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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沐風苦笑無語。說是賜宴,但他飯還沒吃一口,酒也沒喝一杯,就又被朱元璋召喚到了御書房去。走出東宮的時候,天色已經黑蒙蒙了,放眼望去,四周寂靜無聲,這萬千的宮闕深處閃爍搖曳著,給人一種陰森冷漠之感。
看著林沐風跟著朱元璋的貼身太監之一、綽號叫小六子的內侍走出了大殿,朱嫣然突然眉頭一皺,吩咐一個宮女端著一盤小點心就追了出去。
淡淡的夜幕中,小六子手執粉紅色的燈籠在前面引路,林沐風高大挺拔的背影影影灼灼晃動著。朱嫣然看的癡了,見林沐風漸行漸遠,這才醒過神來,邊追邊高聲呼道:“沐——林生員!”
林沐風心頭一顫,停下了腳步。昏暗的月光下他慢慢轉過身來,躬身道,“公主殿下!”
“你,你在這路上用些點心吧……”朱嫣然從宮女手中接過那盤點心遞了過去,“小六子,你且在一旁等候!”
朱元璋的御書房在后庭。其實,就是一間小型的殿宇。進得御書房,林沐風心里頗為感嘆,難怪史書上說朱元璋是歷史上少有的勤政皇帝,事無巨細皆要親力親為,每天都要批閱奏章上千條,幾乎不知道休息。皇帝能做到這個份上,也實屬難得可貴了。
書房內到處都是書籍,桌案上擺滿了一摞摞的奏章,朱元璋埋首在奏章之中,手執朱筆聚精會神的批閱著。一側地燭臺上。紅燭透亮。將他那張蒼老地面容映照的格外清晰。此時此刻,他才真正像一個年邁的老者,而不是一個皇帝。
林沐風心中感慨,一時間忘了禮儀。小六子惶恐地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襟,他這才醒悟過來。跪倒在地高聲呼道,“皇上圣安!”
朱元璋伸了伸后背,抬起頭來,溫和的一笑,“平身,賜坐!”朕何以要賜宴東宮了?”朱元璋放下手中地朱筆。從小六子手中接過精細的青花瓷茶杯。小啜了一口。林沐風看得清楚,這一定是景德鎮一帶瓷窯所產的青花瓷,瓷質比北方瓷要來得細膩圓潤,而且造型帶有濃郁的江南風情。青花瓷在明初還不流行,直到后世的宣德年間,才漸漸走上頂峰。所以,明朝的青花瓷以宣德青花瓷最為有名,是現代社會收藏家們趨之若鶩的瓷器精品,林沐風家里就有一件精美地宣德青花瓷碗。價值超過了十萬元人民幣。
“沐風明白了。”林沐風地眼神從朱元璋手中的青花瓷杯上收了回來。
“哎……允汶年輕氣盛,一心要裁撤藩屬,他豈能明白朕的苦心……林沐風,你給朕說說看,這裁撤藩屬護衛軍馬之事。朕準還是不準?”朱元璋嘆息一聲。
“皇上英明。沐風以為,藩屬護衛裁撤不得。”林沐風梳理著思緒。小心翼翼的回道。
“哦,為何?”
“皇上,藩王是皇上的親子,有皇上天威在此,他們絕不會有貳心。”
“這,朕也知道。但,朕要是歸天之后呢?各地藩王一個比一個勢力強悍,以允汶這柔弱的性子,豈能壓制的住?都是朕的子孫,一旦離心離德,大明江山不穩哪!”
“沐風覺得,可以徐徐圖之……”
林沐風的話剛說完,見朱元璋緩緩從座椅上起身,“黃子澄和齊泰兩人又在煽動允汶裁撤藩屬了吧?此二人,可做忠臣,但絕不宜做重臣。他們地目光太狹隘,書生氣太重,成不了大事。”
“倒是你……”朱元璋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頗有幾分見識。那個,什么煮青蛙來著?”
林沐風暗暗心驚。盡管他心里有數,朱元璋的耳目甚多,但沒想到,就連他深愛的皇太孫宮里也布下了他的眼線——這大明朝廷,這宮里宮外,還有多少事情他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他不想過問?
“回皇上,是溫水煮青蛙。”林沐風也起身躬身道。
“不錯,不錯,這個典故很好,很妙。”朱元璋贊許地投過一瞥,“日后,你就用此等典故對允汶細加開導……”
朱元璋地目光落在墻壁上的一幅畫上,目光游離著,“朕知道,時下有不少臣子包括允汶在內,都在私底下抱怨朕廣為封賞皇子為各地藩王,造成了今日之藩王尾大不掉地局面,為大明江山留下了隱患……可是,朕的心思他們不懂。林沐風,你懂朕的心嗎?”
