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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揚帆海上,鄭經去臺

  天邊吹來了一股涼風,使海面泛起了戰栗,發出仿佛滿足的嘆息。

  “好大的船啊!”李英梅發出驚訝的嘆息,離得遠還不覺得,等到了近前,又登上船,方真正感覺得到這船的巨大。

  “若不是裝海寇怕露了底細,俺們能開來比這大好倍的船呢!”周希已經下了桅桿,圍在近前殷勤地獻媚。

  “為什么要裝海寇,打起明軍旗幟,不是更厲害?”李英梅不解地問道。

  “這個——”周希猶豫了一下,說道:“怕打草驚蛇,讓韃虜有了防備,以后要干大事便不方便了。”

  “干什么大事?”李英梅有些興奮,“是打山東,還是直接把北京打下來?”

  “應該是——”

  “周希,去擦甲板。”長官的一聲命令,讓周希把話咽了回去,訕笑著走了。

  “小妹。”李茂林走過來招呼道:“進艙室吧,箱子里的幾位應該醒了。”

  “一個女韃子,扔海里得了。”李英梅撇了撇嘴,還是乖乖地進了艙室。

  拔錨,揚帆,,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四艘戰船呼應著旗語,由緩至快,向南疾馳而去。

  “不知這北方何時開打,我等在這小島上憋著,實在無趣。”絡腮胡子軍官叫鄧先,其實并不老,只是形象給人一種年老的感覺,上船時見到顧應慧出示的令牌,知道此人身份不簡單,便旁敲側擊地問道。

  “快了。”顧應慧此時徹底輕松下來,心情格外好,雖然不敢說得太多,還是稍微透露了一點,“南方大事可定。岷殿下很快便要劍指北方,將軍建功立業的機會馬上便到了。”

  “呵呵,可不敢稱將軍。”鄧先笑著拱了拱手,說道:“借大人吉言,我等早就盼著這一天呢!”

  “對了。”顧應慧問道:“這行程如何安排的?”

  “我等接到的命令是將諸位直送至崇明,然后另有船只人員護送。”鄧先如實答道:“只是這船已在附近呆了七八日。尚需先回到基地補充食物和淡水。”

  “海上航行,將軍是行家,我們聽從安排便是。”顧應慧很平和地笑著,指了指后面的船只,問道:“那船上的可是要去廣州的山東人?”

  “正是他們。”鄧先皺了皺眉,說道:“江湖人物,散漫不馴,在海邊接應他們時,險些出了事情。”

  顧應慧也露出不悅的神情。哼了一聲,說道:“難怪殿下說他們斗狠有余,戰陣卻不堪大用,他們還不自知。”

  “一個個都自稱武藝高強,依我看,一隊士兵便能打得他們滿地找牙。”鄧先也有些鄙視,“戰陣廝殺,哪有他們單打獨斗、耍弄招式的機會?山東人。不行。”

  顧應慧剛想附和,卻見不遠處的李茂林臉上露出不忿之色。不由得淡淡一笑,說道:“也不能這么說。若是經過訓練,裝備再跟上,山東亦可出勁旅精兵。嗯,山東可是出過很多好漢的。”

  “傳說中的倒也罷了,那戚少保卻是生于山東。并指揮登州、文登、即墨諸營抗擊倭寇。”鄧先臉上浮起崇敬的神情的,說道:“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在下是最敬重戚少保的。”

  “有志向。”顧應慧點頭贊賞,說道:“時逢英主,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青史留名之時,將軍以今日之言鞭策,日后定前途無量。”

  “多謝大人金玉良言。”鄧先拱了拱手,告了聲罪,自去舵樓指揮。

  “他說山東人不行。”李茂林湊近過來,忿忿不平地說道:“山東好漢武二郎,山東好漢秦瓊,山東好漢……”

  “他不是說山東人不夠勇武,而是說戰陣廝殺。”顧應慧解釋道:“我雖然不是很精通軍事,卻也知道古時那名將猛將沖鋒陷陣已經不好使了。打仗靠的是協同、配合,逞個人英勇的時代已過去了。”

  “練過武藝的,和沒練過的,哪能一樣?”李茂林晃了晃粗壯的胳膊,說道:“俺一個人能打三五個,其他士兵行嗎?”

