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父親帶我第一次離家,是我人生最有收益的考察!
確切的診斷,是核磁共振的拍片,下午一上班,就送過來了。
這個結果,讓我們恍然大悟,也讓我們大吃一驚:肺囊腫,原是可以醫治的啊!
小弟的雙手捏著拍片,微微顫抖,伴隨著抬頭低頭,好大一會兒,才像有了傾向性的意見,“大哥,二姐,父親的醫治,外科手術,應該來的快些;”小妹定定的看著我,意思再明白不過,催我定主意唄!人命關天,豈是長哥的地位,能夠使然?“我的考慮,具體辦法,決斷還得醫生說了算。”我們三人,就又齊聚在了主治醫師的診桌之前:“肺泡壓力過大,總體積過分膨脹,壓迫心臟,胃臟長期不能進行正常工作,造血能力嚴重衰減,營養幾近停止提供,患者體質太弱。這種情況,縣級醫院,能夠保障手術成功?據我的了解,恐是萬難!”接診主治醫師,滿臉的歉意;
小弟領會了醫師的拒絕,即刻開始動員著資源,也尋到了,“有條件”立即給父親手術的醫院;
想著我對父親病因的錯誤推測,懊悔就上心頭;不能再讓父親,無端受苦的自責,促使我要盡心盡力:“父親的病體,實在虛弱,確實應該正視;這樣顛沛,這樣急迫,你們看,他吃得消么?”
“那就等死啊!”小弟沉悶過很久,帶著淺淺的責備,一會兒是無不憂郁地望著父親,一會兒又是無限渴望地望過了我們:眼見他是在尋找支持;
縣醫院胸外科住院部的燈光,只剩下走廊,和接診父親的急診室,還都亮著;骨瘦如柴的父親,白色的世界里,簇擁的親人的關心和交際,使他很是亢奮地,一遍一遍,緩緩掃視著面前,各式的忙碌:小弟小妹,油汗把倦意蒙在臉上,然而他們都還在,緊急地收集各方面的信息,用作搶救父親方案的依據;二弟二弟媳,輪番撥打著電話。我發現,此時此刻,時間的概念對于父親,和父親的剛剛回來的親人,仿佛并不存在;
“可以立即做,但是,手術的效果,要看病人的體質!”二弟媳將手機合在雙手之中,清晰而準確地報告我瞅了她一眼,這是第二次,傳達這個準確的信息了。
“不能不治啊?”小弟傾心手術,溢與言表。
“應該先恢復體質,再考慮做手術;匆忙在病體上動刀,無疑是催病人上路!”我眼見的太多,我就像看到了結果……那是每一個做兒子的,都不愿面對,都不愿接受的;
“肺泡隨時都有可能,突然破裂,病人,就只能是,跟著氣絕……那就是讓父親,等死啊?”這一次,小弟失望的情緒,寫滿了低垂的眼瞼,沒有了征求意見的口氣,好孤獨地,獨自自言自語……小弟現在考量的,是來自醫師方面的,有關父親的病理和治療預期,作為父親最為驕傲的兒子,小弟要極盡所能,與嚙啃父親生命的病魔,進行最及時最有效的拼爭;抉擇出什么樣的辦法,能夠保證,達到挽救父親生命的目的,,其實很有難度,這我看得出;
“不能讓父親等死啊!”小妹極盡心力,盯著點滴的父親,盯著懝思的小弟;小弟微露意向,小妹就嚶嚶發言,表明著她,隨時準備撲湯蹈火……我想說:可這并不是我們,極盡財力,心力,甚或苦力,就能得到期望的效果的啊?你們知道嗎?
“等死?還不如,現在就不治啊?”
行了!行了!我都懶得辨別,是誰在追崇了:小弟鶴立與我們姊妹兄弟,一言九鼎,已經不是今日昨日;可他畢竟年輕,哪里就見全了人間百態?況且這是父親的生命,我再說一遍,不是他這位,中國現代乘務車精英所控管的,你們都運行在其中的那個圈子所以極不見得,就會向你們的工作和生存,都是績優;我早就預測過,會是這樣的局面,其實許多沒有小弟地位的家庭之中,小富之后,在現階段,也是這種情況多見,都接受了,家庭經濟和父母生命的選擇主次;而且這樣的局面,隨著上海,深圳,武漢方面,父親外地親人的回返,隨著小弟情緒的波動,馬上就會向前推進了;可是,憑我的直覺,我相信,如果任其下去,再后面的結果,就是下決心讓醫生動刀,也就是我認為的,催父親上路;父親的生命走向,真的還不至于,僅僅如此單向?但我要以大哥的身份,決定父親不走這樣的不歸路,來扭轉那個可怕的結局,就得說服小弟;可小弟,早就在三十多年前,那個切實的文弱特質的娃娃的時候,就對著我說:老師你寫錯了!我認真的,前后思慮幾遍之后,發現居然是他,確實對的;今天,我還想起心堅持,說服他?一位萬目仰望的專家?成功的幾率?我能有多少信心支持?
