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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知進退,入貴州

  如果在朱永興掀起抗清風潮,并且節節勝利之前,只要朱三太子平安出現,天下人就會把這看成一個奇跡,是一個征兆,證明上天依舊眷顧大明,天命并沒有生轉移。即使是販夫走卒,也可能會因為朱三太子的號召而奮起為大明出力。就好比朱以海和張煌言這兩個人,盡管他們和朱慈煥的利益并非完全一致,但仍然會為這個消息所激動。

  但現在形勢不同,朱三太子的出現會對現在以朱永興為主的政府造成什么樣的影響,對現在的抗清戰爭是利是弊,便是需要好好思量了。

  “據殿下密信中說,五皇子在江浙隱姓埋名,入贅胡氏鄉紳,以教書為業。”張煌言皺著眉頭說道:“微臣在舟山的舊屬也來了書信,所述類似。只是這真假尚需求證,岷殿下已有了將其營救出來的行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位五皇子很快便會來到廣州。”

  朱以海認真聽著,思索了片刻,說道:“孤已退位就藩,日后莫要再說微臣二字。”停頓了一下,便就著三太子的話題繼續說道:“隱姓埋名,還入贅胡氏,這哪里應是烈皇之子當做的事?嗯,孤記得弘光朝時出過一個偽太子,弄得人心混亂。此前車之鑒,不可不吸取啊!”

  “微,下官也是這樣想的。”張煌言頗為贊同地說道:“此時中興形勢一片大好,萬不可動搖人心。可萬一真是五皇子,便不可為韃虜所捕獲。岷殿下欲營救其來廣州,怕也是有這樣的擔心吧!”

  “是啊!”朱以海輕輕點頭,“此時萬萬不可內亂。亦不能給韃虜混淆視聽的機會。秘密營救,秘密甄別,秘密處置,嗯,這樣好。這樣好。可為何要交給你處理呢?”

  “這個——”張煌言想了想,說道:“可能因下官是刑部尚書吧!”

  魯王朱以海疑惑地看著張煌言,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合理的解釋。

  張煌言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今上南狩,岷殿下不想沾手此事,也是有苦衷吧?”

  魯王朱以海沉吟了一下。輕輕頜首,覺得這應該是很接近正確答案了。他覺得朱永興是不想背上壞名聲,反正所謂的朱三太子看起來也不象是胸有大志的樣子,由別人說真說假,不僅不易產生流言蜚語。也對他構不成什么威脅。大位已定,弘光不讓太子,永歷也不會讓位于五皇子。這樣看來,朱三太子的身世固然顯赫,只要不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也掀不起什么大風浪。

  至于讓他參與甄選,或許是因為這應該屬于皇家宗室的事務,他是親藩。作出的判斷應該更能讓人信服。

  “岷藩身為遠支宗室,能統合各部,能有現在的成就。能成為中興大明之望,皆是靠自身的努力和能為,孤便暫留廣州,幫他一把。”魯王朱以海感慨地說道:“他比孤勇敢,比孤神武,此番若能威壓吳三桂。使其反正來歸,則江南戰事可定矣!”

  張煌言張了張嘴。并沒有說出什么來。雖然他與魯王的感情極深,但現在的形勢下。魯王退讓應該是明智的選擇。若因他胡亂勸說,魯王再起雄心的話,內訌將是朱永興毫無疑問地取得勝利,而魯王必將因此而引來殺身之禍。

  “江南若下,依岷藩的大志,便要效高皇帝北伐了吧?”朱以海把目光投向窗外,幽幽地說道:“本王若能歸葬祖墳,復有何求?”

  張煌言聞言大驚:“千歲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孤的身體如何,心中有數。”魯王微微一笑:“再加調養,然病根難除啊!希望岷藩能早日光復華夏,孤也想著能撐到那一天呢!”

