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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無題

  一個爭霸天下的政權,必須在占領區恢復生產、發展生產、招徠民眾,再從占領區獲取源源不斷的賦稅和士兵。要有效控制占領區,自然需要各級的行政官員。歷史上,除蒙元外,鮮有不與讀書人合作而取得政權的例子。

  但什么樣的讀書人才是朱永興要信賴,要任用的呢?是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對賢書的;還是背負著家族的期望,要以士人的身份獲取各種特權的?

  古代的賦稅制度與現在有很大的區別,現在是商品經濟的社會,商品流通活躍,政府只需在商品的生產、流通這些環節征收賦稅即可,而這些稅收最終會轉嫁到消費者即普通人民的身上。小到在超市買一支筆,在飯店吃一頓飯,買個車票,大到買房買車,所花的錢里都包括了很多種的稅收!

  但是古代不一樣,商品流通不活躍,沒有什么規模的工廠,主要還是自給自足的農耕經濟所制約,老百姓需要花錢買的東西很少,這些稅當然便收不起來。要收稅,只好由官府到老百姓家里去收!另外老百姓還要當差,即服兵役和徭役!

  而士紳是屬于特權階級,他們是不當差不交稅的!明朝實行“國家養士”的政策,只要你這個學生參加院試以后,得到了廩生也就是秀才身份以后,就是國家開始月供糧食,就可以免去勞役等等這類的差使,專心于考取功名,同時有錢的鄉紳也可以免除勞役之苦不用交納公糧。

  特權還不只于此,士人在商稅的征收上也是一大阻礙。明朝的鈔關有三不收:領導的船不收,太監的船不收,進士和舉人的船不收。所以。請進士或舉人做護身符便百試百靈,進士和舉人也堪稱一專多能,他們不但推動了文化教育產業的繁榮發展,而且在民營航運領域大顯身手,充當著護航免稅的角色。

  這樣的讀書人,這樣的行政官員。朱永興相當的厭惡和痛恨,可要根除這些弊端,卻是相當困難的事情。盡管以戰爭為名,他在現實中已經剝奪了士紳的大部分特權,但卻沒有以明確的法律徹底將士紳與普通百姓歸為同一社會地位,盡同樣的義務和責任。

  “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當差”,朱永興可是知道歷史上這兩個利國之策推出時所掀起的軒然大波。所以,他可以這樣去做,卻不以明法規定。為的便是讓士紳們產生幻想,認為目前的舉措不過是戰爭時的臨時之舉。縱然心中反對,也不敢輕言抗拒,不識大體、私心負國、貪財忘義……這樣的罪名可不是隨便能夠承受的。

  “嗯,報名表要更加細致,要填寫為何入書院就讀,將來有何志向,是為國謀利。還是為民造福,或是光宗耀祖等等。”朱永興斜倚在椅子里。有些慵懶地做著指示,“雖然盡可以夸夸其談,慷慨陳辭,但日后若有差錯,未必不可以作為打擊羞辱口是心非者的證據。”

  易成有些心不在焉地作著記錄,幾次張嘴卻沒有抓到空隙。

  “讀書人本應覺悟高。知禮識義,但太多的敗類難免令人心寒。”朱永興慨嘆著,“廣東人才多于滇、桂,不開書院恐怕不妥,但要求卻須嚴于滇省。”

  滇省書院建立的早。在形勢并不象現在這樣好的時候,敢于入院就讀,不管學識如何,難免給朱永興一種患難相隨的感覺。而后光復的廣東,士紳數量很大,但疏離之感卻難以消除。

  “湄公、河仙兩省也有呈文,請開書院。”易成把心中的問題暫且壓下,先進行著公事的辦理。

  “安南的呈文已經批了,湄河兩省也照此辦理吧!”朱永興很簡短地作了口頭批復。

  孔子談夷夏之辯,有段精辟論述:“夷狄自入華夏,守華夏禮儀,則華夏之。若華夏入夷狄,守夷狄之禮,則夷狄之。”民族的分別并不在血統上,而在于文化認同,比如在美國,并沒有一個所謂純正的美國血統,人們依然可以從對美國的普世價值的認同上劃分美利堅民族。