我再一次望了望小弟,知他絕難接受我的意見,只好按套路,低過了頭:“我們分兩路,你帶隊到市醫院,我,在家料理。”
“就這樣吧?”
回家,趕緊安排過父親的心尖兒寶貝,我的兒子雨東:“爺爺疼你一場,你去給爺爺,送送行吧?”
“有這么嚴重?”妻子無不疑惑的看著我:“不要說了,你也去見一面吧?”我揮揮手,趕緊替他們準備,給老爺子的最后一次孝心;
凌晨一點,妻子、兒子回了,我說:“送走了!”“接走了!市里來的救護車”不知是妻子說的呢?還是兒子嘟啷著,我抱著兒子的頭,手就有些發顫:“雨東,咱們恐怕……”
“不要渾說,睡吧!”
“睡吧……”
不愿,極不情愿的結果,不到十個小時,就電話來了:“哥,你說準了,父親,沒有挺住;”
我很疑惑:一年之前,明麗的今天上午,剛才才接到:“父親手術成功,這會兒要看《鐵道游擊隊》”的電話;我還沒來得及告訴母親,妻兒,電話迅即再又響起:“父親,已經不行了!”
“生命指數全面趨零!”一年之前,悲苦的今天中午,再次見到父親,是在“趨零”電話的兩個小時之后,2012年4月13日12時略過一點兒;父親的眼睛仍然睜著,但是,躺在我懷里的父親的眼角膜,已經有風皺的,細若蛛絲的褶紋。
我輕輕地,拂下父親眼瞼時的顫抖,簡直恍若隔日。
父親走時才七十五歲,而且趕在這么好的政策,這么好的時代;
陰陽兩分之后,落魄的酸楚和凄婉,徜徉心田;但我想到父親的感覺,仍然還是不滿,不平,不然的三味成分,占據主位;以致父親陽歷的的忌日,女兒雨堯從上海打電話回家,請教祭拜之事,我才赫了一跳:孫輩念恩,尚且如此在心,作為長子,沐浴父親的甘露,又是他人,何所能及?何至如此薄情?愧!羞愧!
羞愧促使我,警覺父親的周年紀念,(我們老家,尊奉的是農歷視事,所以父親的忌日,依這規矩,還有時日)還得有我,把它提到家族議事的重要日程;
調整好了心情,著手再次搭理,父親生前的作為,探討他對兒輩孫輩的影響,強迫過自己,力求正面著手,理出成就,警覺后人;思路歸思路,我還是脫不掉怨憤,也沒找到適合的文字……
老實說,父親此身的成敗,我并不知道,他自己,有無認真的總結過;論理,家鄉或者家族之中,他的時代,他已成了少有的知識分子或望族的代表!他是有能力,自我總結或請人代筆,書面留下,自己的靚點光輝來的;當然,人貴有自知之明,不足之處,或者需要告誡親人及子孫的段子,雖和缺點的部分相連,可就我的感覺,那可是金玉良言,比之成績和經驗的嘮叨,讓后輩更具警醒,更覺它的傳家寶價值;不過,所有的設想,都只能表明,僅僅只是我的一廂情愿,父親在他大限來臨之前的兩年,是有預感的,然而,及至大限到來之后,我們翻遍了他的所有寶藏,終于沒有找到諸如總結,生平,大事記之類因為父親帳下的資產,細盤還是負數,所以,說到遺囑,他自己,可能也感慚愧,沒有什么說唱;我們后人,估計就更沒人,在乎它了;這就只能,依照族規和鄉約,在他的葬禮時,由長子承寫悼詞,并履行領家拜祭的職責,你看這棋,竟至又一次把我,推到了無法回避的尷尬境地?我是一個尊重實際的人,要我把一個社會……起碼是眼目前,大多數相鄰,大多數族人,都不怎么接受的人,寫出一些光輝來,顯然有違我的個性(他自己要留有一些線索,當然又是另一回事)于是,就不該地發生了,在他的祭壇上,我了那個歪經:是我個人,突發異端地,毅然嚴辭陰陽先生,叫停了長祭他的經文………
可是,這并不能抹殺父親的成功(參照系是我們姊妹兄弟,堂姊妹支系,論天時地利人和的環境,應該都超過他了)父親走后,順著父親遺留給我的記憶,我在一雙雙整理著他的腳印的同時,也在一履履定格著,他的腳步,沉甸甸地,留在老家鄉土之上,斧鑿石雕般清哇哇的足跡……