  魯王朱以海有著顯赫一時的“皇家血統”:他的祖上、第一代魯王朱檀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個兒子,藩封于山東兗州。算起來,朱以海應是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世孫,崇禎帝朱由檢的族叔,

  作為皇家子弟,朱以海本來一生應該過著金衣玉食、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生活。但是,歷史卻沒有給他這樣一個好的機會,相反,他一生經歷的幾乎全是國破家亡、顛沛流離的患難生活。

  朱以海的父親朱壽鏞死后,朱以海的哥哥朱以派被嗣封為魯王。崇禎十五年(1642年),清兵南下山東,攻破兗州,朱以派遇難。朱以海也差點被清軍殺害,死里逃生后于崇禎十七年二月襲封魯王。同年三月,大順軍攻克北京,進兵山東,朱以海南逃,在弘光帝朱由崧時期寓居于浙江臺州。

  當時,浙江東部各地的反清運動風起云涌,朱以海能毫不猶豫地在強敵壓境之時毅然肩負起抗清的旗幟是難能可貴的,但他畢竟是深養王宮之中的龍子龍孫,過慣了腐朽荒淫的貴族生活,因而不肯放棄小朝廷的榮華富貴,即位后生活上極為荒淫無度。之后更是與唐王爭正統,以致刀兵相見,自相殘殺,并使鄭成功從此深為嫌惡。

  清軍大舉壓境,陸上基地盡失后,在定西侯張名振的護衛下,朱以海逃亡海上,后輾轉于浙江、福建海上,過著“水上為金湯,舟楫為宮殿”的艱苦生活,時人稱之為“海上天子”。

  曾跟隨魯王征戰的黃宗羲作《魯紀年》時感慨地說:‘上自浙河失守以后,雖復郡邑,而以水上為金湯,舟楫為宮殿,陸處者惟舟山兩年耳。海泊中最苦于水,侵晨洗沐,不過一盞。艙大周身,穴而下,兩人側臥,仍蓋所下之穴,無異于棺中也。御舟稍大,名河艍。其頂即為朝房,諸臣議事在焉。‘

  經歷了無數次失敗后的亡命逃奔,以及顛沛流離、漂泊無定的艱苦生活,又在寓居金門時見慣了鄭家的白眼,魯王朱以海只余一子。妻子和其他兒子都喪于戰亂,雖然誓不降清,但雄心壯志卻已經被消磨殆盡。

  當然,如果抗清大業還需要他作號召,估計他也責無旁貸。不會象朱慈煥那樣做縮頭烏龜。但現在朱永興已經高高地擎起了這面旗幟,并將其揮舞得獵獵生風,朱以海自知在聲望和才能上遜之太多,根本無法望其項背,也就息了爭權奪利的心思,做個安穩王爺也就心滿意足了。

  張煌言無聲地嘆了口氣。看著昔日的主上放棄了爭奪大位的想法,意志喪失固然可惜,但就現在的形勢而言,確也不失為安穩存身之道。

  “王爺舟車勞頓,先請歇息。”張煌言躬身告退。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后天便是周日,殿下若有興致,下官愿陪同您前去聽戲。”

  “聽戲?”朱以海猶豫了一下,問道:“戰事正緊,岷藩親征,這個時候合適嗎?”

  “王爺有所不知,這戲卻是岷殿下弄出來的。謂之與民同樂。”張煌言笑著做了解釋。

  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的第四子李寄曾寫有一首《西施山戲占》的詩,描繪了朱以海監國時的狀況:“魯國君臣燕雀娛,共言嘗膽事全無。越王自愛看歌舞。不信西施肯獻吳。”詩后原注:“魯監國之在紹興也,以錢塘江為邊界。聞守江諸將日置酒唱戲,歌吹聲連百余里……即此觀之,王之調弄聲色,君臣兒戲,概可見矣。何怪諸將之沈酣江上哉!期年而敗。非不幸也。

  浙東義軍剛剛起兵時,明清兩軍在錢塘對峙。魯王最愛做的事就是聽戲,以致各路義軍營地里必定要設置戲臺。以備監國大人娛樂。可惜好景不長,魯王的這種愛好不僅遭到了文人的譏諷,還導致了兵敗如山倒。及于顛沛漂泊,他便再沒有這種閑情逸致和享受奢糜的條件了。

