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火燒百日露結霜猶重百煉不成鋼 千錘鍛未成……”
付函和谷小黑你一段我一段,演唱著《彈劍歌》的主歌部分。
此時大家已經忘記了,去比較孰優孰劣。
付函手中的一把吉他,被他隨意地演奏著,他的技巧已經脫離了常規的吉他演奏技巧,就像是一名原始人,第一次見到了吉他一般,他們不知道要去撥弄琴弦才能發出聲音,于是他們敲打,他們拍打,他們撫摸,他們甚至去嗅去聞……
而不論他們如何做,這吉他都會發出對應的聲音。
這不是傳統上來說,吉他應該發出的聲音,但它卻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契合,和這首歌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而對現場的觀眾們來說,似乎這吉他已經成了付函身體的一部分,無論他如何演奏,都能迸發出他所想要的音樂,似乎他手中的那吉他,不是一把樂器,就是小白歌曲里所描繪的一塊“頑石”一般。
此時,琴弦被按住,然后敲擊,“叮叮鐺鐺”的聲音,就像是鐵錘敲打在那塊含鐵上,但是這塊寒鐵,卻是又絲毫不為所動。
舞臺下,一名大胡子的老外,目瞪口呆地看著付函。
之前的最后一場遴選之中,風和是淘汰了一名日本的制作人拿到了最終的名額。
而在那之前,則是付函淘汰了這名大胡子老外。
大胡子老外也是一名歐洲非常知名的音樂人,當時還覺得格外不服氣。
因為付函在演唱方面確實退化了。
而彈吉他……
有幾個音樂人不會彈吉他?
當時的付函確實是隨口一撥,并沒有怎么炫技,他還覺得,當時自己被刷下來,完全是黑幕。
此時卻是完全震驚了。
難怪當時所有的評委,都一致認為付函比自己強。
那時候的大家,完全不知道為啥付函會比這位大胡子音樂家強。
但就是感覺付函更強。
現場的觀眾們,也有一種奇特的即視感。
這種感覺……
為什么那么熟悉?
在哪里見過呢?
“北荒傳金鼓匈奴犯邊關月夜天火降 天下聞劍鳴……”
當谷小黑唱到了“聞劍鳴”的時候,付函突然左手猛然一撥。
“錚嗡嗡嗡嗡”一聲清越宛若龍吟一般的劍鳴響起!
“臥槽!”
現場的觀眾們,只覺得這一聲“龍吟”,讓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是吉他能發出來的聲音?
那……那分明就是一把劍啊!
校歌賽歌手的坐區里,王海俠一把拽住了付文耀,道:“耀哥兒……這是涵哥?這真的是涵哥?這不是小白附體了嗎?”
付文耀之前也在瞪大眼睛看著,此時被王海俠一提醒,頓時一個激靈。
對了,這種即視感,小白的彈劍歌、錚鳴劍閃洛陽城之類的,就是這種演奏方式!
對谷小白來說,萬物皆可為樂器,不論是一把劍,還是古箏擊打人體!
因為谷小白對音樂的認知和普通人是不同的,那是另外一種維度的認知。
只有真正已經達到了最頂級的領域的人,才會因為谷小白的啟發,去重新思考樂器和音樂,重新去學習如何演奏一個樂器。
正如埃斯科巴的小提琴。
而作為最早和谷小白一起合作,演奏的付函,毫無疑問,也已經摸到了這個門檻!
只是,在他真正邁出這一步之前,就已經退隱。
沒有任何人,知道現在付函的吉他技藝,已經到了什么程度。
龍吟之后,下一秒,付函亂指灑下,無數的音符交疊在一起,化成了一聲又一聲的龍吟,一聲又一聲的劍鳴之中,付函曼聲長吟,進入了副歌部分。
“帳前千將求不得少年腰下劍無名風為馬,月作弓萬鼓千旗 陣前彈劍行——
喝……呀啊……——”
唱到盡情處,付函曼聲長吟,手中的吉他,被隨意地蹂躪著,發出了似乎毫無規律的聲音。
只是興之所至的隨行亂彈,但卻操縱著全場所有的意志。
這一刻,付函的吉他技藝,已經可以稱之為“神”!
皎皎明月,悠悠龍吟,付函坐在舞臺上,只是在彈著吉他,卻不知道勾動了多少人的家國情懷,豪情壯志。
閉上眼睛,似乎都有鐵馬冰河入夢而來。
就在此時,付函的身后,虛空之中,迷霧顯現,然后迅速擴散,覆蓋了大半個夜空。
像是云層,鋪滿了舞臺,以及舞臺附近的空間。
隨后,一道道的影子慢慢浮現出來。
“咚咚咚咚……”戰鼓聲浮現,這鼓聲一響,付函的眼睛就猛然睜開。
這鼓……
小白的鼓?
