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將陳琳叫了進來,吩咐他讓御廚準備宴席,然后送到慈寧宮。
陳琳不敢怠慢,立時叫了小黃門,將皇命叮囑下去。
趙禎這才起身整了下衣襟,對范宇道:“安樂侯,我們現在便去。今日我們兩人同去,想必也能給娘娘一個驚喜。”
“官家想的周到細心,臣不及也。”范宇躬身道。
他可不能搶官家的風頭,伴君如伴虎,在官家面前還是老實一些的好。
“陳琳,擺駕慈寧宮。不用讓人迎駕了,我們直接過去便是。”趙禎今天心情不錯,倒不是范宇入了宮。
實際上趙禎對于范宇,多少有一絲絲嫉妒的。有這小子在,便分薄了生母與他之間的感情,要說不惱火那是假的。
只不過趙禎也是個講道理的,總不能因為生母更與義子更親近一些,便將范宇治罪發配或者殺了。
范宇卻不知道,自己的官家義兄在想什么。他和趙禎在一起走路,都要小心的落后半步,以免犯了僭越的錯。而且要與官家一同用飯,這讓他有些不自在。
大宋的皇宮并不大,兩人出了崇政殿,走了片刻就來到了慈寧宮外。
陳琳回身看了一眼官家,卻發現官家并沒有讓他去通稟的意思,便接著往里走。
等到官家這一行人到了慈寧宮內,便聽到到鼓樂聲不斷。
正殿外的小黃門看到官家一行,立時行禮,還沒開口,便被陳琳抬手制止。
趙禎對那小典門打了閃開的手勢,便領著范宇往正殿里走去。
過了正殿,在后面的天井中搭了一個一尺來高的平臺,臺下是樂工,臺上面有一男一女,正在唱曲。
而李太后,則在寧總管的伺候之下,正坐在桌子前聽曲子。
“……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春風桃李花開夜,秋雨梧桐葉落時。西宮南苑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梨園弟子白發新,椒房阿監青娥老……”
臺上的女子唱的正是長恨歌中的一段,聲調婉轉曲折,卻是難得的好嗓子。
女的唱完,那男的開口接上,“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剛唱了半截,兩人都看到趙禎,便急忙停下,對著官家行禮。
寧總管一抬頭,也看到了官家一行,趕忙行禮,并對李太后道:“娘娘,官家與安樂侯來了。”
李太后抬手擺了擺,對唱曲的一班人道:“你們唱曲都辛苦了,一鳴,帶他們出去領賞。來人,給官家和安樂侯看座。”
得了李太后的吩咐,宮中的小黃門與宮女們立時忙起來。
“娘,我自己來便可。”范宇看到官家沒啥反應,他便上前去,搬了兩張椅子放到義母的身旁。
陳琳看得眉頭直跳,這位安樂侯可以啊,在官家面前對著官家生母賣乖。官家要是看你不順眼,你可就完了。
范宇自己可沒想這么多,他與趙禎成長的環境沒有半點相同之處。官家自小就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還人人都要敬著。行走坐臥都要有章法禮儀,內外臣工都在盯著,人顯得不是那么活泛。
可是范宇不一樣,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百姓之家,待人接物自然沒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意思。受到的教育,也是要對人熱情真誠,做事情要親力親為手腳勤快才對。
雖然現在范宇已經被封為安樂侯,卻也沒有半點侯爺的覺悟。哪怕是自己的府中,若大的五進院子里,也只有陳芳陳圓和王小丁三個仆役。
現在親自去搬椅子,范宇一如在草橋鎮時的樣子,卻并沒把自己當了外人,也多了一些親切。
趙禎看著范宇,心中有些不屑,卻又微微不悅,這小子竟在自己面前,向自己生母表現,真有些可氣。
范宇卻沒想這許多,他將一張椅子面撣了撣,便對趙禎道:“官家請坐在娘這邊,椅子我已撣凈。”
聽了范宇的話,趙禎心中剛剛升起的一點火苗,嗤的一下便滅了,整個就是個沒脾氣。
陳琳看得咂舌,安樂侯年紀小,不知道兇險。還好補救及時,沒讓官家發作出來。
趙禎看著那椅子,也不好拒絕,只得邁步坐了上去,口中卻道:“安樂侯何必作此等瑣碎之事,自有宮人打理。你如今也已是安樂侯,莫要做這些小家子氣的事情。若傳出去,沒得讓他人笑話。”
范宇心里也挺氣,我擦了椅子讓你坐,你還啰嗦,早知道老子就不伺候了。不過,他轉念一想也能明白,官家向來就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生物。趙禎這樣的人,怎么能理解隨手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的意義?除了讓自己順心,還是一種與他人勾通的肢體語言。若是跟木頭一樣的戳著,自己都覺得尷尬難受。
只是對方是大宋皇帝,也是自己的義兄,范宇不好抬杠。敢抬杠,不死也要扒層皮。
他這里沒出聲,可是李太后卻皺眉道:“官家,你是宇兒的義兄,年紀又比他大了一倍還多。宇兒請你坐,也是好意,你為何還要訓斥于他?”
陳琳往后退了退,李太后的話,只怕又扎了官家的心。
趙禎愕然,他也沒想到,生母李太后會這樣說自己。
“范宇如今已是安樂侯,他卻動手搬了椅子不算,還以衣袖拂拭椅子。這是哪個侯爺會做的,又有何體統可言。他怎么也是皇親,沒得丟了我皇家的威儀。孩兒只是想讓安樂侯知道,他已經不是從前的他了。”趙禎不甘心的爭辯道。
李太后卻聽著不高興,頓了頓手中的龍頭杖道:“你是君,他是臣。臣下躬親事君,豈不是禮所當然。宇兒對你是忠,在為娘這里做事是孝。如此忠孝之人,為何還要受你斥責。官家,為君上者,最忌便是識人不明了。若是朝臣中肯有作為之人犯了錯,官家便將他治了罪。而那些不作為之人,卻無犯錯可能。官家,這兩者,你選有作為的,還是選不作為的。”
趙禎答不上來,臉色不是很好,慈寧宮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