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對視了頃刻,那重陽子就微微搖頭,移開了目光。視乎莊無道,再值不得他注目片刻。
莊無道胸膛起伏不定,一雙手十指深深扣入肉內,鮮血流溢。
就在司空宏猶豫是否要勸說之時,莊無道又深吸了口氣,微微搖頭,
“師兄不用在意,我無妨的”
僅只片刻,他本來波瀾起伏的心緒,就又恢復了平靜。加入離塵宗,是他自己的選擇,沒道理在這時候后悔。
更不愿意,就此向對面那人低頭。難道要對那人說,自己甘愿回沈家,俯首乞憐,向那太平道重陽子承認自己錯了?
就在他與重陽子對視之際,對面一艘‘寒晶靈船,之上,已有一人飛空而起,踏虛而行,走到了兩方靈船之間,向這邊微微一禮。
“太平道守善,有請節法道兄現身一敘”
“我就在此間”
節法立于船頭,毫無動身之意:“你太平道今日發難,想必是為我宗離塵本山而來?事已至此,已無回圜余地。恕節法愚昧,實在想不出我與你之間,有什么好談的。”
“離塵與太平道,確實是只有一方覆滅才可了結。”
那守善朗聲一笑:“然而與道友之間,未必就定是你死我活。只需節法道友誓言退出離塵,我太平道可容你節法一脈離開東南。”
“可笑”
節法真人紋絲不動,雙目微闔:“節法受師門恩重,斷無叛門之理。真不知道守善道友有何底氣,敢說讓我節法,退出離塵?”
守善面不改色,言辭淡淡:“那么今日我等若全力圍攻,真人自問此間離塵弟子,能生還者有多少?若是此時攻打離塵本山,貴宗又能否守住?”
“能否守住?”
節法輕聲一笑,依舊是神情疏懶,有氣無力的模樣,根本就無與之爭辯之 “廢話休提,到底如何,爾等試試不就知曉?”
“道友既是這般說法,那我守善也無話可說,只好與道友生死相見”
守善說完后,又笑望向其余靈谷寶船:“爾等諸位,并非是離塵弟子,又何需為離塵賣命?大勢至此,天南之地即將易主。爾等也要冥頑不靈,為離塵宗陪葬?”
問的卻是離塵之外的列國金丹散修,不過所有艘船上,都無人出聲。
都是離塵附庸,節法真人自有轄制的手段。天兩儀無量都天大陣,,也掌握在離塵一脈修士手中。
何況在此時,無論誰先出頭,都將遭遇節法真人,雷霆絕命之擊。
那守善微微搖頭,不再多言。一個閃身,就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而此時離塵宗一方,這十六艘靈骨寶船之上,幾乎所有人都在默默準備著,尤其是回復氣血的靈丹與傷藥,都在自發的借用交換。
此處離塵雖有五十七位金丹在此,卻只節法一位元神。太平真要不惜代價,那赤靈三仙教之人最后是什么樣的下場,今日他們也是同樣。
莊無道正凝神防備著對面,身后卻忽然一道異力傳至,將他的身軀,生生拉到了船頭處,到了節法真人的身側。
“守御之事,無道你都不用去管。”
節法真人眼神清冽,苦笑著看了過來。“太平道之謀,實是出乎我之意料。今次我等能否生還,離塵宗是否能夠保全,只怕都要著落在無道你身上。”
說到這句,節法真人目中,已是飽含著期許之意。
落在自己身上?他一個筑基修士,有何等何能,可以影響這大宗之間的戰局?
莊無道先是茫然不解,而后若有所悟:“是我的那門玄術雷火乾元?”
想來想去,他也只有這門術法,可能幫得上忙。
“你那門一品玄術,是喚作雷火乾元?”
節法真人雙眼微瞇,而后點了點頭:“正是此術乾有四德:元、亨、利、貞。乾元,既乾之元,是天道伊始之意。你以此術招出的力士,確實配得上乾元之名。”
莊無道啞然,五行力士,坤元,乾元,只是天仙界對力士等級的區分之法。這是出自云兒之口,節法并不知情,不過重點不是這個。
“可我的雷火乾元,最多只有一個時辰——”
一日之中,他也只能施展兩次雷火乾元而已。而此刻以十六艘靈骨寶船拼湊而成的天兩儀無量都天大陣,,依然還之前的弱點,五行之靈抽取并不穩定。
哪怕是節法真人為抽取地氣,故意使所有靈骨寶船降落在靈眼地脈匯集之中,可若無專用于抽取地靈的陣法,作用也依然微乎其微。
他的‘雷火乾元,,倒是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可也僅只兩個時辰而已。
在八位元神境合力圍攻中,能有多大用處?
