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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排場

  “這次能得雷少一起,給我們這個活動增色不少啊,呵呵。”

  “噯,于院長客氣了。我雖不算什么樂善好施之人,但既是難得碰上這么個機會,當然要一起參與一下了。于院長只把我當慰問團中普通一員好了,可千萬別刻意的安排什么,否則,可就失去意義了。”

  “呃,呵呵,行行行,一切就按雷少說的辦就是。”

  十九座的大揚子上,歐陽雷和銀鷗的于院長坐在一起,一個白頭翁一個少年人,本該是少年人尊敬老人的,但眼前偏偏是老者面上掛著略有些謙恭的神態,而少年人卻是一副淡淡然的樣子,讓人看了不覺大是怪異。

  歐陽雷的突然要求同行,讓于院長大吃一驚,原本名單上沒有他的,臨到最后卻終于是決定親自跟隨一起了。這個少年來歷不凡,自己要是不親自走上一趟,萬一手下這幫人出點什么岔子,對銀鷗也好對他本人也好,可都沒什么好處的。

  董瑩坐在后座,瞅著前面老少兩人,見歐陽雷一派老氣橫秋的模樣,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溫馨,嘴角微微勾起,眸子中光彩變幻。

  “呵呵,瑩姐,咱這未來姐夫看來真不是一般人啊,連于院長都這么恭敬,透露下,他到底是哪路神仙啊?”旁邊鬼機靈的小萍俏皮的眨眨眼,低笑著調侃道。

  董瑩面色一紅,眉宇間閃過一絲煩惱,轉頭低聲罵道:“死丫頭,整日的就知道胡說八道。什么。。。。。什么未來。。。。。未來姐夫的?難聽死了,根本就沒那回事兒。再胡說看我不撕爛你那張嘴兒。”

  小萍咕的一聲輕笑,烏溜溜的眼珠兒一轉,低聲點頭道:“好好好,我不說。唉,也不知哪一個,從上了車,這目光就沒停了斷過,嗯嗯,沒那事兒,沒那事兒,要低調,要低調。嘻嘻。”

  小丫頭不知輕重的開著玩笑,董瑩臊的滿面通紅,大感吃不住勁兒,假作惱怒的道:“你再這么瘋話連篇的,我不跟你一起坐了,我自己找位子坐去。”說罷,便要起身走開。

  小萍急忙兩手攀住,涎著臉賠笑告饒,董瑩這才作罷。這次的慰問孤寡,不是在市內老人院進行的,而是到下面周邊村子里去。雖然現在老人院遍地都是,但那不菲的價格,卻使得大多真正的孤寡,根本不敢去想。

  其實銀鷗本來也只是走個過場,打算著隨便往老人院去看看,然后找地方趁機玩上一圈兒,說是慰問不如說是趁機度假的性質,不過是應景做秀罷了。

  但歐陽雷既然參與了,他出身農村,自然深切的明白底層民眾的生活,順嘴一提之下,于院長人老成精,想想久處都市之中,即便是度假也沒什么特別好的去處。下面鄉村反而更有吸引力一些,尤其又是這位雷少提出來的,當即順水推舟,拍板改了行程。讓人備下十幾袋米面和一些糧油之類的,到時候送給那些個需要的人家就是。眾人果然興趣大增,紛紛歡欣不已。

  揚子一路出了市區,直往郊區而去。后面不即不離的,卻跟著一輛名貴的捷豹,正是尤俊駕車隨行。歐陽雷不愿自己的生活整日的如同被監視一般,要求尤俊平日不用緊跟,只要能隨傳隨到就行。尤俊本不想答應,但拗不過他,只得無奈應了。這次歐陽雷原也不想讓他隨行,但尤俊死活不肯,這才有了眼前一幕。

  車程走了半天,直到中午時,才在距離京都下面一處叫坊子的小鎮停下。這個小鎮地處一個山坳里,很有些偏僻。當日于院長曾經偶然來過一次,想起這兒似乎相對比較窮困些,但風景卻也是極好的,遂將目的地定在了這里。

