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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章 一個人的恩科殿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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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臣聽了,殿中響起一片驚嘆聲。此楹聯當真是非同小可,寥寥數語將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一一涵蓋在內,書乃指尚書,易指易經,騷乃屈原之離騷辭賦,莊乃莊周之學,漢文集儒文化之大成——要想對仗工整的對出下聯,難度太大了。就連朱元璋都吃了一驚,暗暗掃了曹鏈一眼,心里也自是奇怪,這曹鏈啥時候這般博學了,居然還出得一個如此深奧精辟的題目。他哪里知道,這曹鏈為了應對今天的恩科殿試,讓自己的幕僚翻了一個晚上的古籍,才從一本宋時的典籍中查出了這首殘缺的楹聯,且只有上聯沒有下聯。

  林沐風倒吸一口涼氣。曹萱得意的撫須大笑。

  “讀書取正,讀易取變,讀騷取幽,讀莊取達,讀漢文取堅,最有味卷中歲月……”在無數雙眼神的投射中,林沐風眉頭緊皺。此時此刻,是考驗他國學功底的時候,詩詞尚可以剽竊,但對對子可全憑臨機應變和平日里的豐富積累。

  他在紅色的地毯上踱步,曹鏈哈哈一笑,“林沐風,這回不要求你七步成詩了,本官給你一刻鐘的時間,對不上來,這一題就算你不過。”

  方孝孺在一旁嘆息一聲,此對太難矣。即便飽學之士如他,臨陣磨槍恐怕也要難堪當場。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大殿中的眾臣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就在包括朱元璋、方孝孺等在內的大多數人都認為林沐風此題將會交白卷的時候,林沐風突然一個轉身,目光炯炯的盯著曹鏈,朗聲道,“曹大人。我對——與菊同野。與梅同疏,與蓮同潔,與蘭同芳,與海棠同韻,因自稱花里神仙”。

  妙啊!

  絕了!

  殿中頓時又是驚嘆連連。很多人投向林沐風的目光中不由多了深深地震驚,此人當真是了得,可謂是百年難得一見地奇才啊!

  朱允汶大喜,哈哈大笑,向朱元璋躬身道,“皇祖父,曹大人的上聯說讀書。說的是《尚書》、《易經》、《離騷》、《莊子》和漢代詩文。各具特色,宜以不同方法讀之,方可取其精粹。林沐風的下聯則說賞花,分別指菊、梅、蓮、蘭和海棠,各有其品格,宜仔細觀賞品味,方得其妙趣。此聯工巧別致,讀來令人贊嘆。”

  朱元璋霍然站起身來,開懷大笑。“妙極,來人,賜林沐風御酒一杯!方孝孺,這回該你出題了。”

  方孝孺剛要說什么,沐陽侯耿炳文大踏步走了出來。悶聲行禮道。“皇上,臣聽聞這林沐風文武雙全。今日既然是朝廷恩科殿試,臣想與這林沐風較量一下武藝!”

  朱元璋微微一笑。朱允汶眉頭一皺,“沐陽侯,此是朝廷開恩科取士,又非選拔從軍將軍,比較什么武藝!”

  “皇太孫殿下,既然是皇上不拘一格選拔人才,又讓臣等隨意出題,臣乃是武將,不懂吟詩作對,只會上陣殺敵——這林沐風不是文武雙全嗎,當著皇上和諸位大人的面,讓炳文與他考校一番,也看看他是不是欺世盜名之徒!”耿炳文振振有詞。他根本就不相信,一個讀書地秀才,還敢上陣殺敵。面對刀槍劍戟,不嚇尿褲子就算是膽大的。

  朱元璋望著林沐風,“林沐風,你可應承?如果……”

  朱元璋的意思是你如果不行就算了,由朕來替你推了。你畢竟是文人,就算是懂些拳腳也絕對贏不了久經沙場的驍勇戰將耿炳文哪。

  屏風后的朱嫣然氣得俏臉煞白,低低罵道,“耿炳文匹夫,簡直是豈有此理!”