  “你還不了解現在我軍的作戰模式。”顧應慧不想和這個粗人說得太多,身心一放松,困倦便涌了上來,便敷衍著說道:“等你到戰場見識一下,你就明白究竟了。嗯,我去打個盹,你和令妹先辛苦一下。那幾個人事關重大,萬不可有什么意外。”

  李茂林答應一聲,有些意猶未盡地轉身走了。

  顧應慧又叫過幾個手下,他們都是經過些訓練的,比李茂林兄妹更令人放心。仔細囑咐了一番,他才去艙室休息。

  “方先生,你,你要害我?”另一個艙室中,吳應熊已經醒了過來,腿上的繩子未解,手已經獲得自由,兩杯茶水下肚,他的腦子靈活了許多,瞪著眼睛對方光琛問道。

  “世子言重了。”方光琛一副云淡風清的模樣,擺弄著折扇,不緊不慢地說道:“這是王爺之意,書信不是已給世子看過了?”

  “王爺因世子身處虎穴,諸事皆不得自由。”李恕在旁插嘴道:“此番世子得以脫身,回到貴州,闔家團聚,豈不更好?王妃擔心世子安危,可是成天以淚洗面呢!”

  提到母親,吳應熊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只是這樣逃離京師,與反叛何異?”

  “世子多慮了。”方光琛鄙視的眼神一閃而逝,開口說道:“卑職已留書信于府中,言世子攜妻兒去貴州為父作壽。如今什么形勢,朝廷豈能不認?”

  “今年是父親大人五十大壽啊!”吳應熊喃喃地嘟囔著,突然抬頭問道:“妻兒?先生是說把公主,還有我那兩個兒子都劫持出來了?”

  “那是自然。”方光琛得意地一笑,刷地一下打開扇子,說道:“世子的妻兒現在便在隔壁,一家人在一起。世子還有何可擔心?只是,公主那邊還需世子安慰,莫要想不開,做出什么傻事。”

  吳應熊聽到一半便急著起身邁步,可腿被綁著,差點摔倒。李恕趕緊扶上。

  “卑職得罪了,世子莫怪。”方光琛拱了拱手,揮手示意。

  兩個大漢上前,解開吳應熊腿上的繩索,卻用一副可稱細巧的腳鏈將其腳踝鎖住。這樣一來,邁步不足一尺,跑不快,蹦不高,便不用太過擔心這些人質有什么意外舉動了。

  吳應熊有些怨恨地看了方光琛一眼。轉頭邁著碎步,在兩個大漢的看押下,慢慢走了出去。

  “若是被他們知道落入了明軍手中,會不會有什么想不開?”李恕不無擔心地問道。

  “自古艱難唯一死。”方光琛冷笑一聲,說道:“世子是沒有那個剛氣。至于那個公主,難道舍得自己的骨肉親兒?所以,見面可以,但要嚴加監視。且時間不能太長。然后便分開看管,小的跟世子呆在一處。大的便留給那個公主。”

  “也不全用咱們操心,自然會有人想得周全。”李恕突然釋然一笑,說道:“顧大人定然會盡責,以向岷殿下交代。只是不知岷殿下要那滿洲公主有何用,難道要折辱她,讓清廷沒面子?”

  “切勿胡說。”方光琛警告地瞪了李恕一眼。沉吟著說道:“岷殿下豈能有你這般短視、淺薄。我估計岷殿下會善待于她,此等大智慧、大氣魄、大胸襟,卻不是你我可比的。嗯,日后萬不可胡亂揣測,徒惹禍端。”