  安南占領區和湄公、河仙兩省肯定有很多異族人,是把他們排除在外,還是納入中華文化體系,對朱永興來說,是一個不需要過多考慮的問題。有學識的異族人入了書院,接受新的思想理論、新管理手段等的教育,日后也是做的大明的官兒。而由先一步同化的他們管理異族,顯然更加方便,更不容易激起反感。

  高官厚祿,榮華福貴,可不是只有漢族人才渴望得到的。先拉攏、同化異族中的上層,再由上而下地進行改變,可以說是一個很好的手段。

  海外殖民地嗎?朱永興不是這樣打算的,他要把這些占領區都歸入大明版圖,區別對待顯然不是長遠之計。

  “南阮有敗落之勢,占城想趁火打劫,宗總督請示殿下,該如何處之?”

  朱永興暗自嘆了口氣,南阮北鄭的拉鋸戰終于要有結果了,可卻不太符合他的意愿。被明軍消滅了水師之后,實力受損的南阮終于抵擋不住北鄭的進攻,接連敗退,滅亡已為期不遠。而長期對峙消耗,才是朱永興所希望的。

  “派人接觸阮氏,就說大明準許其王族至瓊州避難,準許其子民至湄公、河仙居住。”朱永興思索了一會兒,開口說道:“占城欲奪廣南之地,可以不必理會,便由他們直面北鄭好了。峴港需確保無虞,嗯,北鄭想必亦不敢輕動,擊敗南阮,他們的損失不會小,也需要一段時間休整養息。另外,在可以的情況下,加強安南占領區和湄河兩省的軍備,謹防鄭氏異動。”

  雖然明軍已經具備了鯨吞安南全部地區的實力,但國內戰爭不能松懈,朱永興也騰不出手來。最理想的情況便是不動用主力,只以安南占領區和湄河兩省的兵力擊敗北鄭,徹底將安南收服。顯然。以目前的兵力和裝備,有些難以勝任。所以,加強軍備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接納阮氏王族避難,且安排在瓊州,則既能夠變相得到阮氏王族所聚斂的巨額財富,又可以使南阮統治下的民眾沒有了領導核心。能更快地融入湄公、河仙兩省的統治秩序。

  朱永興這么快便想出了應對之策,易成有些驚訝,但處理這種國與國之間復雜關系的能力,一直是朱永興的強項,他也沒有什么別的想法和建議,只能是如實記錄,遵照執行。

  公事匯報請示完畢,易成并沒有急著走,終于還是把心中的話講了出來。自然是對朱永興將鄭昭達送來的侍女遣散一事。

  “孤王知道你們是為孤好,為以后鋪路奠基,但這思路和做法卻是孤所不喜歡的。”朱永興微微一笑,拿過紙筆,在上面寫下了四個字,指點著說道:“這件事情并不復雜,只需如此去辦便可以了。等王妃和思威族長來到廣州,你與他們再細商一下。總要以假亂真,絕了他人之口。”

  易成看著“指鹿為馬”這四個字陷入了思索。好半晌才苦笑一聲,說道:“殿下重情重意,實在令人欽佩。既是這樣,卑職便不再多言了。”

  “趙高尚能如此,孤王豈不如他?”朱永興呵呵一笑,自信地說道:“孤王說是便是。說不是便不是,又有誰敢置疑多嘴?”

  “殿下所言甚是,此事成與不成,還是取決于霸業是否能成,而非他人之物議。”易成對朱永興的想法已是完全明了。也看出了其中的關鍵。

  趙高為什么敢指鹿為馬,卻沒有人敢直言揭穿,還不是位高權重,無人敢惹。而朱永興現在的威望和權勢已經超過了歷史上的趙高,而且還在逐漸增加,只是位高權重怕也不夠形容了。而朱永興敢于使用這個手段,除了暴露出他的野心,信心滿滿也是不言而喻。

  對此,易成雖覺有些生硬,但也未覺得不能成功。況且他們這些人雖然嘴上說得謹慎,卻早已將朱永興視為君主,與朱永興也是彼此心照不宣。易成沒了疑問,又詢問了朱永興的大概安排,便告退而出。