  車子在鎮政府大院前停下,坊子鎮的鎮長曲昌盛,帶著鎮政府一堆的官員出來接著,倒是親熱萬分,不但院里各處懸掛著橫幅彩緞的,便是鎮辦公樓里也是張紅掛彩的,讓歐陽雷看的皺眉不已。

  這哪里還是什么慰問孤寡,簡直就是下鄉視察了。這些地方官員雖是鄉土出身,但正好比有句俗話說的一樣,剛丟了要飯棍兒就打要飯的。這些人身入官場,少有幾個真心實意為了鄉人謀利的,多的卻是如何逢迎,削尖了頭往上擠。

  銀鷗療養院雖然不是政府部門,但一來是京都名流往來之地,二來,怎么也算是國有持股的地方。在京都固然只是個療養性質的交流之地,但到了下面,其本身所帶有的政治色彩,卻是讓這些個官員們不敢小覷。更何況這次老于親自帶隊下來,要是能攀上這么個關系,對自己前程,用腳趾頭想也能知道,肯定是大有好處的。

  進到會議室坐下,但見主位墻壁上掛著共和國開國領袖的大照片,四周墻壁上,也零散著掛著幾面錦旗和一些獎狀之類的,無非是些什么先進集體,優秀黨支部之類的云云。

  一個橢圓形的大會議桌擺在中間,占據了這間會議室的大半面積,幾株綠色植物擺在屋角,配著里面的陳設,倒也有些肅穆之氣。只是這會兒格格不入的是,時鮮果蔬擺滿了一桌,讓人一進來感覺這不是什么辦公的地方,倒像是開起了茶話會兒一樣,令歐陽雷啼笑皆非,暗暗搖頭。

  曲昌盛滿面紅光,將身邊眾人一一給老于引見,什么農機站、農技站、水利站、城建站、計生站、文化站、林業站、廣播站、經營站、土管所、財政所、派出所、工商所、郵政所、供電所、司法所、房管所、信用社的等等不一而足。這小小的一個坊子鎮,人口不過幾萬,可眼下單這出席的各處領導的人數,竟然比真個慰問團的人都多。

  歐陽雷冷眼看著,再想想喬一波那日提起如今的官場機構時的表情,心中更是膩歪。他懶得往前湊,只和董瑩小萍站在一起,混在人堆里。老于見他這模樣,又得了他在車上的囑咐,便也不特意的去介紹他,在曲昌盛介紹完后,跟眾人一一打過招呼,對于己方的人,只是說了下名字,用了一句“這都是我們院的員工”一句話打發過去算完,曲昌盛和眾官員含笑招呼,也不以為意。

  一番寒暄之后,終是圈定了幾家孤寡。就在歐陽雷大松了口氣,只道可以去辦實事了的時候,曲昌盛卻又讓人先安排眾人住進鎮招待所,說是旅途勞乏,這慰問孤寡也不是急的非要馬上去做不可,不如今天先安頓下來,一來銀鷗的各位護理人員稍事休整一下;二來,鎮政府也要略微準備下,安排幾個人隨行引路。畢竟這里地處山里,有些人家住的略微有些偏僻,要是沒人領著,只怕還真不好找。而且,這種事兒沒有鎮政府的參與,那是怎么也說不過去的。

  下午略微休整下,晚上先給銀鷗眾人擺宴洗塵,這慰問一事兒,便從明天再正式開始好了。這種官面文章,本就是下面一貫的套路,老于心中有數兒,知道要是不這樣,只怕這些人非但不會感激,還要心生疑慮,好事兒反而變成壞事兒了,遂只是笑笑也就應了。