  到了下龍安頓,雖然條件比金門那是好得太多,但朱以海也唯恐招人不滿,一直夾著尾巴老實做人,不敢招搖。現在聽說有戲可聽,他嘴上問著合不合適,這心卻是癢癢的。等張煌言解釋完,他也就坦然接受。

  “既是岷藩搞出來的,本王便去捧捧場。”朱以海笑著點頭,忽而又叫住了張煌言,囑咐道:“輕車簡從啊,身份也不要露,岷藩不在,孤可不想在城內招搖。”

  大地覆滿了白霜,干燥而堅硬,在腳下簌簌作響。每吹過一陣寒風,經霜的樹葉便猝然脫離地面,象一群飛鳥般在空中飛舞。

  一桿長有丈余的旗桿高舉,長六尺九寸、寬三尺六寸的紅底黃字“岷”字令旗跳出了地平線,迎風飄揚。

  清道、刀盾、白澤旗、畫角等儀仗雖不是全部完備,也差之不多。儀仗中是朱永興緩騎而行,身側身后則是衣甲鮮明的明軍將士,隊伍后面是長長的輜重車隊,咯吱咯吱地響著前進。

  大地在馬蹄和腳足的踐踏下,沉悶地哼著,伴著初冬的肅殺,撲面而來的是不可阻擋的昂揚威勢。

  趙王白文選立在貴陽城頭,收起了望遠鏡,轉頭對著親衛頭領鄭重交代道:“殿下已至,你們都下去彈壓警戒,萬不可有失。”

  已經過去了五天時間,吳部已全部開拔出城,在東北面的開陽縣進行整頓重編。靖朔軍已經接管了由曲靖至貴陽的全部州縣,水西的兩萬土兵由匡國公皮熊等人率領,已開至貴陽,駐扎于城外,城中更有一個師的正規明軍鎮守。而為了迎候朱永興所做的安全保衛工作也早布置完畢,但白文選還是不放心。親衛頭領也不多話,行了個軍禮后,轉身大步而去。

  “宗室親征!”匡國公皮熊站在城門一群迎候的官員之中,眼望著越來越近的王旗儀仗,心情激蕩,眼睛濕潤了,口中喃喃:“老夫能再見大明宗室威儀,能見到中興大業將成,死而無憾,死而無憾。”

  水西宣慰使安坤站在皮熊旁邊,亦是笑得舒心。隨著明軍越來越強勢,他對皮熊等人也愈是尊重。此番明軍入黔,算是徹底安撫了他,他不過是想著在水西安穩地做他的土皇帝,本就沒有什么雄心壯志。或是叫非分之想。

  征土兵兩萬助戰,這也算不了什么。明廷往往以異地土兵作為鎮壓各地農民起義和少數民族起義的依靠力量,各地土兵的征調很頻繁。而土官則“每遇征伐,輒愿荷戈前驅,國家賴以撻伐……”。以“供征調”來表示效命朝廷,來獲得封官晉爵的良好機會。

  迎候的官員中,吳軍總兵王輔臣卻是心神不寧,臉色變幻不定。他是吳三桂的心腹將領之一,此番被朱永興點名而至,不知道到底為了何事。是福是禍?他的心中忐忑不安。

  王輔臣原姓李,河南人,小時為官宦家奴,后參加了明末農民起義軍,“驍勇善戰”。有大將之風。不久,他又流入明將姜瓖營,充任健兒。有一個將官叫王朝進,膝下無子,就把他收為義子,從此改姓王。

  當他長成青年時,身長七尺余,面白皙。少胡須,髯眉如臥蠶,外貌很象世人繪畫的三國名將呂布。英俊健壯,“勇冠三軍,所向不可當”。因為他善騎射,馬上如飛,所以人們給他起了個諢號,稱“馬鷂子”。

