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偵破高手是什么樣子呢?如果傳說中的偵破高手齊聚又是一個什么樣子呢?
對于外界而言。以刑為名的警察,總是覆著一層神秘莫測和異乎異常的面紗。很多大案要案的后面,更出彩的是犯下多大案子的嫌疑人,而不是把嫌疑人繩之以法的警察們。這是一個視野的盲區,不過對于注重保密的刑偵類職業來說,他們也正可以籍此永遠地藏在幕后不為人知。
簡凡終于有幸見全乎了,不過最大的感覺是:見面不如聞名吶,一個比一個呵磣的要命。
與會的有刑偵支隊下屬的九個大隊、一個重案隊還包括市局刑偵處派出來的專家,個個昂挺胸、一身警服的時候倒不覺得什么,可進了會議室一脫警帽,這就露餡了。四隊隊長那腦門,比陳十全還亮堂,整個快禿完了,原本以為這就是夠亮了,誰知三三倆倆脫帽下來的,有七八個像這么聰“明”絕“頂”的人物,看得簡凡直咬著嘴唇笑;全省知名的刑偵學痕跡檢驗專家,曾獲部頒一等獎的,被刑偵大隊奉為無老的那位,一頭花白頭,臉上的皺紋叢生。整個就一猥瑣大叔的形象。這干人看來彼此間熟稔得緊,一坐進會議室里,第一件事便是彼此扔著遞煙相互點著火,會沒開,這會議室如臨仙境,煙氣騰騰地,差點要讓簡凡窒息了。得虧是坐在窗邊,趕緊地悄悄起身把窗戶開了一道縫。
會開了,各大隊先行匯總本單位在查的情況和總羅的資料,大致的方向還是先把轄區有前科、有嫌疑、刑滿釋放和在逃的先捋一遍。東西很枯燥,簡凡聽著聽著便即走神了。看看時間,已經下午十四點一刻,案已經兩個小時了,從案現場到這里,心里一直覺得有什么堵著,而且堵得很難受………如果算起來,自己也算一個膽大的人,小時候村里喜氣洋洋地殺豬宰羊,老羅鍋經常拿著動物的內臟和血淋淋的刀來嚇唬小孩,自己從來就沒怎么害怕過,入隊的時候,看案卷的時候看過一些場面總是忽略而過,就是覺得心里有點嗝應,不過今天一見,真正血淋淋的場面卻是要比想像中恐怖得多,趴在車前的保安,后面側躺著的保安。血跡和腦漿流了足足兩平方的大小,這么慘的場面,卻是第一次見……
想著胃里又有點嗝應了,輕咳了一聲,一抬頭的功夫,卻正見得師傅陳十環被支隊長叫去前臺了,屏幕上放著一支古里古怪的槍和幾顆黑黝黝的彈頭,這倒引起興趣了。而且師傅陳十環從來沒有過這么意氣風,站在前臺像講演一般地說上了。
“我來介紹一下槍支的使用情況……從現場我們提取了兩枚七七式手槍彈殼,現在正在做彈道檢驗,有沒有積案還不能下定論,我著重要說一下新的現……這是從兩名傷員身上取出的鉛彈,一種屬于六點五毫米機制、一種為四點五毫米機制,可以確定的是,這是一種大功率的汽槍,歹徒就用這種槍射傷了兩名銀行的提款員……”
一言既出,嘩聲一片,一種槍案現場現三種槍已屬奇怪,而居然用汽槍搶劫還當屬大原的第一例。