  林沐風環顧著表情不一的大明眾臣,心里的怒火漸漸升騰起來,心里罵道,“這是恩科殿試嗎?簡直就是刁難老子!”回過頭來,眼角地余光瞥見曹鏈臉上地那一臉陰險得意,他氣不打一處來,翻身跪倒在地,“皇上,沐風愿意與沐陽侯爺較量一番。”

  朱允汶嘆息一聲,緩緩道,“沐陽侯,林沐風,此是大殿,動不得刀槍,你們就比試一下拳腳吧。”

  耿炳文答應一聲,向朱元璋告罪一聲,脫去外面的官袍,露出一幅精干的短打裝扮。他傲然向林沐風點了點頭,“林生員,本侯也不占你便宜,只要你能在本侯拳腳下支持十個回合,就算你贏。”

  林沐風也沒脫衣袍,淡淡一笑,略一抱拳,“侯爺,請了!”

  見自己的“忍讓”換來了林沐風的狂妄自大,連外袍都不脫,耿炳文憤怒的瞪了他一眼,也不說廢話,上前就是虎虎生風的一拳,只擊向林沐風的面門。

  林沐風知道,憑力量,他根本不可能是耿炳文的對手,畢竟人家是身經百戰地將軍。但他卻有更大的優勢,就是靈活。耿炳文身材矮胖,在身體的協調性上比林沐風差了不止一籌。

  林沐風瞬間側身避過耿炳文的拳風,閃電般伸出手去,抓住耿炳文擊來的拳腕,順著他地沖勁順勢向前一帶,然后探出左腳,耿炳文一個踉蹌被絆倒在地,栽倒在紅地毯上。

  不知是誰率先發出一聲哄笑。殿上,包括朱元璋在內,都先是吃驚,繼而大笑起來。朱嫣然躲在屏風后面,狠狠地捶了一下屏風,“活該!匹夫!”

  耿炳文面紅耳赤地爬起身來,吼道,“你使詐!”

  “侯爺,在下何曾使詐來著?要不這樣吧,再來一次。”林沐風低低冷笑。

  耿炳文站好馬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定住了身形,吐氣開聲,猛然向林沐風胸口擊出了一拳。這一拳。裹夾著無盡地怒火。拳風凜然,殿上哄笑的眾臣頓時安靜下來,方孝孺等人禁不住為林沐風捏了一把冷汗。耿炳文的功夫如何,他們焉能不知,當年他曾經一人一馬在張士誠地數萬騎兵中殺了個三進三出。可是大明赫赫有名地猛將啊!

  林沐風面色凜然,隨著耿炳文拳風的擊來,身形猛然后仰,使了一個鐵板橋。耿炳文的拳風順著林沐風的胸口滑了過去,還未收回拳,就見林沐風身形如游魚一般向后一個倒翻,雙手在地面上的紅地毯上用力一撐。雙腿如同旋風一般奮盡全力地蹬在了耿炳文地胸口上。

  “吼!”林沐風低沉的吼聲響起。耿炳文蹭蹭蹭倒退了幾步,收不住腳步,噗通一聲坐在地上。

  朱元璋緩緩走下皇臺,淡然笑著,“諸位臣工,還有誰要出題來著?”

  方孝孺猶豫了一下,起身向朱元璋躬身施禮,“皇上,臣的題目還沒有出。”

  說完。方孝孺從身后抽出一管墨綠色的竹簫來,朗聲道,“皇上,各位大人,前些日子希直偶遇林生員。從林生員那里學得一首奇曲。今天希直就現場吹奏一番……林生員,久聞你書畫兩絕。本官的題目是,你要在我簫聲未盡之時,根據簫曲的意境作畫一幅,可否?”

