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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夜訓

  婁明亮帶著小廝,快步走了幾上步,再被冷風一吹,酒意便散去了。心里想著李欽差再也不會為了這樣的小事動本,自己一定是被馮天元給擺了一道,不禁心里大罵起馮天元來。

  至于嗎?不過就是一個請拔炭盆兒的呈文給駁了,至于這么拿自己出氣兒嗎?自己一個小小司官,哪里能過問這些事情。再說了,哪年驛館不從這里面吃點油水,今年少吃了這一塊,便這般叫勁,難怪沒出息,在這驛館一干就是五年。。

  走到叉路口,婁明亮對小廝道:“行了,你先回去吧!今個司里我當值,晚上就在司里睡了。。”說完,徑自朝中書省走去。。

  中書省設在禁城之內,離大內咫尺之遙,離宮城也只需要過二道門,便可以直達。相比而言,在大內東邊的樞密院,地理位置比中書省就要偏上一些了。

  從大封朝定都金陵開始,舉國處于安定的和平之中,樞密院與中書省雖然并稱二府,但沒有戰事的時期,樞密院的權利,正在一步步消減,伴隨的自然是中書省一家獨大。

  六部原本歸屬在尚書省,另外還有個門下省審查政令,如今二省全都歸在中書省下統管,因此六部的司官也只需聽候中書省里的派遣便可。

  中書省辦公的地方叫:政事堂。政事堂里的幾位堂官,便是中書省里的主官,主管著全國的行政,除了軍事之外,其他事情,大小不論地都要到這里匯總。。。

  吳相,祝相,二位是左右正相;還有七位侍郎,是副相。各人都有各自的分管,雖然都有分管,但稍大一點的事宜,還是要由二位相爺做主。。皇上喜文倦政,許多事情倒是二位相爺做主的居多,因此權柄可謂到了極致。

  其實這些離婁明亮都有些遠,若不是這次蘇侍郎被下了天牢,把整個中書省都驚動了起來,堂官們也不會按排這么多人手值夜,自己也就難得輪得著一次值夜了。。

  穿過麗正門,沒走上幾步路,便進了中書省。中書省里的院子很多,前面的政事堂,他是沒有資格過去的,因此便只是走進六部司曹這邊的院子。。

  六部里二十多個司曹,每司都有二個人當值,晚上又不辦公務,大家便只閑坐在一間屋子里聊天。。火爐子燒的旺旺的,婁明亮一走進來,就感到周身暖氣回流,不由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人很多,擠了一屋子。大家都各聊各的,也有年紀大的,縮在一邊打瞌睡的,互不相干。。

  婁明亮自己動手,取了開水,給自己泡了一杯釅茶,這才坐下聽吏部的幾個司官擺龍門。無非是一些官場的舊聞,再也沒有一句提到當前這件大案子上來的。。

  這也是題中之意,這個時候風聲緊,事態沒有明朗之前,大家都吊著心弦在這里,哪里敢胡亂的嚼舌根子。。

  倒是御史中丞徐子敬退隱,接下來的人選問題,成了大家議論的話題。說著說著,大家便說到這上頭去了。。

  便有人道:“我看哪,這御史中丞,也不一定就是李道明坐定了的。。。御史臺里有三院,臺院,殿院,察院。李道明雖占著臺院,這些年又兼理著御史臺臺務,但殿院的朱國之,察院的洪金寧也都是積年的老御史。。而且,”壓低聲音道:“而且,這次李道明得罪狠了太子,真要把他拉下來,那還不是幾句話的事情!”

  婁明亮泯了一口茶,聽著這個言論,覺得也有些道理。不過,他并不認為朱國之有當御史中丞的份。殿院是專司對皇宮內宛里的諸事進行自檢的言官,這一開口,便是把人得罪狠了的御史。架到這個位置上的御史,都是年老體弱,拿著個從三品的帽子戴著,其實是最不能開口的御史,從來也沒有從殿中侍御史升到御史中丞的先例。

  所以,要有點競爭的,那也只有洪金寧一人而已。。

  這二人誰會做中丞,他不知道。但感覺還是李道明更靠譜一些,畢竟李道明圣意正隆,真要是皇上有了這個心意,太子難道還能違逆不成?