陳十環仿佛非常享受此時給同行帶來的震驚,侃侃道:“根據公安部的槍支鑒定標準,出膛動能大于2焦耳的射擊類的工具都可以算作槍支。大家不要小看這種槍。九個月前深圳海關曾查獲一批走私仿真槍支,為高仿西班牙gamlcal類短管制汽槍,改裝后制槍者往槍膛內上加8至12條膛線,出口的動能可以達到6焦耳左右,基本相當于我們新式的轉輪警槍威力,五米內擊中要害可以致命,二十米有效射程之內,可以穿透人體的肌肉組織……這種槍支的缺陷是需要在槍的尾部或者下部加裝一個高壓氣瓶做為驅動力,換彈比較麻煩……”
陳十環興致勃勃地說著,簡凡知道師傅這得性,一輩子就喜歡機械的槍支類的資料、雜志,對槍的興趣要趕上男人對女人的興趣了。細細的解釋過來,倒讓下面的一干刑偵大員們驚訝無比了,五四式的不過四條膛線、七七式也不過六條,要加到十二條膛線加大動能,那么在內行眼里,這種槍的準確率和殺傷力,差不多就能媲美制式武器了。
看出了下面的竊竊耳語,肖副局長也敲著桌子示意的安靜,接著說道:“同志們,槍的最終檢驗結果還沒有出來,不過,老陳摸了二十年槍,又有十環的名頭,我想是錯不了……下面由市局刑偵處的同志們給大家做一下現場模擬,咱們初步定一下偵破方向………”
眾人善意的哄笑著,倒讓師傅陳十環的臉上更增了幾分得意之色,十環的綽號,或許對師傅更是一枚勛章。這輩子戴定了。簡凡也跟著笑,不過現在看師傅那張飽經蒼桑的臉、未老先衰的腦袋,再聯想到他郁郁不得志的生活,用一輩子換這么個虛名,倒是多少替師傅有點不值。
案現場的模擬是刑偵的一門學科,從各類痕跡的現場勘測中重現犯罪那一剎那,有助于摸索出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以及行為特征,進而指導案件的偵破工作。對于這個,簡凡明顯是燒鍋爐的進磨房,不太懂行了,不過一看上來的是一位年紀不大,一臉長著傲氣的青春疙瘩豆的小伙,心里就有點揣揣然,再看那警階,比隊長還高一級,更是有點訕然,這家伙,屬于警界里少年得志的那一類人了。
果不其然,一介紹方知是道刑偵第一名校,沈陽刑偵學院的高材生,27歲就提拔了副科長,兩年后又提了正科,三十歲不到和縣局長就平級了。再一聽名字叫吳鏑。簡凡倒心里暗罵了一句。!
這名字起得太霸氣了,而且這人的傲氣也不少,投影儀上放著現場模似的小人,對著一干資歷不淺的老刑偵侃侃而談:“……我們對案現場的描驀如下:案犯應該是三個人成品字形對四名接款人員進行了合圍,背后使用七七式手槍擊斃兩名銀衛的,距離分別是十三點一米、十點四米,非常準確,不排除有軍警背景的可能;側前方成四十五至六十度角、從兩側擊傷兩名接款員的嫌疑人,也就是使用汽槍的人,分別從十九米左右開了一槍、跑動中再開一槍,然后提著錢箱大搖大擺離開……而在背后開槍的人。解決了倆個最危險的對手后,直接走向車場開車,此間的直線距離為二十七點七米,這樣的話,他們的從開槍、槍錢、逃跑整個過程僅用了五十秒左右,整個設計一氣呵成,不是新手干得出來的………”
這個模擬做得相當漂亮,用3dmax動畫再現了案過程,移動的度按比例縮短,正好看到一個小人,砰地開了一槍,然后往停車的方向跑,另外倆個砰砰開著槍上前,搶了小柜子,回頭正好趕上上車,一溜煙跑了………簡凡這個半電腦盲基本就是上qq打個游戲的主,即便是聽說過那種軟件,可那東西操作的繁復想也不敢想,看著這么漂亮的動畫,這么專業細致的解釋,只剩下張口結舌的份了。
