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英魂 當年怛羅斯戰敗之后,唐軍不得不退回蔥嶺以東。全/本/小/說/網為了向新的霸主表忠心,同時也因為垂涎本地唐人手中所掌握的巨額財富。以大宛、俱戰提兩國為首,各方諸侯都或多或少地參與了趁火打劫。無數唐人開的店鋪被查抄,無數唐人開墾的土地被充公,無數唐人被刮干凈了身上最后一個銅錢,趕出城市,甚至全家淪為當地豪族的奴隸。
王洵領六百騎出使河中,先拔柘折,再破俱戰提,威震藥剎水兩岸。諸侯惶恐,又偷偷地開始想方設法給當地唐人以補償。而鑒于柘折城和俱戰提被聯軍攻破之時,已經遭受了一場屠戮。王洵也沒有再向當地人翻舊賬。僅僅以大宛都督府的名義下了一條軍令,凡行走在藥剎水沿岸的唐人,無論其身份如何,都受大宛都督府的保護。如果有人敢于為難,便是公開跟大宛都督府做對,將士們知道后,絕不輕饒。
諸侯聞聽,怕王洵找茬收拾自己,個個都嚴厲約束屬下,不準他們再像先前一樣為所yù為。卻有幾伙膽子大的馬賊不信邪,照舊勾結起來,專揀絲綢之路上的大唐下手。結果被王洵知曉,立刻派出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率領三千精兵剿匪。將那幾支不信邪的馬賊從藥剎水北岸一直追殺到千里之外的大鹽湖畔,不分主犯從犯,統統砍進了湖水當中腌了咸菜。
自那之后,大宛都督府護短的惡名迅速傳開。非但地方豪強不敢再欺負前來做生意的唐人。活躍于絲綢古道上的大小馬賊們,看見打著大唐旗號的商隊,也主動繞著走。唯恐躲得慢了,麾下有弟兄受不了發橫財給整個隊伍帶來滅頂至災。
整個進剿馬賊的方略,麥爾祖德去年都曾經參與。知道王洵言出必踐,凜然站直了身體,拱手回應,“屬下知道。屬下將竭盡全力!”
“你明白就好!”王洵把手從麥爾祖德的肩膀上拿開,臉上重新露出一抹明亮的微笑,“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只要此地還在大唐治下一天,你麥爾祖德的家族,便是大宛國第一家族。你不負大唐,大唐也定然不會負你。”
“屬下即便戰死,亦不會辜負大都督。屬下可以對著任何神明發誓。如果屬下辜負了大都督的信任,愿墜入.......”麥爾祖德手按胸口,鄭重立誓。
大都督和大唐,概念上并不完全相同。王洵聽出來了,卻無法計較太多。笑了笑,輕輕揮斷,“你不需要發誓。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下去之后,幫忙寫幾封信,分頭送給各方諸侯。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讓他們見信之后,立刻各自派五百精銳前來,隨我去中原平叛!”
“諾!”麥爾祖德又施了個禮,領命而去。王洵目送著他的背影走遠,輕輕轉過身,沖著帥案后的屏風說道,“滾出來吧,我早發現你在了。都多大的人了,做事還鬼鬼祟祟的,沒半點兒穩重勁兒!”
唉!”話音剛落,宇文至連聲答應著,從屏風后閃出身影。“二哥,你怎么猜到我從后門溜進來的。才幾個月沒打仗,我的身手退步得這般厲害了么?”
“離著三丈遠,我都能見你身上的那股子羊糞蛋子味兒!”王洵笑著走過去,一把揪住對方的胳膊,“偷聽了多少?怎么不光明正大的從前門進來?這般沒正形,哪像一個副都督!”
“副都督?”宇文至楞了楞,旋即看見了王洵擺在帥案上邊角的兩卷圣旨,“咱們又都升官了?我以為朝廷只想讓咱們去平叛,卻不打算給馬兒吃半點草料呢!”
“早就升了。你小子別老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洵拍了對方一巴掌,笑著數落,“是獎賞咱們去年鐵門關大捷的功勞。圣旨在兩個多月前就到了安西,但大雪封山,沒人能給咱們轉過來。這次跟調兵的旨意,合為一波了!”
“呵!”宇文至不屑地撇嘴。“那只能說明,朝廷早在幾個月前,就準備放棄大宛了!這幫目光短淺的家伙,也不想想,今后哪有這么好的西進之機。你不會真的準備奉這道亂命吧。回到了中原那邊,咱們的糧草輜重補給要處處受制于人不說。就憑咱們手頭這點兒弟兄,可能連給人家安祿山塞牙縫都不夠,除了送死之外,還能起到個什么作用?”