  “小的明白了。”李恕心中一凜。意識到自己有些孟浪輕率了,趕忙躬身受教。

  廈門。

  已經承襲延平王爵位,還繼承了國姓爺的榮譽,鄭經卻沒能全部繼承其父的兵將。二十一歲的年輕郡王鄭經在地上來回走動著,聽著侍衛馮錫范的陳述,臉上陰晴不定。

  “如今朝廷強勢,已據閩省,金、廈距大陸過近,官兵豈無回歸故土之念?”馮錫范巧妙地回避了金廈鄭軍不斷叛逃的主要原因,將其歸咎于朝廷,“朝廷又屢出政策引誘,長此以往,軍心難穩。”

  鄭經停止了走動,垂頭看向自己的腳尖,思緒翻涌。兩年前,十九歲的鄭經被父親首次委以重任,執掌金廈的十幾萬軍民。為了不辜負父親的期望,鄭經每天需要進行大量的工作,因為他是延平郡王的世子,他有一個非常嚴厲,也對他滿懷希望的父親,要求他承擔起屬于他的責任來。

  然而,他犯了一個當時認為并不算嚴重的錯誤,一切便都改變了。父親絲毫沒有容忍這個錯誤的意思,他要鄭經一死謝罪。鄭經不愿意死,他拒絕了父親的命令……沒過多久,父親去世了,有人假傳父親的遺命,想利用他們父子不和奪取屬于他的地盤和財產。

  于是,他發喪起兵,去奪回他的東西,而且成功了……但周圍似乎仍然是危機四伏,因此鄭經需要立威,為了維持鄭軍的統一,為了象父親一樣建立無上的權威,他深信這是必須要做的事,而且樂觀地認為這不會很難。

  懷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念頭下手之后,鄭經才發現他的敵人居然多得出乎意料。鄭瓚緒、鄭鳴峻、還有陳蟒他們居然能夠蠱惑起那么多人來。叛徒和三心二意的人一地冒出來,每天都有人來舉報又有新的人嘗試叛亂。

  叛逃的人越來越多,港口外的船只每天都在減少,成建制的叛亂固然是不見了,但三三三兩兩的逃亡卻愈演愈烈,即使鄭經下令把船只都看管起來也沒有用。每天晚上都有明軍士兵抱著木板逃離廈門,水性好的干脆直接游泳去大陸。

  馮錫范的聲音還在響著,“今東寧遠在海外,非屬版圖之中。且幅員遼闊,若悉心經營,則萬世之基已立于不拔。”。

  鄭經有些疑惑地望向馮錫范,悉心經營臺灣,一是鞏固根基,二是兵民遷臺,可杜絕叛逃。但非屬版圖之外,卻是違背了父親的宗旨。

  鄭成功一再向世人的宣告。臺灣從來就是中國的領土。他曾對荷蘭殖民者嚴正指出:“臺灣早為中國人所經營,中國人之土地也。”并指出荷蘭人應把它歸還原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殿下。”馮錫范鎮定地面對鄭經的疑問,繼續說道:“朝廷盡收叛逃兵將,其心難測,其意昭然。殿下若啟國東寧。又何慕于藩封,何羨于中土哉!”

  鄭經長長地嘆了口氣,朝廷以襲爵為挾制,確實令他怨恨,現在又收降納叛,擴充實力,日后難免不起武力統一之心。

  “金廈可棄,東寧可經營,然卻不可自絕朝廷。妄稱啟國。”鄭經思慮已定,斷然下了決定。

  鄭軍將士以漳、泉、潮、惠為主,他們對故土的眷戀是朝廷資以利用,并長期采取引誘、招降的一個主要原因。現在鄭軍實力大損,難以與朝廷分庭抗禮,且鄭經也知道,此時軍心不穩,自絕朝廷。殊為不智。

  “退而固基,以待時變。”鄭經坐回到椅子里。緩緩說道:“岷藩來信,除為叛逃兵將開脫說情外,尚應允互市通商。東寧初始經營,需糧需物,皆需從大陸獲取。”

  馮錫范躬身以答,“岷藩既軟語相求。殿下可大度應之。待東寧經營妥當,錢糧皆可自給,則再無需仰人鼻息。”

  鄭經沉吟了半晌,輕輕一拍桌案,說道:“便如此定了。金、廈、銅山只留少數人守御。其他軍民盡皆遷往臺灣。”