水有多深,你跳進去才知道。人有多能,你見識了才明白,此時簡凡的自信又被打擊了一下下,和人家年齡不差幾歲,這級別差的也忒遠了點吧?再看人家這水平,丫的,擱我,我只會掰著手指頭數。
三個人作案,是基于現場的旁證做出的模擬,而且這個模擬做得一干大老粗隊長佩服不已,吳鏑一講完,都劈里叭拉鼓著掌。
“小吳啊,我有個疑問。”伍支隊接著話頭問上了:“他們為什么要用三種槍呢?以背后開槍那位的水平,直接擊斃擊傷兩個銀行提款員是輕而易舉的事,為什么還要吃力不討好,搞這種兩支怪模怪樣的汽槍來搶劫………”
這個問題稍稍把那位吳鏑難為了一下下。不過僅僅是眉間一蹙而已,跟著解釋道:“暫且可以這樣推測,三個人是各有分工,后面開槍的人直接對準的最具威脅的銀衛,而對于銀行兩名提著錢箱沒有威脅的人,則忽略不計,不使用這么極端的手段了。三個人同時動手,先開槍的還要負責駕車逃跑,他們的目的旨在取錢而不在于取命……大家看一下這個現場拍攝畫面………”
這句話吳鏑說著不太肯定,簡凡心里疑問重重,總覺得有什么地方卡著喉嚨,直勾勾地盯著吳鏑所做的現場模擬,總覺得哪里有點別扭。卻不料吳鏑手里的遙控鼠標一動,刷地一下子再現了案現場拍攝畫面,簡凡剛剛忘了這茬,猝不及防那個場面又涌到眼前,瞳孔一下子放大了,血殷殷的一片、趴在地上的,腦袋里那東西流出來了……
壞了,胃里一陣翻攪,簡凡“呃”地大聲一嗝,靜靜的會議室里,二十幾人的眼光全部被吸引過來,簡凡左右看看,這眼神里都有點責備,趕緊地捂嘴,越急越亂,沒捂著又是“呃”地更響聲地嗝了一下,像在故意攪場合一般,側眼一瞥,吳鏑正瞪著眼,幾分憤意看著自己。
簡凡倒更緊張了,越緊張越壞事,又“呃”地來了一下子,倒霉的事還就趕趟,旁邊這位警察是個煙筒正抽著不亦樂乎,簡凡一連三呃,身子一挪,不料手正觸到了鄰座的煙頭上,反應奇快的簡凡又是“啊”地一聲,跳了起來。
秦高峰氣得直翻白眼,一擺頭聲音嚴厲地道了句:“出去!”
簡凡正求之不得,捂著嘴,小碎步逃也似地出了會議室,直往衛生間奔………
會議再進行怎么著簡凡就不得而知了,這跟故意作對似地 ,快步跑進了衛生間,要吐卻沒有什么可吐了,就著水管子喝了兩口冷水,嗨,好了。沒事了,不嗝應了。
這個會開得不長,二十幾分鐘便告結束了。沒地兒可去的簡凡,又不敢亂跑,只得等在支隊樓下的車旁,車鑰匙也被陳十環拿走了,連車都進不去。陳十環小跑著下樓的時候喊了幾聲,才見得簡凡不知道和那個隊里開車的小警察正鉆車里聊著呢。
“歸隊。”陳十環喊著,把簡凡叫回來,簡凡回頭再看,卻不見秦隊長。這時候也待問了,悻悻地接過車鑰匙上了車。
剛開車出了支隊大門,平時嘴不閑的簡凡沒吭聲,陳十環倒先說上了:“嗨,簡凡,你也不能這么慫吧?陸隊長和秦隊一直對你寄予厚望,我也以為你小子說得頭頭是道,沒準帶來個奇跡說不定,結果還出個大洋相,秦隊還替你道歉去了………那吳鏑是誰你知道不,說不定就是下一任分管刑偵副局長的人選,你不會是故意搗蛋吧?”