不,不對,小白還在他的位置上坐著呢。
可這世間,哪里還有這樣的鼓聲?
那這鼓是……
鼓聲隆隆,然后是馬蹄聲!
無盡的馬蹄聲!
“喝呀!”一聲怒喝整齊劃一的怒喝。
虛空之中,無數的騎士沖出。
他們踏著云層,宛若踏在土地上,就像是天兵天將騎著天馬沖鋒而來。
那無數的馬匹,怕不是有數萬人之多,從看臺上俯瞰下去,宛若潮水……
現場的觀眾們,看得是目瞪口呆。
無論從什么角度看過去,這都是真人!
不像是投影,也不像是顯示出來的畫面。
數萬的騎士!
不,甚至不只是數萬!
他們每一個人的面容都各不相同,每個人的盔甲、裝備、馬匹,也都不同。
每個人都如此的鮮活,像是真實存在在歷史上一般。
而在那無盡騎兵大軍的中央,一名白衣白甲的將軍,雙手持鼓棒,正擂響戰鼓。
似乎感受到了看臺上所有觀眾們的目光,他抬起頭來。
面容和谷小白有七八分相似,卻更堅毅,更硬朗,更強壯,更顯風霜。
“啊——”現場的觀眾們驚呼出聲。
這是小白!
至少,是其中一個小白!
小白的分身之一!
而最震撼的,是身在萬軍之中的付函,他置身其中,甚至能感受到地面的震顫,感受馬帶起的風,甚至嗅到馬匹的氣息。
這種真實感,讓他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他就看到,那擂鼓的白衣白甲將軍,來到了他的身邊。
付函抬頭,看到那白衣白甲的將軍對他微微一笑。
然后兩個人默契十足,樂聲再起。
盲鼓神之后,執槌者誰敢稱神?
世界之大,誰又敢稱吉他之神?
“錚錚!”吉他宛若龍吟。
“咚!咚!”鼓聲震撼天地。
這本來非常不搭的組合,但是在兩個人的手里,那確實震撼天地,最頂級的演出!
一把吉他一面鼓,十萬鐵騎破冰河。
“前殿有頑石當道青苔生未嘗補天缺 卻棄天門東……”
在那十萬鐵騎的鐵蹄聲之中,付函放聲高歌,聲音粗豪,不見絲毫的修飾花巧。
可這已經無所謂了。
谷小黑退隱一側,若隱若現的吟唱加入其中。
正如當初谷小白和付函的合作,谷小白甘當綠葉反襯付函一般。
最后一聲落下,付函和白衣白甲的將軍相視一眼,放聲大笑。
“爽!”付函只覺得,自己這輩子的所有演出,都沒有這么爽!
太特么爽了!
白衣白甲的將軍,將自己手中的鼓棒一抬,剎那間旌旗招展,化成了漫天的云霧,再次把這些鐵騎籠罩了起來。
白衣白甲的將軍抬頭看了谷小白一眼,微微一笑,煙霧將他完全籠罩。
等到萬千鐵騎完全消失時,云霧之中卻傳來了連續三聲吶喊。
“恭賀冠軍侯加冠!”
“恭賀冠軍侯加冠!”
“恭賀冠軍侯加冠!”
蹄聲漸漸遠去,終于消失不見。
云霧消散,舞臺中央,只剩下付函坐在那里,抱著吉他。
現場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終于,有人試探性地鼓起了掌。
“啪啪……”
下一秒,掌聲雷動。
吶喊聲、掌聲、歡呼聲響徹云霄。
“涵哥!涵哥!涵哥!”校歌賽的歌手們,則是瘋狂吶喊。
坐席里,之前被付函刷下來的大胡子老外一臉震驚地看著身邊人:“臥槽,他是校歌賽的往屆冠軍?難怪那么強!我輸得不冤!”
校歌賽的冠軍,能不強嗎?
就在此時,一名大媽站起來,對著下方拼命吶喊:“嗷嗷嗷嗷嗷,我的小涵涵!我的小涵涵!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復出吧,小涵涵!阿姨想你!”
“噗……”付函自己都笑噴了。
想當初付函剛出道的時候,也和谷小白一樣,是小鮮肉來著。
那時候的媽媽粉、姐姐粉,現在可不是都這個年齡了嗎?
他揮著手,笑著走下臺來,王海俠跳起來,轉身對谷小白道:“小白,小白!這次涵哥總贏了吧!是不是?是不是?!”
