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宇說這些事情,只是讓趙禎明白,讀書人可不是只有那些考科舉的。
只要給讀書人的出路夠多,冗官的這一弊政便會消除。
看到官家趙禎還有些不太情愿承認,范宇想了想,定是覺得讀書人從事其他行業不如做官的俸祿高。
范宇便又對趙禎拱了拱手,“可能官家覺得,讀書人操持這些所謂的賤業,所得定然不如為官的俸祿,其實此事也有待商榷。便說建造水運儀象臺為例,若是請一識文斷字精通機關的匠師,月俸絕不可少于二十貫錢。畢竟人才難得,二十貫錢,已是最低。然朝廷一知縣,月俸不過十貫,相差一倍有余。”
“我大宋相較西夏與遼國,可算繁華無比。然而依臣看,若百業皆有專精之讀書人,則可更加繁華十倍。西夏與遼國相較那時的大宋,不過是蠻荒之遺民耳,不值一提。”范宇總結道。
這下子趙禎有些坐不住了,他從開始的不信,到后來的疑惑,再到有些抵觸,到現在道理都明明白白的放在面前,卻是讓他不得不信。
更是因為他身為大宋之主,心中天然便帶了一國之責任感,從范宇的話里聽出來許多的鼓勵與振奮。
范宇所講的這些,與范仲淹所說的那些儒家標準做法完全不同,使人耳目一新,卻又有著極強的說服力。
李太后與楊太后兩人聽了范宇所描繪的前景,互相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有出聲。
有些事有些話,須點到即止,若是說的多了催的急了,反而易使官家起了逆反之心。
兩位太后娘娘雖然對于國政接觸不多,但是卻知道審時度勢。官家與安樂侯之間如何互相選擇,就在他們這干兄弟兩人自己了。
李太后之前不過是看范宇有些委屈,便想替他找官家說道說道,卻沒成想,自己這義子一番高論語驚四座。不但將官家給驚到了,就是連她們兩位太后娘娘,也是相當吃驚。
以往讀書人被看的神圣,可是在皇家卻不存在這個問題。
讀書人在皇家看來,就是完全的工具人。用后世的話講,讀書人就是革命的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趙禎腦子里面的這道彎,被范宇的這些話給轉過來了。他這才知道,讀書人居然除了作官,還能做許多事情。
“安樂侯,你開設那百工技院,竟然就是為了培養讀書人的工匠,這等事你的用心倒是很深啊。”趙禎看向范宇,意味深長道。
“臣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官家為了大宋,并無半點私心。”范宇躬身道:“這些讀書的工匠不入科舉不走仕途,卻是能為我大宋做許多實事。他們的作用,非是官吏所能比的。其實,臣以為先帝只差一點,便將我大宋的冗官問題解決。比如先帝的勸學詩,用在百工技院也是一樣。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男兒欲遂平生志,只須勤向窗前讀。”
趙禎自然對自己老爹真宗皇帝所寫的這首勸學詩牢記在心,此時聽范宇娓娓道來,竟然改了兩個字。將最后一句‘六經勤向窗前讀’改成了‘只須勤向窗前讀’。
這使趙禎有種啼笑皆非之感,卻還偏偏覺得很有道理。果然是差一點,只差了兩個字啊。
“胡鬧!”趙禎想笑,卻是抹不開面子,硬是扭曲著臉上的表情做出肅然的樣子,“先帝的詩,也是你能胡亂改的!”
范宇急忙拱手道:“臣知錯了。”
李太后這時對官家趙禎道:“好了,你們說了半天國事,可沒什么意思。我們姐妹兩個還要清凈些,你們兄弟兩個自己去外面說去。”
楊太后知道李太后的心意,便也幫腔道:“阿姐說的不錯,莫要拿這些事情來煩我們兩個老姐妹。以后你們兄弟要有個兄弟樣子,一個是大宋君王手握生殺大權,一個是當朝國侯滿腹錦繡之才。有什么事情,多商量便是,莫要再煩我們。”
這等于是下了逐客令,其實也是讓趙禎與范宇自己去另找地方說話,表示不想干政。
趙禎與范宇兩人自然是明白的,于是便向兩位娘娘告退,出了慈寧宮。
來到茲寧宮外,趙禎看著范宇道:“安樂侯,若是使讀書人從事百業,便真有你所說的那般,比如今繁華十倍的景象?”
“臣雖不敢保證數年之內使可繁華十倍,但是臣可斷定,只要如此下去,定然有一天會達到這等地步。甚至是十倍都少了。”范宇拱手道。
“聽你所言,倒是叫我頗為心動,只是做到這等地步,不是那么容易吧。”趙禎有些疑惑的道。
范宇笑道:“這是自然,如今的讀書人還放不下架子,覺得百業便是賤業。其實只要朝廷施些潛移默化的政策,便可使讀書人自己腦子轉過這個彎。若是上來便要讓讀書人去從事百業,所是抵觸之人眾多,反而不美。”
“以你所見,要如何來做,才能潛移默化,使得讀書人的看法改變。”趙禎皺眉道。
范宇笑道:“這個倒也簡單,只要官家從百工技院之中,選擇優者,授以朝廷的官職,便可使讀書人注意。”
趙禎似笑非笑,看著范宇道:“你這如意算盤打的倒是不錯,說回來,還是要我給你的百工技院的門生們謀出路。”
“官家,臣可沒有這個意思。只不過是從中選取優異者為官,那才有幾個人。”范宇兩手一攤,苦笑道:“不過是想要讓官家這樣做,為天下讀書人指出另一條出路罷了。”
趙禎點了點頭,范宇的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通。
“你且說說,你那百工技院,可有什么杰出的人物,值得我給他授官?”趙禎又追問道。
范宇愕然,怔了一下才道:“臣雖一手建立百工技院,卻是對于其中的生員并不熟悉。待臣回去問問將作少監許當,他為百工技院副山長,應當比臣清楚。”
趙禎眉頭跳了跳,這家伙吹捧了百工技院半天,卻是自己都不清楚情況。看著有些可惡,可是卻又讓趙禎放心。
這說明安樂侯并沒有結黨經營的心思,是個純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