  后隨明末山西大同守將姜瓖造反。縱橫馳騁,清軍直呼:“馬鷂子至矣。”攝政王多爾袞兩次親征未能奏效。王輔臣因而一舉成名。不久降于阿濟格,免于被誅。沒入辛者庫為奴。多爾袞死后,王輔臣獲得順治重用,監臨洪承疇部,后洪承疇保舉王做總兵官,之后便歸于吳三桂所部。

  “馬鷂子善騎射,在南地恐無施展之地,晉王于四川已成驃騎軍一部,孤有意調其前往一展所長,韓王意下如何?”此時,朱永興騎在馬上,微微側臉,對著吳三桂詢問道。

  “王輔臣乃蕩朔軍將領,自當聽奉殿下調遣。”吳三桂頓了一下,在馬上躬身答道:“屬下認為殿下用人得宜,王輔臣正當于騎戰中建功,而不適在南地消磨。”

  “呵呵,韓王怕是腹誹孤在拆散舊部,分而制之吧?”朱永興擺了擺手,制止了吳三桂的辯解,正色說道:“孤確有一點這樣的意思,這倒也不必諱言,但卻不是全部。汝以為蕩朔軍中舊部猶在,是汝之福嗎?汝待王輔臣若子侄,卻可知其派人攜金銀入京,要打通關系調離這里?”

  “這個——”吳三桂吃了一驚,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下馬吧!莫要讓人以為孤倨傲。”朱永興也不多做解釋,抬手止住了隊伍,翻身下馬,在侍衛的陪同保護下,大步向前走去。

  自信源于實力,收服了吳三桂后,朱永興更加顯得威嚴尊貴。舉手投足,言談辭鋒,雖多數時候還帶著和熙的笑容,但卻還帶著不容抗拒的氣勢。

  不管你是王爺,或是驍勇猛將,還有那曾席卷天下的韃虜,都將匍匐在我的腳下。除了上天,誰也不能阻擋我前進的腳步,誰也無法阻礙我建立一個不一樣的赫赫華夏,并使其屹立于世界,傲視群儕。

  朱永興戎裝在身,目光堅定,金色的盔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伴著有力的腳步,鏗鏘微響,仿佛不可直視的天神,令所有迎候的眾人不由得伏下頭去。

  天變了!

  岷藩親征貴州,懾服吳三桂,改編其軍,貴州全省傳檄而定。自此,明軍才真正拉開了大反攻的帷幕。

  都統赫葉及瑚里布率援軍進抵長沙,馬不停蹄,立刻督軍南下,所部有旗奴、家丁組成的“八旗精銳”一萬,湖南綠營兩萬,合計三萬人馬。十一月十九,清軍進至湘潭縣;二十一日,清軍自湘潭起程,次日進至距離衡州府(今衡陽市)三十余里處,便遭到了明軍的阻擊。

  兩軍相遇,都統赫葉自以為兵精將勇,立時下令展開進攻。征朔軍以守代攻,利用搶修的工事,給予進攻的清軍以迎頭痛擊。激戰一天后,清軍不僅未能突破明軍的第一道防線,反而傷亡慘重。鑲紅旗副都統賀索、一等阿達哈哈番桑額、二等阿達哈哈番蘇爾馬被擊斃,陣地前更是留下了一片死尸。

  赫葉這才發覺戰爭模式并不象其祖輩所講述的那樣,衡陽的地形地勢也十分不利于“八旗精銳”的發揮,不由得追悔莫及。

  在衡陽境內,河長五公里或流域面積十平方公里以上的江河溪流共有三百九十三條,山地、丘陵、崗地、水面占總面積的五分之四。而明軍的火槍、手榴彈、曲射炮依據戰壕、胸墻等防御工事,更顯得威力十足。

  “八旗所至,敵人稍觸即潰,望風披靡”,“明軍不畏綠營,只懼八旗”,類似這樣的成見已經深入赫葉等人的頭腦,乍逢初敗,十分震驚,也追悔莫及。再度進攻時,便由綠營打前陣,八旗兵只在后面督戰,不敢再貿然沖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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