這次付函不贏,天理難容。
谷小白還沒說話,付函先笑了。
“如果論唱功,肯定是我輸了。”付函道,“你聽我剛才都唱成什么樣子了!”
論唱功,付函肯定是輸了。
但是論現場,付函肯定沒輸。
但谷小黑卻依然給了他極大的觸動,他對谷小白道:“小白,你那個ai真厲害,我覺得能遇強則強真的很了不起,但是遇弱則弱,更簡直是強到不可思議了。”
付函對音樂的理解,遠超普通人。
他非常明白,有時候音樂其實在于恰到好處。
谷小黑最厲害的,不是以碾壓他的唱功勝出。
而是會配合他,呈現一場完美的演出。
如果谷小黑一直以超強的唱功壓制他,那當然會勝出,但是這場演出,恐怕就不完美了。
然后他嘆了口氣,道:“唉,這讓我覺得,我其實也壓根就沒必要再開什么演唱會了……果然,老了,該完全退出了。”
“涵哥你說什么啊,我們還想要聽你再唱一次,不對,再唱十次,一百次!那個吉他太帥了,你怎么彈的?能不能教教我!”王海俠一臉的迷弟表情。
大家都是彈吉他的,怎么差別那么大!
“嗨,你們別學我這個,我這是邪道,實在是閑得無聊的時候琢磨出來的。”付函搖頭,“這東西,投入太多,產出太少,我練了這么多天,才練出來這么一首,難,太難了。”
這句話,讓旁邊樂池里坐著的埃斯科巴心有戚戚焉。
難,真的太難了。
想要學會這種演奏方式,要本身的技藝臻至化境,然后再將自己之前的技巧和習慣,全都抹去重新開始。
這何止是難。
不過這段時間付函畢竟主業不在音樂上,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超脫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而繼續下去,可能會成為前無古人甚至后無來者的吉他手。
成為真正的吉他之神。
“哎,涵哥,別啊,教教我!”王海俠還是不想放棄,“我也想成為涵哥你這樣的吉他手!”
“哈哈哈哈……我可能真教不了你了,我現在誰也教不了了。”付函搖搖頭,“不過……”
付函把自己背上的吉他解下來,遞給了王海俠道:“我覺得你的吉他不是太適合你,你試試這把。”
“啊?”王海俠瞪大眼,“真的可以嗎?”
他抱住吉他,輕輕撥了撥,眼睛就亮了。
這世界上,有些樂器賊貴。
而還有些樂器,是有錢也買不到。
付函這把吉他,就是完全定制和自己調校出來的,不知道花費了他多少金錢和心血。
他這種級別使用的吉他,和王海俠相比,那可就差得太多了。
畢竟王海俠雖然已經號稱是東原大學第一吉他了(只是號稱)。
但和付函相比,還差了至少兩三個段位。
“涵哥,這吉他……這吉他……”王海俠只覺得,握住這把吉他,就像是命定的神兵利器在手一樣,別提多貼服了。
“喜歡嗎?喜歡就送給你了。”付函笑著道。
“啊?!!!”王海俠抬起頭。
現場大家都震驚了。
“涵哥……你把吉他給我了,你自己怎么辦?”王海俠弱弱問道。
他真的非常想要,太想要了!
“今天這次太爽了,一輩子爽這一次就夠了,以后我覺得也用不到了。”付函擺擺手道。
“不是吧!”
“涵哥,不可以!”
“嗚嗚嗚嗚嗚,這怎么可以啊!”
大家的惋惜溢于言表。
但是,付函已經決定了放棄走這條路。
他擺擺手,道:“我意已決,不用再說什么了。”
“可是,涵哥,你就算是送,不該送給耀哥兒嗎……”王海俠弱弱問道。
這吉他太珍貴了,他不好意思要。
雖然他抱的賊緊。
“小耀有他自己的路,我覺得他應該不想要。”付函道。
啊,那意思是看不起我,我沒有自己的路,我就賊想要嗎?
王海俠心說。
沒錯,我賊想要!我特別特別想要!那我就要了!我可不客氣了!
“好了,我不打擾你們了,我先下去坐著看節目去了!”
付函轉身離去,大家看著他的背影,思緒萬千。
這種天賦,這種技藝,令人惋惜,又讓人覺得……
或許上天也不希望出現這種技藝的人類,所以才會有盲鼓神的隕,棲青山的殤,付函的隱。
埃斯科巴甚至有一種預感,自己或許也已經不久于人世。
但那又如何?
朝聞道,夕可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