老家有傳聞說,某家的孩子,長到多大歲數,還不知道,父親母親,藏著什么含義,在我似有親歷我疑問的是祖父母,搞不清是啥原因,在我諳事之處,我家和我的祖父母,隔著一個很大的院落分居為此我做過專題調查,我們老家,全部的肖氏家族,到如今,也只這個例外,解不開的刀劈鑚刻的血脈軌跡,是我的親爺爺,在我七歲的時候,用十字鎬,砸過他的親弟弟,那個被我叫著二爺的人;隨后,我的母親,含著眼淚,滿滿地斟了一大坪碗黃酒,啜泣著命令我:“國娃子,喝了!”我哪喝過,這么多酒啊!可是,媽媽沒有過的,這么鐵青的臉色?我閉了眼睛,扎了個猛子,一氣灌下,就聽母親吼著:“跪下!”又斟了滿滿一坪碗酒,我捧著,嚇的直打尿噤,我連一坪碗酒,都是第一次喝啊?哪敢兩碗?就聽母親吼道:“端起來!”雙手和酒,顫抖著緩緩端起來,正要拼上小命,再灌嘴丫子呢!卻又聽母親說道:“舉到頭上!”只得順勢拐了個圈兒,突見母親“噗通”一聲,也跪在我的身邊,母親說:“伯伯,國娃子的親爺爺,桃花分到這院子住,有幾年了,好不容易啊!這么多事受人欺負…我沒怨言,可我最不過意的是,分過來幾年,竟沒接過您,沒給您老敬過酒;現在,您的大孫子先喝為敬了!您就,接了這個敬杯吧?”于是我看見,我母親說的,這個才叫“親爺爺”的,怎么是在又一個院子住的,我們姊妹,也確實叫過他“爺爺”的黑老頭,比我還尿噤些的手,接過了坪碗,也是一氣,“嘰嘰”地喝完了酒。
我從“親爺爺”手里,收空坪碗的時候,我偷眼瞅見了他,用力地擦過左嘴丫子,之后,悄悄的,很快的擦過核桃殼子邊上的左右眼角,再以后,才又重重地,擦過了右嘴丫子上,溢出的一條下淌的黃酒酒滴………
這時,和我朝夕相處的是母親,姐姐和妹妹;下鄰住的,小娃子唱口歌般的叫著“二爺”“二奶奶”一家,我的“幼兒園”,記憶的全部,應該出不了這個范圍……這個階段,最沒法忘記的,是在我四歲的時候,在和“外園”的伙伴們爭論之后,有些清楚地曉得了,人還應該,有爺爺奶奶,身系才算全的;我的爺爺奶奶嗎?朦朧中,就當然是二爺二奶奶他們了這里有個比蘿卜肥肉更清楚的事實,因為我們小時,斗碗里最好的東西,就是小指甲那么長那么厚的白白的豬肥肉……平時都是絲狀,我最渴望,我的母親,綻出桃花般笑臉的時候,就有和小指甲一般寬,片狀的白肥肉,和著要比肥肉條大二十倍的蘿卜片一起煮……那噴噴著香氣的,就是母親,衡量我們是否是好孩子以后,是在我們的姊妹,誰得了一百分兒……我們看著母親,用家里最大的坪碗,給下屋的二爺家盛一碗去,母親一邊盛,一邊說:“是好孩子,最曉事的作為,莫過于孝敬父母!”聽得次數多了,我們就認為,二爺二奶奶是母親的父母我們老家,母親的父母,被叫做“爺爺奶奶”的,廣廣居多……回轉到家,母親才用只有坪碗一半大的斗碗,給我們人均一碗,給姐姐時,媽媽要說,姐姐大你們幾歲,最扯條子的時候,應該和得一百分兒的一樣,盛多一些妹妹太小,可是已經能瞪眼了;我可不乍服氣,咋呼了一回“我也比妹妹,大兩歲!”母親“呼哧”就是一巴掌,打到我的屁股上,小肚子和沒遮擋的,被慣得直哆嗦,“乍的?大老爺們,也爭吃的?羞不羞?”并不服氣,可又沒話答對,氣癟癟地,慢慢才焉了!可有一次,我又驚赫的看到,姐姐反常地瞄過我們,一邊忙忙地吃完了,母親悄悄的瞅過我和妹妹,當我們都低著頭,用心傻吃,沒在乎呢!就慌亂著,趕緊又給姐姐,多盛了半碗;我就要吵,母親立馬橫來了眼睛,還帶我的眼神,瞄過小妹妹一眼;最終,也沒讓妹妹察覺,就給我,多盛了一勺,漂著油花的白白的香湯……母親為什么要給姐姐,偷偷地多盛半碗呢?誰不是抽條子的年齡啊?以后沒多久,我就搞清了這個秘密,這是后話,下文會提……那時,我家三姊妹,誰也沒有資格,自己選擇坪碗斗碗,自己去盛菜飯,莫說再添菜添飯……我們也見過二奶奶家,也用坪碗,給我家端碗同類的物什;聽母親說,這是長輩對子孫的愛哼!在我心里,這事兒有馬虎眼兒……現在才明白,那是小孩子見識,就像那時,總覺得二奶奶給我家端來的,要比母親給他們的少,且很少有白白的肥肉;白白的肥肉啊!相互都舍得,給一大坪碗,想來,這還不是親爺爺親奶奶親孫子嗎?