  心里想著這些,卻不把這些想法說出來。。只是應和著說話人的意思,點著頭,一邊還小聲地道:“嗯,有道理。。”

  大家正又說著其他的閑話,忽門外進來一名司官叫道:“快,快都起來,吳相那邊剛從宮里頭出來,傳話讓所有值夜的都到政事堂里去聽訓。。”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聽這話的口氣,只怕是有大事了。可這個年邊上,會有什么大事呢?怕不就是那天字第一號的案子吧。。

  略一靜之后,屋子里便響想各種雜亂的聲音。有到處找鞋的,有撐懶腰的,有抹眼屎的,忙了好一會兒,大家才整理了妥當。一齊都到院子里,排了隊,朝政事堂走去。。

  政事堂里冷冷清清的,除了跑堂的,就只吳臺銘坐在堂上。。這里也沒有點炭,地方又大,所以一進來,感覺比外頭還人陰冷。。

  婁明亮進來的時候,抬眼看了這位第一丞相一眼。見他雙目微闔,皺巴巴的老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活像一張老樹皮一樣。。

  跟著眾人一起叫道:“參見吳相。。”

  吳臺銘聽到眾人參差不齊地叫聲,心里有些不耐,臉上卻仍然沒有表情。手一抬道:“嗯,有沒到的部司沒有?”

  “各司里都有二人值夜,現在都到齊了。。”有人答道。

  吳臺銘點了點頭,卻并不急著說話,而是抄起熱茶慢慢地喝了一口才道:“這二天李侍郎的案子,大家也都聽說了吧。從胡時塵揭了這案子,到今天已經過了四天了。剛才皇上又招臺銘進去,說是金陵府審不了這樣的大案,要三司會審;又說:事情是從東府里挑出來的,出事的也是東府的人,東府要先自議,蘇一真要是大奸大惡的人,平時總歸會有些不端的行止。。。嗯,這些都是皇上的原話,招你們來,便是先知會你們一聲,明天堂里的幾位要先議議,過二天,這事還要院里大議的,你們若有折子,便都遞上來。”

  眾人一聽吳臺銘這話,心里便都打起了鼓。沒有后臺,不顯山不露水的胡時塵會有膽子揭這案子?他一個小小的司官,哪里夠得著那個層次,無非是有人要借他的手,先把這事給揭出來,然后才見機行事而已。。

  如今又是三司會審,又是要堂議蘇一,這風頭眼看著就是要把蘇一往死里治的。。

  婁明亮看著有些人小聲議論著,‘什么時候,聽到蘇一說過些什么話’,心里便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堂議的事情,有吳臺銘把控著,自然是不好聽的話上去,好聽的話下來。回頭皇上再看了那些嚼舌根子的一席話,豈不是要雷霆大怒,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了?不行,這事得趕緊地報知本司的正主,許侍郎。。

  吳臺銘說完這些,便收住了話頭,靜靜地看著眾人的反應。整個東府能上臺面的,有一百多號人,下面還有辦事跑腿兒的,夠得上官職議事,動筆寫折子的,得有四百人。四百人中,誰是太子的人,誰是二皇子的人,他是一目了然。

  “嗯,這年關邊也到了,諸多事務都要收尾,有些爛帳兒,該收的也是要收的;樞密院那頭在催明年的糧草,也要盡快地調配,各司里明年的計劃,也要緊快的報上來,再安排下去。偏這過年沒幾天的功夫,發生了這樣的大事。所以,叫你們值夜,不是叫你們閑坐在一起,談天說地,這些事情,沒有辦清爽,你們能安心地坐著?”吳臺銘已經是六十歲的人了,先皇在世的時候,三十多歲便入了政事堂做左相,到當朝也有十七年了,是正而八經的二朝老臣。這么多年宦海風云,輕輕幾句話點出去,哪個怕出聲大氣兒?

  眾人只能一齊領命。。

  “明個臺銘還要接見各路府上來述職的官員,這大冷的天,大家辦事多盡點兒心,就是體貼著臺銘,都道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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