熟知這段歷史的林沐風心里跟明鏡似的,朱元璋兒子甚多,他之所分封諸王,要說沒有私心,那是不客觀的,但要說是全部出于私心,那就很是偏頗。他定了定神,朗聲回道,“皇上,沐風知道皇上分封諸王,意在安定塞疆,確保大明江山萬年永固,而并非是為了讓皇子們逍遙自在,坐享富貴!”
朱元璋眼前一亮,緊緊盯著林沐風,淡淡道,“此話怎講?”
“皇上,諸王分封之地,多數在邊疆塞外之地,如秦王,燕王,太原、大同、北平,這些都是我大明的邊疆屏障。如果皇上有意恩賞皇子,大可以將皇子分封在江南等富庶之地。”林沐風微笑著道。
朱元璋深深地望著林沐風,猛然擊掌,長嘆一聲,“朕之苦心,滿朝上下無一人能知,只有你識得朕的良苦用心!無數肱骨老臣,不盡功臣名將,倒還不如一個少年孺子,朕之心痛遺憾如斯!”
林沐風趕緊躬身,“皇上,沐風淺見……”
“朕老了,所以朕有些迫不及待了……”朱元璋霍然轉身,走回座椅上坐下,大聲道,“允汶,你出來!”
朱允汶從屏風后面轉過身來,跪倒在朱元璋案前,“孫兒見過皇祖父!”
“允汶,朕跟林沐風所言,你可聽清楚了?”朱元璋嘆息道。
“孫兒慚愧,皇祖父的教誨,孫兒今后當牢記在心!”朱允汶面色漲紅,小聲回道。
“林沐風,你過來!”朱元璋擺了擺手,“你且在朕的面前,拜過允汶!”
林沐風聞言只得過來,跪倒在朱允汶跟前,“沐風拜見皇太孫殿下!”
“林沐風,你且記住,自今晚起,你便是允汶的臣子,恪守你的誓言,朕保你林家子子孫孫永享富貴。否則,朕絕不饒你!”朱元璋厲聲道。林沐風聽了卻心里暗笑,你要是死了怎么不饒我?
“皇上,沐風自當為皇太孫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林沐風無奈的表著忠心,重復著這已經重復了好幾遍的“誓言”。
林沐風當晚被恩準留宿東宮。一連十幾天下來,他一直被朱元璋命令留在宮中,與朱允汶一起談天說地,談文論武,品茶作畫。天漸漸冷了下來,又是一年冬季到來,眼看著這山東鄉試(改期后的)迫在眉睫,可朱元璋還是沒有放林沐風出宮回山東參加鄉試的想法,朱嫣然心里十分焦急,就連朱允汶也有些詫異。皇祖父擺明了是要林沐風入朝輔佐自己,但他如果不參加科考何以入朝為官呢?
終于有一天,朱嫣然再也忍不住,跑去朱元璋的御書房里“提醒”了一回,但朱元璋卻是笑而不語。朱嫣然沒有辦法,悻悻的又跑到東宮,要朱允汶再去“提醒”。在她的“鼓吹”下,朱允汶也跑了一趟,可惜,朱元璋依舊是沒有任何“開竅”的跡象。
朱元璋意欲何為?誰也猜不出來。即便是林沐風,也摸不著頭緒。當然,對于他來說,也只能默默等待。
還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
這一日早起,林沐風暗暗一笑,心道,是時候了,大明瓷行的南京總行就在這幾日可以開業大吉了。他早早的等候在了東宮的大殿門口。他知道,朱允汶甚是勤勉,每日紅日初升,他便會召自己在大殿談論國事和詩文。
“哦,沐風,你倒是早啊。”相處了這一段日子,兩人相處頗為融洽,再加上朱允汶為人隨和,沒有皇太孫和未來皇帝的架子,在這稱呼上也就親切隨便了一些。
“殿下,沐風今日想跟殿下告假,出宮去跟幾個從人交代一些私事,不知可否?”林沐風深深一禮。
“也好,你入宮多日了,也免得你家里人擔心。去吧,本宮派人送你出宮,過幾日,你再持我的令牌進宮來便是。”朱允汶微微一笑,半開玩笑道,“就怕是你走了,我家妹子要向我要人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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