可是,那個并沒有給過我家肥肉條蘿卜片的黑臉核桃殼子眼,怎么還是我的“親爺爺”呢?
我作文偏科,就是新奇“親爺爺”三字,這個讓我五到七歲,小腦袋差不多想了三年,終于無師自通了的天大疑問;針對什么是親爺爺誰是親爺爺的心病心病的中心,當然聚集在“為什么?不互相端一坪碗白肥肉條和蘿卜片?”這個焦點;我很在乎,什么時候,用個什么法子,破譯這個,比算術敘述題,都要難得多的怪題;“沒飯沒菜的時候,只要他家端盤子上桌,你就到他家,端起碗了就盛,拿起筷子就吃,他要攆你,就不是你親爺爺!”“得駕!”很對胃口!趕緊實施的沖動,得滴尿。結果不錯,確實沒被趕過,見我再去,還不關門,這與我同院住的二爺家,是個不同這是我的發現;我還發現,這個黑老漢,在我端了他家的斗碗,墊個椅子,小腳再翹到椅子上,撐上去,抓到筷簍里的筷子時,他那張黑臉上的胡子茬,就開始抖動,黑白的胡子茬,慢慢將它們生根的黑臉皮,逐漸地扯的更黑;眼珠子上面的核桃殼子,薄如蚊帳的皮皮,也像水泡過的大字本,寡白寡白的,雖然只有大指甲大小的那么一片兒這樣一塊,方圓也就半尺的版塊兒,倏忽間黑白來得如此分明,看上去,就卻真的是礙眼的心麻。其實,黑老漢,也就僅此而已,確實沒有過一次,伙伴們格外提醒的,什么黑動作,飛到我身體的任何部位!他的周圍,那五六個,也坐在椅子上,凳子上,很自如的,一大坪碗一大坪碗吃著,把我饞的直流口水的,我叫過爹呀姑的,打頭那幾天,不記得誰了,輕微異動了幾次,就幾次次的,叫我連連打著尿噤不過我可有準備,茅廁溝子邊,我悄悄演練過,我已經能夠,快速地起,我坐的板凳娃兒,防備哪位哪個方向,突然飛來地打砸呢!大約有一個星期的磨磨嘰吧?總算沒有意外。口福!美味且已經有安全感的口福!多么令人嚎笑不!記得那時,我是一個人,急急地跑到茅廁溝子邊上啊!對了!不是嚎笑真的是嚎哭的成就!算了算了,這點兒我編不圓款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誰也別笑話誰,換上誰的光景,免球不了,一場哭嚎的傷心……不過,是好男兒,才不哭呢!好男兒,就得有志,有志者,事就成,也是我媽媽說過的!膽子更大,方法更多簡直無時不在小腦袋中孕育餓了,我就把母親“不許丟我的人”的訓導,摔倒腦后,隨即就輕手輕腳地開了這黑大漢堂屋中間的神柜,每次都有腌白菜炒黑肉,或干蘿卜,蒜薹什么的!媽也!雖然都是半碟甚或只有一點湯水,可那味道,嘖嘖!真真是每次,都緊緊地咬著了我的舌頭!我敢打保票,當今華中市場,我的舌尖,品酒的準確靈敏度,百分之九十九,來自于此時親爺爺家,盤子底上的剩菜,對我舌苔上味蕾的巨大刺激和適時催育,于是,我爺爺的菜盤子,就成就了一個蓋世功勛,那就是為共和國培養了一名登峰造極的品酒大師,且大師是真真功及于華中方圓每瓶貴賤酒品所上的餐桌;(詳情專章再敘)老天佑我,我神往的第二步戰略,竟然又順利得手!哈哈!誰說小兒無謀?我的陰謀,不是在頻頻得逞么?而且,再一個驚人的發現:那神柜中間,并沒因為“被盜”而添加防范,一直讓我,就這么順當的屢屢得手,直到那年恢復高考,我得了回鄉青年全縣第一,于是我就鄭重考慮,省府讀書,哪里會再有,可資牙祭的親爺爺愛奶奶喲?可我不能不吃飽飯,這不,就為這,我就報了個糧食學院,品酒是學院品牌系的副課,記住記住,不做注釋的……之后,我才無可奈何地結束了這個盜剩菜如果有剩飯,也沒少順手牽羊……幾乎是斷頓不斷天的日常特務這是良心話:祖父仙逝,祖母被我接來與母親同住,祖母滿是皺紋的臉,竟然沒有顧忌爺爺的新喪,都笑平了;歡笑之后,拉了我,又哄著我,單腿跪在她老人家面前,奶奶才用單手,點著我的額頭,又雙手摸過了我,也已經是胡子拉碴的臉;奶奶的上下唇,已經緊貼著牙齦,可還是極其清晰的擠出了一句話,道破了這個天機:我就相信,你個小饞貓,既然比你的老子還會讀書,當然會是個更有良心的孫子;現在我老了,你還真給了,我個依靠!