  “謹遵學士大人之命。”林沐風平緩了一下情緒,走到了桌案之前,這是他的強項,這首曲子又是他所熟悉地東西,作畫一幅自然不是什么問題。他向方孝孺感激地投過一瞥,他知道,這與其說是考題,不如說是方孝孺見大局已定,為他進行錦上添花罷了。

  方孝孺古樸悠揚的簫聲響起,林沐風揮筆如風。一彎幽深的碧江綠水,一座小橋,一艘烏篷船,岸邊,在綠樹掩映之中一座古寺在清冷的月光下露出了一角。抬頭望了望完全沉浸在美妙韻律之中的眾人,林沐風刷刷幾筆,用他所擅長的行草在畫上題下了張繼的那首千古名句: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小六子手執林沐風所作的字畫繞場一周,眾臣看了默然無語,林沐風的書畫功夫那是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地。即便是齊泰和黃子澄,自詡才子,也只能暗暗自愧不如。

  方孝孺拜倒在朱元璋的面前,呼道,“皇上,臣請求皇上將林生員這幅字賜予為臣留作紀念。”“也好,此書畫乃是你二人聯合所作,朕就賜了你。來人,賜方孝孺。”朱元璋清冷而又威勢勃發的蒼老眼神在大殿中逡巡著,半響才沉聲道,“今日恩科殿下,到此結束。當著滿朝文武之面,林沐風一一過關,朕心甚慰。該考的都考了,不該考的也都考了,如此一來,眾臣大抵也不能再說朕有所偏私了。”

  眾臣凜然,一起跪拜在地,齊聲高呼,“皇上圣明!”

  朱元璋微微一笑,突然大聲道,“山東益都縣生員林沐風上前聽封!朕今恩科殿試,特賜爾恩科狀元出身,封從5品東宮侍讀學士、東宮侍衛統領,賜金牌一面,寶劍一柄,絲絹50匹,黃金500兩,宅院一座,家奴十人。”

  林沐風這才松了一口氣,叩首謝恩,“臣謝主隆恩!”

  眾臣大吃一驚,這封官倒也罷了,還賜了他金牌和寶劍,這可是大明開國以來未曾有過地事情。即便是當初那些功臣宿將,也沒有這種榮寵。

  但此刻,眾人皆知朱元璋在興頭上,誰敢去觸他地霉頭。就算是曹鏈,也不敢做聲,只能眼睜睜、憤憤不平的看著林沐風成了最后地大贏家。只有方孝孺一皺眉,膝行上前,呼道,“皇上,臣以為,加封林沐風官職實至名歸,但御賜金牌和御賜寶劍——恩寵過重啊,皇上……”

  朱元璋柔和的看著方孝孺,淡淡一笑,“起來吧,其實,朕的金牌早就賜予了林沐風,只是他從來沒有拿出向世人招搖而已。當日,他蒙冤入獄,被誣指謀害民女都沒有以朕的金牌保命……你們當中,可有幾人能做到?”

  眾人悚然一驚,竟然是早就賜了?

  朱元璋轉首望著林沐風。“林學士。上前去,當著朕跟滿朝文武的面,叩拜皇太孫!”

  林沐風呆了一呆,心里苦笑,朱元璋啊朱元璋啊。果然是帝王心術深不可測,這樣一來,你就把我死死地與朱允汶捆綁在了一起,等于向普天下宣告——林沐風,是朕為皇太孫朱允汶選定的輔臣!從此,也就等于是將林沐風推向了與朱棣為代表的各地藩王地對立面上去。

  滿朝文武都不是傻子,見此當然明白了一切。搞來搞去。是為朱允汶選了一個絕對地心腹近臣。林沐風無言的走過去。跪拜在朱允汶的面前,朗聲道,“臣拜見皇太孫殿下!”

  朱允汶呵呵一笑,伸手扶起他,“林學士,你我自金陵詩會起就一見如故,本宮一直想要你進東宮伴讀,如今本宮終于得償所愿,心里甚是高興。”

  望著朱允汶春風一般的笑容。林沐風感到心里一暖。朱允汶為人寬厚仁德,當皇帝這是弱點,但做人,這卻是優點。也罷,自己今后就竭盡所能盡量幫他渡過被趕下臺的悲慘命運吧。好在。此刻離朱元璋歸天還有將近兩年。還有充足地時間來準備一切。

  歷時三個時辰的朝會,林沐風一個人的恩科殿試終于結束了。

  林沐風跟著朱允汶走出了文德殿。遠遠的看見一身華麗宮裝的朱嫣然笑吟吟的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先是向朱允汶躬身一福,“恭喜王兄今日得一肱骨重臣。”又向林沐風微笑著,“沐風,皇祖父封你的官職好奇怪哦,既是侍讀學士,卻又是侍衛統領,這到底是文官還是武職呢?”