“怎么可能?我連他是誰都不認識。我就嗝應的慌,我就這毛病,不能見那場面……”簡凡悻悻說道,有點臉紅。
“哎,還說你小子頭腦好使,分析了一堆,沒一樣對得上號,全否定了。看人家吳鏑啊,像你這么大,就要提副科了,你看看你。轉正都困難。”陳十環不知道是鼓勵還是在刺激。
“師傅,這話你怎么說的?”簡凡一側頭沒好話了:“那人跟人能比么?人家吳鏑要到你這么大上,沒準都是市局局長你怎么不說呀?你看你看現在………”
“你?……嗨,我他不扇你兩下你還跟我叫板是不是?”陳十環被激了句,作勢要打,不過卻是開玩笑的成份居多,看樣今天在這么重大的場合表現了一下下,自尊大大滿足了,反而不在乎簡凡胡扯了。
沒事的時候,師徒倆就喜歡胡扯,簡凡倒也知道師傅就這點好虛榮好面子的得性,也不在乎著了,再大致一說會議的議題,基本同意來自市局刑偵處的現場模擬,即嫌疑人為三人,有前科可能性較大,就著這個思路分成了三層排查,重案隊牽頭、各刑偵大隊配合、各分局、派出所協助,這是老一套的層層布防,聽著也沒有什么新意。
不過陳十環念念不忘的是,當了一輩子警察,今天居然被簡凡忽悠得什么都相信了,結果在會場提了個可能是四個人作案,其中一個人沒有上車,反而退回醫院,甚至可能折回案現場的推斷,惹得一干大隊長爆笑了半天。
簡凡一聽樂了,哈哈大笑著指著師傅道:“剽竊!居然剽竊你徒弟的想法,嘗到苦頭了吧。”
陳十環卻是不以為忤,反正征詢地問了句:“簡凡,你這全盤都錯了,居然一點都不想檢點一下得失………我告訴你啊,這種大案一輩子都遇不上幾回,我是想上了,咱們一隊領的任務是負責配合協查,清理轄區內有案底、有前科特別是有涉暴涉槍前科的人員,要是能挖個大頭回來,那你師傅這生功過相抵,就圓滿了啊。說不定就能掛個功勞光光彩彩地退休了啊。”
“咂……師傅。”簡凡開著車,眼都沒瞟一下,不屑地說道:“肖副局長說的啊,破案要依靠集體的智慧,不要耍個人的小聰明;抓案犯要靠集體的力量,不能耍個人英雄主義………你死拉著驢上磨,那驢不給你干活你也沒治啊,再說四隊的責任區,重案隊牽頭,你著什么急呀?”
“……有獎金。”陳十環神神叨叨說了句。
“什么?多少?”
“初步決定,那個大隊破了案,集體獎十萬;個人獎五萬。提供有效線索的獎五千至一萬、提供嫌疑人詳細情況的,獎三萬至五萬,后面是懸賞,是破不了案的萬一之策。現在市局的限期還沒有下來,不過估計長不了,這事捅出去影響太大。”陳十環道。
“師傅這你都想呀?……回頭獎回隊里,你好意思一個人拿呀?狼多肉少,幾十人一平均,再宰你一頓,什么都留不下了。”簡凡一想,又否決了,沒有吸引力,這事,自己經歷過了。
“試試吧,不干怎么知道。不過跑不了你啊,現在我是六二四槍案組成員,從現在開始,一隊的協查由我主持,秦隊長授權我挑選五到十名隊員著手協查。你說我抽不抽你呀?”陳十環故意說道,像在激簡凡。
“師傅……”簡凡心里又一緊張,嘎聲剎住了車,回頭看著陳十環,只見得師傅一臉壞笑,沒準正憋什么壞水呢,趕緊地說道:“我可沒惹你啊,上午是你先罵我,得了,我小人不計大人過,我道歉還不成?你可別公報私仇給我穿小鞋啊,我知道你啥想法,又想把我派出外勤,挨家挨門挨走訪,一天跑斷腿磨爛嘴天天找著著線索,沒日沒夜沒休息,回頭還得被你批來批去是不是?”
“喲,你挺熟悉這里面的道道嘛?不過猜錯了,我需要個司機,看你開車挺穩的嘛,給師傅開倆天車,咋樣?”陳十環得意洋洋地說道,那模樣看著挺欠揍。
“噢,這沒問題。”簡凡一想釋然了。
陳十環奇怪地問道:“簡凡,你真覺得沒問題?不覺得委曲?”
“那有什么問題,徒弟給你師傅老人家開車,應該的嘛。”簡凡說著。
“哎……”陳十環長嘆了一口氣,不勸了,悻悻地說了句:“你沒救了,一隊八成就是你養老的地方了。”
“喲,我正是這么想的,那多好。”簡凡樂了,笑著駕著車,駛上了五一路,從來不覺得,有這么個領工資養老的地方,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