可這并不是,激勵我成就的實在條件我的神奇的巨大成功,我靠的是我自己,一步步摸索的手段,解決了我個人的淺飽(沒有過這個經歷,是沒有基礎,發明“淺飽”這個成語的,更不可能知道,“溫飽”蘊藏的巨大幸福,和它帶給自然人的巨大尊嚴);這個意識,理論來源極其清晰:此時,還沒有給我留下“父親”概念的起碼輪廓;母親嘮叨多的:養兒不讀書,如同養條豬!至于,民以食為天,“大老爺們,還爭吃的不成,羞也不羞?”僅此而已。我奮斗的,具有我的人生,劃時代的淺飽階段,成人史上的現實意義,還有一條,絕難不寫,那就是極其震撼地啟朦了我的靈感,振奮著我在孩童時期,就對總結性作文能帶來如此豐厚的嘴頭子上的功利,產生了空前絕后的狂愛,及至一直保持到父親退休,省人事廳給我頒發“吃喝工程師”(糧油食品飼料工業工程師)之時,此時應該才能說,它的歷史意義,開始了轉折,那就是,我覺得我的作文風格,應該再有個新的套路!
上學,應該是母親一貫的養豬說養兒不讀書,如同養條豬,催化去的。起點是攆姐姐的路,記得那早,天上藍津津的,姐姐背上書包,我就不愿,單個照顧還有些奶腥氣的妹妹了!拉著姐姐的花布衫衣角,屁顛顛跑了兩里多路,那時叫“八隊”的保管室,馮老師,先是嫌我,掛著黑多白少的鼻涕,過來就四處找看,才又低頭,定住點,要聞我直抽筋的脖子,聞過,就說是我身上的騷臭,我想,極有可能,是這兩條理由,不要我報名,也不給坐位。馮老師真好,沒趕我出教室呢!“不要亂說亂動啊!你要能在教室,呆上一年,又能聽媽媽的話,學著洗澡,講衛生愛干凈,明年,老師就破例,錄你上一年級!”聽得似懂非懂,管球他呢?反正可以坐在教室,報不報名,都行。“得令!”我學《威虎山》小土匪的臺詞,回復了馮老師,就擠在姐姐椅子邊上,“咿咿呀呀”跟著學,有了考試,我就興奮,咋呼著,跟姐姐爭著做;滿教室說我討厭,成績出來,又沖我翻白眼;打算盤,我在姐姐邊上拔,撥得快些,得數都準;慢慢就有人搗我額頭:“你少牛!”我以為“牛”是果果類好吃的,最起碼是那個公社書記的兒子才有的,很好看的鐵皮子文具盒之類,就認真的說:“我一點牛都沒有,你們才有牛,你,我們一個隊上的,你的牛吃不完,給我一點吧?”我伸出了常見的,討吃的手,對準了只和我隔著兩個院子住的,我就有一點認識的那個大男孩;這些要大我三五歲的鄉里娃,互相瞪過,“哈哈哈哈”大笑著,“轟”地散了。我楞在原地,苦苦思索:“牛是啥好吃的呀?他們我,只準我比他們少,真的是我一點都沒有呢!又不給我一點點兒?讓我見識見識嗎!”“這娃子?還不是學生啊!可他比哪個學生,都考的好!看打算盤,這家伙,一盤就會!”我還不知,馮老師的話,是真是假?倒是隔兩院的那個大娃子,聽過這,最先和我搭伴了:“你教我打算盤,我給你說牛!”我聽成了“給你牛!”哈!能掙吃的了,我又能靠自己的本事,掙吃的了,沒敢大喊,卻有過望的大喜,不一會兒,我還真教他,直接的簡單的那種算盤加法練習題666,還真把他教會了;過來,我就催他:兌現!給我一個牛吧!他瞪了我半天,就像我們仰臉看天上極其稀奇的飛機:“真不知啊?”我覺得他要耍賴,正要伸了食指,刮臉羞他,卻見他長嘆口氣,才說道:“可見人占不全,好冬瓜呢!