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貫因為久在河東路為官,對于京中朝堂上的消息并不靈通。
但是包拯則不一樣了,他身為權知開封府事,對于朝廷的動向自然非常清楚。
就在范宇被官家委任為巡邊欽差之前,還受到了許多官員的彈劾。那可是剛剛出使遼國回京啊,所起到的作用和功勞不說,竟受到了這些文官的攻訐,實是讓人心寒。
包拯對著范宇拱了拱手道:“侯爺的事情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我是明白的。出使遼國,斷然拒絕了遼國君臣索要關南之地、妄圖增加歲幣的念頭,實是對于大宋有功的。只為了一個不通時務的段少連,便被朝中不少文官視為異類,實在不公之極。侯爺所說的小人,便是這些人吧。”
陳貫一聽也將眉頭挑起,“怎么,朝中居然還有這等不識大體的人?安樂侯于國有功,即使不稱頌也就罷了,何至于攻訐啊。”
“此次安樂侯巡邊,也是因為京中有人搬弄是非,揚言安樂侯弄權不守皇親本分。若非官家回護,恐至今仍未罷休。”包拯對陳貫解釋道。
“呵呵,老夫這些年來,為我大宋守了河北路又守河東路,卻是守的大宋太平,竟然養出些內斗高手來。”陳貫不禁有些志氣消沉,端起酒盞道:“安樂侯,你雖年少,卻是有能為的。自北來河東,便鏟除大族王氏編練新軍。不過月余,竟連勝西夏,而得數十年未有之大勝。無論如何,這一次返回京城,也能平息一些雜音。”
雖然陳貫是在勸慰范宇,但是何嘗又不是說給自己聽呢。
范宇和包拯也同樣舉盞,將酒一同飲了。
包拯放下酒盞,搖了搖頭道:“陳使君何來這等消極之意,天地有陰陽,人便有好壞。我等既然公忠體國,也自有人有私心爭權奪利。這等事自古有之,免不了的。”
范宇這時開口道:“包欽差所言不差,凡事都有平衡之道。不過,此次回京之后,我便不再沾兵事。否則的話,豈不是又落人口實,成了野心勃勃之輩。”
“安樂侯凡事也不要說的如此絕對。”包拯擺手道:“你至今還未及冠,年輕的很,正是來日方長的年紀。我大宋看似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可是朝中又有誰不知道冗兵冗官冗費之弊端。若是官家有心變革,想必安樂侯才是官家可信重之人啊。”
范宇不禁有些無語,想了一想,才苦笑道:“包欽差這話可就說的有些過了,我身為皇親,豈可于這等國政之上插手。自然還是由朝中的諸位相公們主導,我等皇親維護好官家便是。否則的話,此三冗尚未解決,恐朝中又是一片大亂,那便事與愿違了。”
包拯只是笑了一笑,便不再說。可是他的心中,卻是覺得范宇是個有主意的,每每遇事必有奇思妙想。陳州賑災如是,編練新軍大敗西夏如是。真到了緊急時刻,安樂侯未必不能拉出來遛遛。
這等想法也只是在心中想了想,包拯并未宣之于口。
陳貫此時也笑道:“今日設宴,本是為安樂侯接風洗塵,以賀大勝。怎的說著說著,這氣氛便有些沉重了。兩位請了,飲勝!”
三人飲了酒,氣氛也顯得輕松了一些。
范宇便對包拯道:“包欽差莫總說我的事,這些時日來復查王氏一案,審的如何,可有什么出入?我與陳使君,沒有冤枉了這王氏吧。”
聽到范宇的話,包拯搖了搖頭道:“此事便是從你們兩位手中接過來的,對你們倒也沒什么好隱瞞。王氏一案簡直觸目驚心,這等大族就是毒瘤!”
范宇與陳貫兩人互相對視,沒想到包拯竟會如此氣憤。以包拯的閱歷,可是沒少見過陰暗的事情。是什么樣的事情,才能讓這見慣了陰暗事情的人如此憤怒?
“包欽差,何必如此動怒,傷了身體可就不值了。”陳貫擺擺手道:“那王氏的事情,最先經的我手,我也知道的很清楚。只不過王氏的惡事太多,卻不知道包欽差所指的是哪一件事。”
范宇對于王氏的案卷也曾過目,但也只是隨意的掃了掃,并沒細看。如今聽到兩人所說的,便有了一些印象。
“陳使君說的不錯,這王氏做的惡事太多,甚至是數不勝數。”包拯的黑臉都有些鐵青色顯露出來,“王氏向西夏走私,侵吞他人店鋪,霸占他人良田霸占他人妻女這等事,相對來說,都算是小事。最最可惡的,是這王氏所開泥炭礦洞,幾乎每日里都有人命。日積月累下來,怕不是已經有數千條人命在內了。”
對于這件事,范宇也知道,此時不由道:“這等礦洞十分危險,不只是王氏,其余的礦洞也是如此,否則的話,我也不會在這些礦工之中招募新軍。哪怕當兵上了戰陣,也比下礦洞活命的機率要大得多。”
包拯搖頭道:“我也知道下礦洞便不可避免會出人命,可是出了人命便須賠償安撫其家人。而王氏卻并不同,往往不聞不問,只作不知。若是有家人找到礦場這邊鬧事,只怕其全家都會消失。之前陳使君也審過,并沒審出來這些事。我也是在復審之時,才從一些證人的口中得知一些蛛絲馬跡。”
“這王氏事情做的太絕,已是天怒人怨了。”包拯面色趨于平靜道:“此等一族連牲畜都不如,我定會在具奏于官家,使這王氏一族不得好下場。”
只在礦場事故之中死去的礦工,就有數千人。范宇想了想,若算上那些去礦場上索要賠償的家屬,也都被王氏給害了,肯定已經上萬。
難怪包拯會如此的咬牙切齒,這等事只怕連公布都不會公布,否則的話立時便有亂子。
“包欽差還是密奏于官家吧。”范宇不禁勸道:“若是此事現于邸報,只怕與王氏有關的那些大族,會想盡辦法搗毀于包欽差。哪怕鐵案被其反轉,也并非不可能。群情洶涌之下,官家未必能護你周全。”
包拯卻是哈哈一笑,“為有清名在,我何惜此身。本是堂堂正正之事,不必遮遮掩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