  “殿下英明。”馮錫范再次躬身,領命而出。

  鄭經作出了決定,等馮錫范走了出去,他才頹然坐回椅中,嘆息不已。

  經過鄭成功十余年的經營,金廈不僅有眾多的倉庫,由堡壘、哨所和圍墻組成的堅固防御體系,還有得到妥善維護的港口,以及不斷修繕的道路。這里還有造船廠,從南洋購買來的上好木料,會在這里被迅速地加工成戰艦或是商船。

  但現在這一切要全部放棄了,父親啊,兒子不肖啊!但這也是為鄭家所想,為了鄭家不被朝廷瓦解吞并,為了鄭家還能保持相對的獨立地位啊!

  “那些可惡的叛徒。”想起叛逃的那些將領官兵,鄭經又恨得咬牙切齒,他們掏空了金、廈的自衛力量,使得他不得不忍痛拋棄父親經營最久、最堅固也是最重要的基地。

  屋外秋高氣爽,屋內則茶香裊裊,書聲嬌脆。

  “原來如此。”朱永興示意段琬兒停下,若有所思地微微頜首,“朱八八還真是好運氣,可惜孤卻無取巧之道啊!”

  朱元璋確實運氣很好,在北伐的整個過程中,明軍就沒怎么遇到厲害的蒙古騎兵。至于以后王保保都是后來的事兒了,而且在騎兵上也吃過虧。

  與南明內訌,自招敗亡比較類似,朱元璋北伐的成功在很大原因是因為蒙古貴族集團內部的矛盾。南方都打成一鍋粥了,元朝內部還在爭權奪利。消滅朱元璋最好的時候,王保保正在跟孛羅爭國本,好不容易爭上了國本,李思齊又跟他干起來了。

  元朝朝廷也很搞笑,今天幫王保保,明天又幫李思齊,南邊徐達和常遇春都快打到大都了,元惠帝還操心找人幫著李思齊一塊兒合攻王保保,這樣搞不清狀況的政府,不亡國到哪里說理去。

  至于馬匹的來源,也是朱元璋東拼西湊,靠著好運氣不斷得來的。元朝在內地一個很大的官辦馬場叫做“廬州馬場”,給朱八八提供了起家的馬匹;山東有個馬場,叫做益都馬場,守將是個沒什么用的家伙,迅速就投降了,馬有了...打到河南,王保保他姥爺又帶著大批軍馬投降了,馬又有了;河北一帶,私人馬場眾多,古人稱,燕趙多精騎,徐達常遇春速度打下來,這又有一大批馬了。

  然后就是花錢買!國內買,國外買,朝鮮買,連琉球的馬,他都買!琉球一介島國,能有多少馬,就這朱元璋也買了四十多匹,可見當時明軍對馬的需求有多么饑不擇食了。

  至于朱元璋的騎兵部隊,那也是邊打邊練,經歷了很長的時間才成長壯大起來的。更重要的是,朱元璋有徐達和常遇春這兩個騎兵戰的天才將領。

  即便如此,明軍三次北伐,依然是兩敗一勝。特別是第三次,“分三路出討,至漠北大敗,死者先后約四十余萬人,自是明兵希出塞矣。”后來蒙古分成了瓦剌和韃靼,還依然是明朝的一大威脅。

  “遼野千里,英雄百戰之地。”朱永興若有所思地低聲說道:“然平遠曠野一望千里,守之則難為力,追之則無精騎可恃,棄之則韃虜長驅。北伐呀,應當將目光再放長遠一些,不可單純以光復京師為目的。”

  段琬兒聽得清楚,卻不解其意。通常來講,明朝的覆滅是以北京被破、崇禎自縊身死為標志的。反過來講,光復北京,難道不意味著中興大業的成功嗎?

  朱永興陷入了沉思之中,原先那個模糊的計劃則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覺得大有可能。

  所謂虎步龍驤,高下在心。遼野定,則海內風塵不動;遼野擾,則天下金鼓互鳴。雖殫天下之力攻之守之,然后天下可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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