牛不是吃的果果兒是笑你裝大呢!裝大是要被老大打的,你個小崽子,經得起誰打呀?小心點啊?”“老大”,我知道,是我在八隊上學的時間中,唯一的拔河體育項目,每次,馮老師都管不住,二年級那個頭發里有疤的娃子,他總是,誰也不看,就惡狠狠的,站在他們那隊的頭一名,讓其他,幾個年級的聯合隊,沒拔就嚇輸了;不久我就知道,疤孩兒,是全教室,打架最狠的,他頭上,也是被別個大娃子,砸了個大洞,可他不怕疼,硬是攆上了那個大娃子,打出了還大些的兩個大洞,方才歇手;他要打我……我赫了一檔尿,太陽下自己光著屁股,田豁子那兒偷偷蕩去褲子上的濕尿印,借著太陽嗮褲子,沒想到,又把屁股丫子,也曬的焦疼了好幾天,從此只有找潛移默化的機會,去探索”牛“的真實含義,不敢明目張膽了……馮老師的話,也傳到了一墻之隔的太爺爺耳中,于是就有了那么一天,就有了那么一個叫太爺爺“爺爺”的人,和太爺爺談起了“牛”的“國娃子”,媽媽說,叫太爺爺“爺爺”的那人,是在很遠的地方專門教書的“肖老師”,“這個老師,是你的伯伯呢!”媽媽說這話時,少有的露出,我最喜歡看的,燦爛的桃花般的笑臉雖然這個笑臉,不能給我帶來大白肉絲不過,媽媽說的“伯伯”,我可知道,我們隊上的人,呲著多種牙巴骨嚼的,舌根子曳的就是,就是……就是和媽媽睡覺的人……其實,我早就察覺,這種表述極不明朗,也極不準確……我總結的,挖窩和撒種的,挑挑和吟糞的,都是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而這些男的女的,不是我的這個伙伴,就是我的那個鱉伴(一種紙質玩具)的伯伯和媽媽,向我這樣說,豈不是即直白又清楚,何必把那一起睡覺,說過一遍又一遍;說過,或傻笑,或奸笑,或“突突突突”不明不白的笑,真是好笑!一點也不像我的媽媽,是那種燦爛的啊!長大后我明白了,我母親的笑,是一種高尚的自豪的合理合法的充滿美好并能實現的向往的高貴的笑!我的伙伴兒們的伯伯睡覺,我見過很多,也真的,是跟他們的媽媽,間或也和小伙伴們,睡一起起一起的!這不是很平常嗎?真的沒什么呀?我眨巴著眼睛:真的!我的母親,平時,是沒有這樣的大人……母親很多時候,都是和我們,一起睡的呢!只是偶爾的時候,就是這個叫伯伯的人,來我們家做客了每次他來我們家,母親都給他做,比白肥肉更好吃的黑肉,還有一些叫不出名的盤盤兒,比待客還待客;客人很少在我們家睡,為他,姐姐和妹妹,要到我的小床上,母親還讓我,陪伯伯先睡,自己“嚓嚓嚓”還要剁過很多的豬草,我就在這“嚓嚓嚓”中做夢了;天麻麻亮時,是我習慣的撒尿的時間,我奇怪母親怎么也睡在我的身邊,母親好聰明啊!就猜到了,就要囑咐我:這種睡法,是我們家天大的秘密!好孩子,是絕對不能給其他人說的!兩星期為限,沒人傻笑我們家,就是真的沒說,就可以獎半勺肥肉丁加蘿卜片……其實,那半勺肥肉丁,或者半勺凈凈的蘿卜片,也就成啊!我的記憶,并沒有兌現過,但我也沒有報復過母親的食言……母親囑咐的,我也換不來吃的,你就想套過去?沒門!心里想,原來母親,真的也有一個,和她睡的,還能讓她提起他,就純真地露出桃花般笑臉的大人,而這個大人,是他?我當時,很是疑惑的很長時間地盯著他,他有什么長處,能讓我的母親,笑的像桃花那樣好看呢?就像他深感驚訝地看著我;不過,他的驚訝,沒有我停留的持久,就轉成了對我的“考察”,結果,他低了頭,瞪著眼,我分明看見,那兩顆黃晶晶的眼珠子,就落在我的鼻子上,大男人,聲音也還發顫:“除法,算盤除法,就除法,你不會了?那我一定要,找個老師,教你學會打除法!”旋即,這個在我們家,顯然是說一不二的男人,沒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見,就霸道地做出了把我帶走,帶在他身邊的決定……