  至于銀鷗眾人,自然都是個個喜笑顏開,他們本就是抱著出來游玩的心思的,又有幾個真心的是下來慰問什么的。唯有歐陽雷坐在那兒,聽著這些人相互吹捧,互相阿諛的心頭火起。喬伯伯整日的憂心國事,但眼見下面這些排場,哪有半分為民為國之心?蠅營狗茍之間,全是享樂取利之心,他看的不由替喬一波深感不值。

  及至到了晚上,宴會卻是開在鎮上一家海鮮酒樓,據說這家酒樓其實就是鎮長曲昌盛的內弟所開,有了這個背景,在這個小小的鎮子上,便成了當之無愧的餐飲第一家。至于政府三令五申的,國家政府人員親屬,嚴禁在同地經營一說,在這兒卻是全然沒了任何約束力,形同一張廢紙。

  當晚的宴席水陸并陳,山珍海味擺滿了一桌。在穿著旗袍的靚麗服務員們將一盤盤珍饈端上桌后,歐陽雷已經是看的瞠目結舌,對于一些菜簡直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本來自問好歹在京都待了這么久,就算是白云國際這樣的高檔場所,也不是去過一回兩回了,對于一些有些名目的菜肴,自覺見識不少,但今天一看這滿桌子的菜,歐陽雷不由的暗暗苦笑。瞅瞅那些個甩開腮幫子,狂吃猛喝的鎮干部們,自己在人家眼里,只怕倒是徹頭徹尾的土包子了。

  想想這一趟出來打的旗號,歐陽雷只覺得心頭一股子邪火一冒一冒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這些人吃著這千金難求的珍饈美味時,難道就沒想想,便其中的一盤菜,就能讓多少孤寡溫飽一年的嗎?這孤寡還未慰問,這里卻胡吃海塞起來,當真是莫大的諷刺了。

  他愈想愈怒,再也難以下咽,啪的一聲,將筷子往桌上一拍,也不顧桌上曲昌盛跟一幫干部們談興正濃,自顧起身往外就走。

  別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老于卻是一直留心著呢。一邊和曲昌盛應付著,心思到有一半兒放在歐陽雷身上。眼見他從坐上席位開始,就蹙起了眉頭,心中就是忐忑起來。這會兒見他忽然怒氣沖沖的離席而去,哪里還坐得住,只和曲昌盛說了句“抱歉”,便急急起身,向歐陽雷追了出來。

  場中一時安靜下來,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曲昌盛目中閃爍不定,微一遲疑,又將半起的身子坐了回去,哈哈一笑,端起杯子對眾人笑道:“不想于老竟然漏酒,怨不得這么大的酒量呢,哈哈,來來來,咱們繼續,繼續。咱們鎮條件有限,招待不周的地方,各位女士和領導,還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啊,啊,哈哈。”

  眾人被他這一調和,這才紛紛回過神來,都是鬧哄哄的舉杯相合,廳中又復喧鬧起來。曲昌盛眉宇間劃過一絲陰云,抬手喚過來自己的秘書,低低囑咐了幾句,那個秘書連連點頭,悄然而去。

  董瑩在歐陽雷大怒離場的時候,就是心中一嘆。她何嘗不是跟歐陽雷一個心思?只是這社會本就是如此,她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又哪有什么能力改變?除了隨波逐流外,也沒什么其他心思。對于歐陽雷的憤慨,她心中既是欽佩又是安慰,只從這件事上就能知道,這個如同鄰家大男孩的男子,和那些有些實力的富家子不一樣,他的心依然有著沒被污染的一片純真,在這骯臟的塵世中,竟顯得是那么的彌足珍貴。想來,這也就是他跟自己相處不久,便即吸引住自己的原因吧。