“云姨辛辛苦苦把我養大。在我稀里糊涂混日子時,荇芷和紫羅,也把自己交給了我!”王洵能猜到宇文至的真實想法,嘆了口氣,低聲解釋。
“可以派十三和萬俟去,帶上十個刀客,把她們偷偷地接出長安城!”宇文至早有準備,笑著給出了一個最佳選擇。“以他們兩個和那些刀客的身手,肯定能平安護送你一家團聚!”
“又說笑話!”王洵一巴掌拍過去,將宇文至推出老遠,“你小子能不能有點兒正經。凡領兵在外的武將,家眷必留于長安。這是朝廷的老規矩,哪那么容易打破?況且我又不是安祿山,提前三五年就悄悄做出了準備?!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京師里肯定無數雙眼睛偷偷盯著一眾武將的家眷,唯恐有人成為安祿山第二。云姨她們不動則已,一動,保準立刻被一大堆差役攔回去。退一萬步說,即便十三他們真的能將我的家人偷出來,你哥哥呢,他可是堂堂戶部侍郎,總不能說失蹤,就玩失蹤吧!”
“我那哥哥,根本用不著我宇文至搖了搖頭,繼續撇嘴。“就接你自己的家眷即可。我大哥他,呵呵,呵呵,他是屬蟑螂的,會保命著呢。即便叛軍真的進了京師,將朝廷的官員統統綁赴刑場,斬盡殺絕。我哥哥他,哼哼,哼哼,肯定也有辦法讓安祿山留自己一命!”
“去,哪有這么埋汰自家長兄的!”王洵橫了宇文至一眼,笑著搖頭。心中卻非常清楚,對方說的話句句都是實情。在自己認識的人中,戶部侍郎宇文德的確是一朵奇葩。想當年,楊國忠和李林甫斗法,殃及了宇文至這條小雜魚。宇文德聞訊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營救自家弟弟脫難,而是當機立斷,將宇文至逐出家門,順勢霸占了后者名下的所有財產。
待到宇文至被無罪釋放,其兄宇文德又敏銳覺察到,有個大人物在給弟弟撐腰。于是乎,又厚著臉皮跑到王洵家,當眾痛哭流涕地請弟弟回府。前后變臉速度之快,就連長安街頭買解的江湖藝人都自嘆不如。
“我們宇文家的家訓便是如此。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面臨困境時,把最后面的那個果斷拋棄,其他人便能落個輕松!”宇文至聳聳肩,苦笑著嘆氣。
豈止宇文家,恐怕綿延數百年的世家大族,都有類似的家訓。而族中的每個成員,不過是維護家族利益的一塊磚頭或者石頭而已。王洵心里清楚這些,卻不敢贊同。陪著宇文至嘆了口氣,繼續道:“云姨把我一手拉扯大,我不能拋下她不顧。荇芷和紫蘿,我也不能辜負。在這種非常時刻,我更不敢辜負的是封帥。他是因為我才得罪的那伙太監。如果咱們不肯奉命班師,萬一太監們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
“把欽差和他那幾個隨從干掉,然后裝作根本沒接到圣旨!”宇文至臉色一寒,咬著牙提議。
“能殺幾波?”王洵輕輕搖頭,“你以為我沒想過么?可隨著天氣越來越暖,絲綢古道就會重新變得暢通無阻。連商人都能平安從疏勒走到柘折城,總不能幾波傳令的信使,都恰巧喪命于“馬賊”之手吧?!”
“那只能說明他們運氣差!”宇文至繼續嘴硬,卻知道自己的提議根本不具備可行 王洵輕輕搖頭,“別瞎琢磨了!咱們必須奉旨,即便不為了朝廷,也得想想封帥的難處。朝廷之所以讓他去抵擋安祿山,卻又處處擎肘,并且安排了先前被逐出安西軍的畢思琛去協助防守洛陽,便是要提防封帥做安祿山第二。眼下封帥已經被削職為民,軍前戴罪立功。如果咱們不肯奉召,就等同于在背后又推了他一把。幾項罪名加起來,恐怕……”
“封帥。封帥…..”宇文至跺著腳打斷。他可以不在乎朝廷,不在乎自家哥哥,卻不能不在乎封常清。想當年,是封常清不顧高力士的惡評,將他留在了身邊。是封常清,將他從白馬堡一直帶到了西域,將他推上了領軍武將的位置。是封常清,像指點自家子侄一樣,教導他如何排兵布陣,訓練士卒。教導他做人的道理,官場的規則。可以說,如果問這輩子有誰是不求回報幫助他宇文至的話?恐怕封常清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封帥照顧我等多年,現在,是我等有所回報的時候了!”王洵接過宇文至的話頭,鄭重提議。
“可這么老遠,等咱們趕到了,潼關早就破了!”這回,宇文至不再說擁兵自重的話,咬著牙,兩眼幾yù冒火。
“分兩撥走。你我帶將領先行,然后讓人領著士卒跟在后邊慢慢走。眼下,高帥和封帥那邊,缺的不是咱們這點兒兵馬,而是有過戰場歷練的各級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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