于是,我開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呼呼弄弄”的離開家媽媽,姐姐妹妹和我,是我此刻的“家”的完整意義;離家的感覺并不是很好;仔細算起來,那時我應該六歲了,我的伯伯,三十歲。
這是我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姐姐妹妹的最初的記憶爺爺奶奶,我還在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我八歲那年,親爺爺十字鎬砸過二爺爺,親爺爺也把我接過去,對我說……我才徹底搞清?而父親的概念,因為來的最晚,也來得極其突兀,所以,此時我對于他,應該也還是在極盡解疑之時。
父親將我帶在身邊,很是給我了幾手分外的新奇感受,當然也有幾點朦朧的翹腿記憶;最難忘的,是別過煩了五個多小時的班車,蹬下公路,穿過幾十步亂草叢,來到糞桶深的河水邊,父親脫了外褲,把藍生生的秋褲卷到大腿之上,脖子上掛了行李,才把我背在背上,徒步涉過馬欄河流域的珠藏洞河段那時攔河發電還沒興起,馬欄河流域時常有小船穿梭正是桃花盛開,乍暖還寒的時候,我在父親的背上慫恿著,“別動!”父親命令我;我怎能不動?我看見父親的膝蓋旁,成群的桃花魚,一乍多長呢!這可是我家房后,竹園邊上,那條大渠里,通常是發大水后,才能逮到的最珍貴最難見的魚種啊!有幾次,分明是我先發現的,可我,打不贏那些,據說都是,能吃到飽飯的娃子,他們好有蠻勁啊!有一次,那個和我玩過家家,給我做新娘子的倆娃子,豬寢圈“新房”里還給我咬耳朵,長大了真的要給我做媳婦呢!可她,是在我對她驚叫以后,比我整整晚兩眼,才看到我指給她的,那條半乍長的桃花魚;可也是她,劈手一掌,就把我打出丈吧遠,我眼睜睜看著她,搶走了我的那條桃花魚;我恨死她了,從此再沒跟她玩過過家家,并發誓,從今往后,再不讓她,做我的新娘?哼!看你還搶不搶?……此刻,在父親光滑的膝蓋上下,肆無忌憚,旁若無腿,歡快的游弋的桃花魚,一會兒俯身閑情,一會兒側身搖翼,胸部的粼粼桃花,陽光下河水里光彩炫目,我的媽呀!這真應該是我的人生,第一個極其極其亢奮的時刻!我恨不能,這就跳進河里,逮住它幾條終于沒能拽過父親鐵鉗一般的雙手;中午,就在珠藏洞河畔的小學就餐;我看父親,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抵著我的額頭說:“這是犬子,說來也奇!我教了這么多年的書,還沒見過,這么會學的孩子!”說著,父親就擺弄著他的絕技:一會兒就出了從百開始,到上億的加減法!據說,我根本就沒有筆算,一鼓作氣就寫出了答案;瞪眼的一位老師,又瞪了一遍答題,不吭聲的望天;另一位老師直咋呼:“做大菜!做大菜!招待神童!”說時,一陣上課樣的鈴聲響起,那老師又慌不擇路地說:“接個電話?就來!”我眨巴著眼睛,驚得呆了,這兒咋這么多怪球玩意兒啊?剛才什么大菜,又是狗球吊的神童,還來什么電話?電話?電話?小學校啊?