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正旦大典,與中原的大宋也并無什么區別。
整鹵薄列儀仗之后,便是擊鼓三聲,遼帝升御座。
緊接著,便是皇親們朝賀遼帝,后面則是宣讀賀表。再由宰相和大臣乃各國使節,共同朝賀遼帝。
說是朝賀,其實就與百姓民間的拜年是一個道理,無非就是更正式些。
這些繁文縟節都進行完了,天色便已到了正午,大家伙也都累的和孫子差不多。遼帝為了表示謝意,自然是要大擺宴席,以酬謝眾人的。
因為使節是客,便被安排在遼帝的左側,僅排在宰相蕭惠的下首。依進宮的順序,各國使節從前往后排列。對面,也就是遼帝耶律宗真的右側,則是皇親和百官們的位置。
段少連與范宇兩人,身為宋國使節,自然位次緊靠著蕭惠。
范宇看了蕭惠一眼,便冷哼了一聲,以示自己的不滿。
段少連則是苦笑,他也不敢勸什么,夾在范宇和蕭惠之間,十分難受。
而范宇的下首,則是高麗使節李在石。其后,則是夏國使節野利仁榮等人。
在對面皇親的位置上,坐在第一位的,便是皇太弟耶律重元。
耶律重元看到范宇,便遙遙的對他舉了舉手中的酒盞。這一舉動,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大家紛紛猜測范宇與皇太弟是不是有什么關系。
耶律宗真舉起酒盞,起身對宴會眾人道:“諸位,值此歲尾年初之際,得諸位來賀,朕心甚慰。在此,便借一杯水酒,向大家略表朕之謝意。我大遼,疆界萬里百姓億兆。朕希望我之子民安康富裕,我大遼國富兵強。萬國亦與我大遼共同守望相助,互為友鄰。諸君飲勝!”
在場之人,無不起身舉盞,隨著遼帝耶律宗真的話,一同飲了盞中之酒。
酒過三巡之后,便是歌舞伎樂登場,頓時一片絲竹聲充斥全場。這樣一來,倒是讓眾人交頭接耳之聲并不那么明顯。
遼國宰相蕭惠看了一眼段少連與范宇,便也舉盞向兩人道:“兩位,前日里多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今日大喜之日,我借一盞酒,向兩位賠個不是。”
段少連急忙也是端起酒盞道:“蕭相公言重,不過是小事而已,哪里值得如此賠罪。”
一旁的范宇呵呵笑了笑,卻沒動自己面前的酒盞。
“蕭相公說的真是輕巧話,想關就關,想賠罪便賠罪,你可問過我等愿意與否?”范宇不屑道:“蕭相公可是覺得我說話并不入耳,這就對了。我等身為使節,豈是為了個人榮辱才出使遼國的。蕭相公擅自威脅大宋使節,怕不只是于禮不合,甚至是目中也沒有貴國陛下。否則,身為一國宰相,怎么能夠做出這等粗魯無禮之事來。你這樣做,將大遼置于何地,將貴國陛下置于何地。”
“如今,卻簡簡單單,想借一盞酒,便將事關兩國之事就這樣揭過,這怎么可能。若是這樣容易,這還是大國之交嗎。”
范宇的話說的蕭惠臉上肌肉一陣陣抖動,想發怒,這里卻又是國宴,非是他的相府。
高麗使者李在石聽了范宇的話,不由笑著接過了話頭道:“蕭相公,遼國雖然強大,但是這禮儀卻還是差了些。若是蕭相公有暇,可以去我高麗游歷一番。我高麗雖非中原,但民間教化早已普及。雖是山野之人,亦能知禮如儀。蕭相公去了,定然會有所感悟,也說不定。”
這李在石竟說起了風涼話,倒是出乎了范宇的意料。
蕭惠的臉色更黑,卻是看向了李在石,冷然道:“高麗蕞爾小國不值一提,若非我大遼手下留情,如今便已經無高麗。”
李在石也收起笑容,肅然道:“我高麗存亡,豈是你大遼賞賜所致。遼國五征高麗,前后歷時數十年之久,莫不損兵折將。敢問蕭相公,遼國哪一次能滅了我國。”
范宇此時倒是不生氣了,這高麗使節李在石,居然與蕭惠接上了火,卻是喜聞樂見。
“呵呵。”蕭惠也被對方氣的笑了起來,收了笑聲才道:“五征高麗,五次皆收到你高麗王卑躬屈膝乞饒順表。如今你和本官說,是你高麗擊敗了我大遼?這些順表,如今都收藏于宮中,你可要看一看,我可命人取來。諸國使節,也可同賞之。”
原本還有些傲氣的李在石,卻沒想到蕭惠竟出如此損招,立時臉色鐵青不再開口。
夏國使節野利仁榮,早已注意到范宇他們這里,此時湊過來打圓場道:“今日是正旦大典,諸位還是莫要鬧的不愉快才好。我夏國處四戰之地,宋遼皆如我夏國兄長一般,照顧有加。若非大國仁厚,我夏國面對青唐和回紇,再受宋遼擠壓,便早已亡了。李兄,高麗三面環海,一面靠山,占盡地利。非是遼國滅不掉高麗,實是得不償失。亦是遼主仁德,須長存感恩之心。”
李在石卻是聽不得野利仁榮的話,立時瞪眼道:“你夏國為大遼的姻親,自然是幫著大遼宰相說話。”
范宇這時哈哈一笑道:“沒錯,夏國趙元昊娶大遼興平公主,與大遼是姻親。可是我最近卻聽說,興平公主在夏國受盡了元昊孽待,顯是沒將遼夏之好,當成一回事。由此推之,夏主自已稱帝,怕也快了吧。”
野利仁榮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這等事情極其隱密,如何竟被這位大宋副使得知?若是這個消息傳開,只怕宋遼兩國都饒不了夏國。這兩大國同時興兵來攻,夏國立時就是亡國之禍。
“安樂侯說笑了,這怎么會,興平公主與我王元昊出雙入對,兩人過的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野利仁榮干笑道。
“我聽人說,夏國正在制定自己的文字?甚至元昊繼位之后,還頒布了剃發令,可是真的。”蕭惠身為了遼國宰相,也不是那么好哄的,起了疑心,便與自己所知的傳聞對照,才有了此問。
野利仁榮現在是恨死了范宇,這擺明了蕭惠已經起了疑心。
“蕭相公所說之事,我可證明是真的。”野利仁榮正色道:“我夏國文字,正是由在下所創。剃發令,也是因為我主元昊覺得,我黨項人理應有黨項人的樣子。不過是兩件平常政令而已,我主卻并無稱帝之意。安樂侯的挑撥之言,豈能輕易信之。”
范宇自己,對于遼國和西夏都沒好印象。對方說自己在挑撥,他卻不樂意了。
“既然這樣,野利兄可敢發個毒誓以明心跡。若是夏國李元昊稱帝,你們君臣不得好死,如何。”范宇淡淡的道。
段少連目瞪口呆,這等沒下限的事,安樂侯都說出來了。
蕭惠和李在石兩人側目而視,卻也樂見野利仁榮受到刁難,根本并無阻止的意思。
此事貌似兒戲,卻并非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