。”

  連鐵恨都答應,安子豪血奴不由都呆住。鐵恨隨即道:“由現在開始,你替我們來做主。”

  安子豪破口大罵道:“你瘋了!”

  鐵恨道:“沒有這種事,若是你還認我這兄弟,你就聽我說的話!”

  安子豪的眼淚已流下。他閉上嘴巴。

  李大娘瞪著王風,道:“你真的答應?”

  王風道:“我們哪一個要殺你,都不得好死。”

  李大娘這才松過口氣,她收起了匕首,放開了安子豪。鐵恨厲聲道:“滾!”

  李大娘并沒有滾,扭動著腰肢,施施然離開。安子豪牙齦咬得出血,怒瞪著鐵恨。血奴也瞪著鐵恨。鐵恨卻瞪著王風。王風突然一步橫跨,攔住李大娘的去路。

  李大娘面色一變,說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王風道:“我很想提醒你一件事。”

  李大娘道:“什么事?”

  王風道:“我方才是說我們哪一個殺你,都不得好死,并非說我們哪一個殺你,全都不得好死。”

  李大娘顫聲道:“你……”

  王風道:“我這個人本來就不會好死。”

  李大娘面色都青白了,失聲道:“你要殺我?”

  王風笑笑道:“你的心腸這么毒,若是留你在世上,以后也不知會害死多少人,不殺你怎成!”

  李大娘面色更白,厲喝道:“你敢!”她的語氣雖然兇惡,語聲卻已絲索一樣顫抖。

  王風道:“這世上,還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他連隨一步迫前。

  “你真的這樣狠心!”李大娘的眼中閃起了淚光。

  王風瞪著她的眼,道:“這一次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這句話出口,他眼前就見紅影一閃,旋即就聽到了李大娘一聲慘叫。凄厲已極的一聲慘叫,驚破寂靜的空氣。紅影這剎那已落在李大娘的手中,赫然就是那只血紅色的鸚鵡。一聲恐怖的鸚鵡啼聲旋即在李大娘的手中爆發,鸚鵡同時已被李大娘握碎,激開了一蓬血水。血水從李大娘的手中滴下。她的眼亦滴下了血水,卻不是鳥血,是人血。她的血。她的一雙眼睛只剩下一雙血洞動人的一雙眼瞳就抓在鸚鵡的一雙銳利的鳥爪中。血奴、王風、鐵恨不由的目定口呆,安子豪亦不例外,顯然他亦不知道一直溫溫順順的停留在他肩上的鸚鵡,怎會在這時候撲擊李大娘,抓去李大娘的一雙眼珠。李大娘就更不知道。

  鸚鵡本來并不是殘忍的鳥類,長久由人飼養的鸚鵡更不會飛去抓人的眼珠。莫非它原就是來自奇濃嘉嘉普?莫非這就是魔王的詛咒?鸚鵡的報復?天地間霎時仿佛寒冷起來。突來的寒意尖針般刺入了王風血奴四人的骨髓,四人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足已冰冷,整個身子仿佛都冰冷。他們呆呆的瞪著眼睛。

  李大娘也在瞪著眼睛,沒有眼珠的眼睛。血泉水一樣涌出,她再次嘶叫,聲音夜梟般恐怖,她的面容更恐怖如同惡鬼。她一步一步退后,退向烈焰飛揚的那個火牢。已感到火的酷熱,她還要后退。又一聲凄厲已極的慘叫,她窈窕的身子突然飛起,飛鳥般投向飛揚的烈焰。沒有人阻止,王風血奴四人全身都似已軟。飛揚的烈焰剎那吞滅了李大娘的身子,吞滅了她手中的鸚鵡。蓬一聲火焰突然高升。黃金一樣顏色的火焰仿佛變成了鮮紅。鮮紅得就像鮮血。

  天終于變了。漫長邪惡的黑夜終于消逝。陽光從東方升起,斜照入濃煙滾滾的天井。溫暖的陽光似已驅去呆立在天井中王風血奴四人身上的寒冷感覺,四人的眼睛終于不再凝結,一轉又一轉,彼此相望了一眼。王風忽然舉起了腳步。

  血奴立即叫住他:“你要去哪里?”

  王風道:“不知道。”

  “我希望你能夠留下來。”血奴看著他,眼瞳中仿佛多了一些什么。

  王風知道那是什么,血奴的話也已說得很明顯。

  他卻搖搖頭,道:“我不能夠留下來,因為我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血奴緊盯他,道:“你不能留下來我可以跟你離開。”她咬咬嘴唇,又道:“你兩次救了我的性命,我一定要報答你。”她的話說得更明顯。

  王風好像聽不懂,他還是搖了搖頭,道:“我不要任何人的報答,也不要任何人跟在左右。”

  他舉步走了出去。血奴嘶聲道:“你怎么這樣狠心!”

  王風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血奴的眼淚不禁流下。她所受的委屈已實在太多。

  王風聽到了她的哭聲,他終于回頭,卻是望著鐵恨,道:“那一天我跟郭易在墓地上說話的時候,你是不是早就已在一旁?”

  鐵恨微喟道:“是。”

  王風又問道:“你有沒有聽到,我那個故事?”

  鐵恨道:“有。”

  王風說道:“你能不能替我告訴她那個故事?”

  鐵恨尚未回答,血奴已忍不住叫道:“是什么故事?”

  王風凄然一笑道:“是屬于我的故事,雖然沒有血鸚鵡的故事那么美麗,那么迷人,卻是真的。”

  他再次舉起腳步。血奴舉步正想追上去,卻已被鐵恨拉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掙扎,眼淚又流下。鐵恨的眼中也好像有淚光。王風的眼中呢?誰都看不到他的眼,他的臉。這一次他再沒有回頭。

  風在吹,吹起了漫天煙霧。王風消失在風中,煙中,霧中。

  王風的生命豈非就正如風中的落葉?無可奈何。天下間豈非多的是這種無可奈何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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