竟然也有,電影上才有的電話;一會兒明白了一宗,大菜,是一大塊,總比大人巴掌還要大的,像大白肥豬肉樣的又比那東西粗糙些那位接電話的老師,把它放在砧板上,劃口子撒鹽時,我又看見,那上面還有,母親給我接棉襖用的大針,那么長,那樣粗的白骨刺,在那肉中藏著“得駕!”一定是魚肉,一定是我,在我家后竹園邊,那條大渠的蕩子里,我抓到過,吃過了的,不比桃花魚差多少的水葫蘆子一樣的魚肉!想必就是那位老師說的大菜了!可魚肉怎么是方塊兒的呢?我們家時常沒有大男人;我們鄰家,特別是有使牛匠的人家,泥巴田里,莫說抓魚,蝸牛土鱉甚至很金貴的烏龜,好多被梨出或耙到;做魚吃,太平常了,我懶得寫!熬鱉湯燉全龜,因為有“崽子吃了不撐皮(包皮),片子嚼了難開翼(生孩子)”的忌諱,母親就不讓我,沾到它們的腥氣;但我知道它們的做法,看我教你:添一淺鍋水,把洗凈的土鱉或烏龜,放進鍋里,蓋上木鍋蓋,壓上一個十來斤的大石頭,過來,鍋蓋下就有“糊隆,糊隆隆”的聲音,問過母親,想是那畜生,逃生的摸爬唄!及至鍋下烈火升騰,就有六八聲“嘣噔,嘣噔噔”的撞擊,也只是一會兒,就再不見,鍋蓋蹦跶了,只剩下“撲突突”的老師教唱歌打拍子樣的顫動鍋蓋要漏氣唄!再來就有催人的“得駕!得得駕!”的流口水的噴香……見過老師們的廚事,和我寫的這些,就差“糊隆“”糊隆隆”和“嘣噔嘣噔噔”的聲音,鍋蓋“撲突突”的,也打拍子呢!別的?也無差異嗎!但是可以確認,不是我們老家,那種極其珍貴的金龜銀鱉!又沒有魚頭魚尾巴,怎么還格外“大小”菜呢?我的問題還沒吭嘰完,老師們就“哈哈”大笑著說:“神童,也有失格的時候!大魚呀!珠藏洞河里,土生土長的,很大的桃花魚呀!一條,就能切成這樣的十多塊呢!做大菜時的上好原料!不過不要緊,看你這神才,你今后,一定有能力,吃到大這十倍百倍的魚呢?”話音落時,鍋蓋揭開,那位老師,雙手各墊一塊抹布,噓著氣,就從鍋里,端出了盤子,和那盤子上的方塊大魚;頃刻,我的視線凝固,“大魚,果然是大魚,而且確實,是如此大的桃花魚!”魚肉啊!魚肉!魚肉緊緊地吸引了我的眼球,很長時間都難挪開!什么神童神才見鬼去吧!我只對眼前香噴噴的大魚,直接向往!我還對十倍百倍更大的魚,間接萌芽了渴望!現在,我確信,是眼前的父親,現在和將來,直接和間接,對我都異常重要,不是他,誰還能給我機遇,見到如此大魚?而且,我認為,馬上就可以吃到其中的一種大魚肉了!我要抓住眼前的機遇,我不能稍許怠慢可能的美味!“招待神童”,什么叫神,與我何干?至于那童,我想絕對是瞅準我的,“在場的,兒童,可就只我一個!”“得駕!”招待我呢!
動筷以后的情景,不好意思寫出,嗑請看官,也別難為我,我只重復,哪位老師?說過的一句話:“好客兒(吃)得”!啊!我還是看見了,也是那位,說要“招待神童”的老師說的以后聽父親的墻根,他給老太爺爺的悄悄話:“這娃子,一頓吃了人家,珠藏洞學校的一斤大魚,還吃了一大坪碗,干飯!”我還聽見太爺爺自豪地輕輕笑著:“我的重孫子!肚量大著呢!”終究還是孩子,領會的意思,飯量大唄!
這些陳谷子亂芝麻,應該屬于漚黃變質的米粒兒,可是,于我的生命歷程,它卻是金子般的碑記;因為,跟定父親,就會得到很多,我很感稀奇和熱烈接受的東西,又不需要,再去冒那被砸頭的危險,偷食剩菜剩飯樣的雖然也有,父親大意的時候,要我餓昏過頭?可終歸是少數……堅定熱乎父親愛我的心,簡直成了我根深蒂固于心的現實抉擇!老實說,此時的我,并不知道,世上還有,需要個人努力的意識!
(主要故事作者親歷,次要情節服從虛擬,如有雷同,恭請看官禮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