  有些擔憂的轉頭看看門口,董瑩猶豫著到底要不要也追出去看看。眼見歐陽雷顯然是極為火大,生怕他就此忍不住,在這窮鄉僻壤的惹出什么大亂子來。她可是知道,在這兒可不比京都市里,就算是派出所也都是那個鎮長的人。那個曲昌盛,與其說是鎮長,不如說是這兒的土皇帝。別看人家現在對這些人熱情非常,甚至都有些奉承,但也不過是為了圖個交往,并不是什么懼怕。認真說起來,這些人哪個又會簡單了,縣里市里的,自然每個人身后都會有些錯綜復雜的關系網。即便真是今天的事兒鬧開了,只怕也傳達不到真正管事兒的人那兒,反而會為自身帶來一些說不清的變數。

  “瑩姐,他干嘛突然發火啊?人家好吃好喝的供應著了,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該不是覺得被冷落了,失了面子了吧?”小萍帶著滿面的疑惑,略微有些不滿的向董瑩問道。

  董瑩嘆了口氣,微微搖頭,抬手給這小姑娘將垂到腮邊的秀發向后掩了掩,輕輕的道:“你平日不是挺機靈的嗎?怎么這都猜不到?咱們是來干什么的啊?可眼前這事兒,難道你不覺得別扭嗎?”

  小萍眼珠兒一轉,不由“啊”了一聲,雙頰不由火辣辣的燒了起來。慚愧的看看手中的筷子,忽然也放下道:“瑩姐,這個雷大少是個好人!”

  董瑩苦澀一笑,只是微微點頭,卻沒有說什么。好人?好人又怎么樣?這個社會,好人往往沒有好下場,有點背景的還好,那些沒有背景的,還不是一樣被人踩在腳下,任意欺凌?唉,只盼他能忍著些,不要在這兒鬧出事兒來才好。

  廳中兩個女人暗暗擔著心,外面歐陽雷卻是滿面陰沉的看著追出來的老于,半天不說一句話。老于平靜的看著他,眼底不經意的劃過一絲贊賞,卻是稍縱即逝,讓人難以察覺。

  “雷少何必發這么大的火?就為了眼前這場面?”老頭兒淡淡然的看著他,輕輕的問道。

  深深的吸口氣,歐陽雷努力平抑了下心中的忿怒。冷冷的道:“于院長,你還記得咱們是來干什么的吧。這就是慰問孤寡?那些個孤寡現在在家吃的是什么,不知于院長是不是也能知道呢?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句詩我學過好多年了,一直覺得自己理解的很透徹了,可是直到剛才,我才發覺,原來真正領悟其中那份悲憤的意境,竟是在此刻。我真想好好感謝你們一番,給了我這么好的學習機會呢。”

  他口中語氣如同夾雜著冰碴子,冷入骨髓。老于仍是平靜的看著他,等他連諷帶刺的說完,這才點點頭,忽然問道:“那雷少想怎樣?去告他?又告他什么?政府在財政招待上自有定額,只要他沒超出定額,又有誰能將他怎么樣?你真的以為他們的政府財政賬目那么清楚?”

  歐陽雷雙目一凝,只是不等他說話,老于又淡淡的接著道:“我打聽過這個人,雖說他很多事兒都有些出格,但卻并沒有往自己家里劃拉什么,跟許多真正的貪官卻并不完全一樣。這人社會習氣比較重,好面子,他這么做,不過是顯擺自己罷了。相對于那些真正的貪官來說,這個坊子鎮的口碑雖然不算好,但至少也沒說他壞。咱們來這兒辦事兒,他們就是地頭蛇,國家律法在這兒,甚至比不上他的一句話。再退一步說,就算國家律法好用,那么你準備拿哪一條卡他?他大錯不犯,小錯一堆,最多不過是警告敲打一番罷了。對您,他自然是得罪不起的,但是您能一直呆在這兒嗎?您走了后,他萬一將這番惡氣撒到咱們照顧的人身上,那豈不是把原本一出好事兒變成壞事了嗎?水至清則無魚,只要求同存異,將主要的大事兒辦好,其他的又何必錙銖必較?那反而起不到好的作用啊。畢竟,這種風氣不是只有他這兒有,國內上下到處都是,雷少即便能管,又能管得幾處?管得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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