  以前想得挺復雜,其實呢,在位高權重后卻變得很簡單。即便是有人懷疑,可那又怎樣,迎和恭順的還是大多數。除非國戰失敗,或是自己做得不好,讓眾人失去了擁戴之心,才會以此說事兒。但那卻是自己的責任,怪不得別人了。

  朱永興緩緩起身,活動了下胳膊腿兒,穿好衣服,推門走了出去。

  已經是隆冬季節,廣州的溫度卻還不算太低,這是朱永興的判斷,因為樹沒有落葉,還是郁郁蔥蔥,更不會見到什么冰雪了。

  這個時代的溫度還是比后世要低啊,希望溫室效應啥的永遠不會有。朱永興緊了緊領口,隨意地漫步閑逛,讓頭腦更加清醒。

  “廣州有霜而無雪,然霜亦微薄不可見。”廣州地處亞熱帶,冬日無雪,是常規,但天有不測風云,偶然飛雪,亦無足怪。不僅廣州有下雪的記錄,連海南島的萬州(今萬寧縣)、瓊山、臨高、澄邁也曾下過雪。崇禎九年十二月望,臨高縣“雨雪三日夜,樹木盡枯”。

  王府很大,但現在被使用的卻不多,剛剛打發了一批侍女,顯得更是冷清。除了站班值崗的親衛,幾乎便看不到什么人。朱永興信步慢走,直來到了后花園,眼前的顏色立時豐富起來。

  三角梅,一年四季開著花,紅艷艷一片,如火如云。還有許多別的花,紅的,紫的,黃的,朱永興卻叫不出名字。天空是瓦藍瓦藍的,藍得讓人心醉,讓人心靈發顫,它是那么純凈,真如人們說的如鏡子一般。那瓦藍的天空,配上樹木藤蔓,點綴幾朵鮮花,真是讓人心醉的純美的畫。

  嗯,是有人打理過的,或是移栽了一些花木,與以前有所不同。朱永興知道很多事情不需要自己吩咐,便會有人安排,這便是上位者的福利吧!

  正欣賞著這如畫美景,遠處一道閃動的人影吸引了朱永興的注意。緩緩走動,避開花木的茂盛之處,朱永興依稀看清是一個身著裙衩的女子,正蹲在墻角,不知在弄些什么。淡紫色的小領褂,似乎是段琬兒的服飾。

  朱永興心中好奇,揮手止住身后的親衛,輕邁腳步,從花木之間穿過,悄然來到了段琬兒的身后。

  “好了,這里避風,又有了被子,這下可凍不著嘍!”段琬兒端詳了一下自己搭的小狗窩,簡陋得很,幾塊磚頭,幾塊木板,但好歹能夠遮風擋雨,又有了爛布鋪墊,嗯,還不錯。

  朱永興歪頭瞅著,是一窩小狗,從品種看,應該是寵物狗的一種。母狗趴著,眼睛半睜半閉,幾只眼睛還未睜開的狗崽擠在身下。哦,明白了。平南王府一場大火,不僅燒死了很多人,這些曾經金貴的貓啊狗的自然也沒人再管。四散奔逃之下,倒鉆進了這邊的后花園里。

  “一會兒給你送熱飯啊,有湯有水,你才能喂飽這些兒女。”段琬兒伸手摸著母狗的頭,這狗受她照顧了兩三天,倒也溫順,還伸出舌頭舔了她的手一下。

  “要不要熬個豬蹄湯,那才下奶呢!”朱永興忍不住笑著插嘴。

  段琬兒吃了一驚,回頭一看,趕忙施禮不迭,“殿下,您——”

  朱永興擺了擺手,蹲下身饒有興趣地看著小狗崽,忍不住伸手去摸,母狗卻半撐起身體,喉嚨里發出低沉的聲音。

  “呵呵,還挺盡責的。”朱永興笑著收回手,說道:“知不知道這是孤的地盤,不老實就趕走你們。”說著,他轉頭看著段琬兒,“跟你倒是挺熟的,養了幾天了?”

  “回殿下,才三天。”段琬兒看著朱永興的手勢,也蹲下身子,說道:“它很通人性,給它送過一次吃食,它便不叫不咬。殿下若是不喜,屬下便將它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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