  林沐風正要說話,突感背后似是有一道有若實質地凌厲目光掃了過來,心頭一動,也沒回頭,當即跪倒在地,高聲道,“皇上隆恩,沐風不勝惶恐。殿下,臣今后當恪守誓言,為殿下赴湯蹈火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呵呵,沐風,言重了,言重了,你在本宮身邊,本宮也好有個伴,凡事我們都有個商量不是?什么赴湯蹈火肝腦涂地地,以后不許再說這些話了。”朱允汶苦笑著拉起林沐風,突然看見了朱元璋在幾個太監宮女的簇擁下就站在了不遠處。擔不起這沉甸甸的大明江山哪!故而,朕費盡心機為他選了林沐風這個輔臣,但朕又擔心,主弱臣欺啊,有朕在一切都還好說,一旦朕歸天,朕……嫣然,你的心機智謀都足以當大任,朕希望你能給朕永遠的看住林沐風!如若他有什么不軌,你要以大明江山為重,記住了嗎?”朱元璋長出了一口氣,緩緩道,聲音低沉而又疲倦。

  “這?”朱嫣然先是一呆,繼而狂喜,連連叩首在地,“孫女多謝皇祖父恩典!孫女多謝皇祖父恩典!”

  朱元璋心里暗暗苦笑,憐惜地望著朱嫣然激動的神色,伸手想要撫摸一下她的臉頰,但卻無力的垂下手去。他冷笑一聲,“你切莫誤會了朕的意思。”說罷,也不管跪在地上地朱嫣然,帶著宮女和太監們揚長而去。

  朱嫣然半響才從地上起身,望著朱元璋遠去的蒼老背影,眼圈一紅,心里默默道,“皇祖父,嫣然懂得你的良苦用心。你放心好了,嫣然就是豁出命來,也要讓林沐風效忠王兄一輩子……倘若這個冤家有了貳心,嫣然就跟他同歸于盡,到陰曹地府去做一對苦命鴛鴦。”

  一陣凄冷的風吹過,朱嫣然陡然一個激靈,趕緊裹緊自己的裘皮披風,望著東宮地方向,眼神中又充滿了柔情,“走,隨我去東宮——不,隨我回宮!”此刻,身著一身嶄新官袍地林沐風匆匆出了午門,向宮外行去。跟在他身后的,還有一個太監和幾個東宮地侍衛。沒有別的,他要出宮去“查收”朱元璋所賜的宅院和家奴以及金銀賞賜。據說,這座宅院是潭王朱梓遺留下的舊宅。

  說起這潭王朱梓來,他的身上還蘊藏著一段歷史的謎團。朱梓是朱元璋第八子,洪武二年九月生,次年被封為潭王。洪武十八年十二月到封地湖廣長沙府。他機敏好學,善文章,常召集府中儒臣宴飲,并讓他們即席賦詩,親自品評高下優劣,優者賞以金幣。王妃于氏是都督于顯的女兒。洪武二十三年,于顯之子寧夏指揮于琥被卷入胡惟庸案,旋即被殺。朱梓聞訊后非常緊張。朱元璋派人對他進行安慰,并召其入京,結果使朱梓更加害怕,便與王妃于氏一起自焚而死。由于無子,封國被除。

  這是《明太祖實錄》和《明史》對朱梓一生的記載。如果仔細推敲,就可發現這一記載存在問題:首先,朱元璋對兒子雖然要求十分嚴格,但俗話說得好,“虎毒不食子”,他對兒子的為非作歹至多就是警告一下。三子晉王準備謀反,朱元璋都原諒了他。這樣看來,即使朱梓岳父一家真的追隨胡惟庸謀反,他受株連的可能性也不大。作為朱元璋的愛子,這一點朱梓應該清楚。他身后的退路依然寬廣,根本沒必要合家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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