“我自有辦法你該不會以為,師尊就真的毫無準備?”
節法真人啞然失笑,神色淡然的看著遠方:“你那父親,確有些混賬,便連我也有些看不慣。不過我猜這一次,無道你定可讓他悔不當初”
莊無道無言,他可不是小孩,需要人欺哄安慰。
而說到此處,節法真人又語音一頓,語中微含哂意:“不過此時不急,我猜對面那幾位,多半會棄此而去。”
“弟子遵命”
莊無道只能應是,心里倒也猜到了幾分,節法為何會如此猜度。
此刻對太平道而言,最重要的是時間。以快打慢,不能讓離塵本山有反應過來,籌集人手守御的機會。
而有著節法與五十余位金丹坐鎮的天兩儀無量都天大陣,,怎么看都不似能夠在一兩日內攻破的模樣。
在此多耽誤一日,離塵本山那邊就更安穩一分。這個道理,太平道不會不知。
而就在二人間的言談,剛告一段落。節法忽的又一挑眉,看向了另一側。
“那個魔頭,居然也到了——”
就在節法目光所視的方向,莊無道遠遠望見一道血光,正疾飛而至。
里面的人影,正是那血峰道人。不過卻并未與太平道之人會合,而是遠遠停在三十里外,通塵山的另一側。剛好與太平道一方的寶船,呈夾擊之勢。
莊無道暗暗冷笑,到底還是正道宗派,多少還要些臉面。
接著又想起那血神盾,看血峰道人的模樣,渾身完好,之前的傷勢都已不見。多半是借助萬子圣胎之力,才恢復如初。
也不知那血神盾,現下如何了,多半是吞噬萬子圣胎失敗。看來那為阿鼻平等王的能耐,也沒有云兒吹噓的那么強橫。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通塵山外,位于諸多寶船中,最中央處的一艘‘寒晶靈船,之上。
太平道幾位元神境,也同樣在談論著那血峰道人。
“孤身而至,看來這次赤靈三仙教,確實損傷不輕。”
“據說是已全教盡歿,被節法盡數誅殺——”
高玄真人搖著頭:“不過這一位,大約也不會在意。只需再隨意尋個地方,屠戮百萬生靈,最多幾年之內,赤靈三仙教的實力,就又恢復如初。二十金丹,四百筑基,用位定額。此番這血峰,并未將赤靈三仙教的人手全數帶來。應當是還留了些種子。”
“只是我等,真有此必要與這魔修合作?”
燕回緊皺起了眉,他為人正派。不愿與魔修為伍,尤其在知曉赤靈三仙教肆掠藏玄大江兩岸,以收集萬子圣胎之后。
若被此教在江南之地站穩腳跟,也不知會有多少生靈遭劫。
“不過是借其之力而已,我太平道只負責從燎原寺借出血泥煞土,給此教使用。并未有言,定要與赤靈三仙,瓜分這東南之地。魔土轉化功敗垂成,他們也無這資格。道兄若看不慣,事后太平道助你滅殺此獠便是。與這些魔修,我等也無需守諾。”
守善猜知到燕回心意,出言撫慰。見后者神色緩合,這才轉過頭,朝那重陽子道:“那血峰怎么說?”
“說是與那節法仇深似海”
重陽子拂袖之間,將一面冰盤收起,冷然道:“此人之意,是要留在此間。不愿與我等同行,前往南屏諸山。大約對我等,亦有防范之意。”
“如此倒也不錯,與魔修同行。你我等人雖不在乎別人言論,可終究日后名聲有瑕。”
守善點了點頭:“不過要牽制節法,只血峰一人還遠遠不夠。我會留下五艘寒晶靈船,也請東泉宮將所有極相神梭,盡數留下。”
那東泉宮主華景真人,頓時面露不虞之色。
守善會意一笑:“那乾天兩儀無量都天大陣,也只有你們東泉宮東玄相天陣才能對抗。華景道友,可盡量多帶弟子,與我等同行。在離塵本山所有收獲,東泉宮分潤兩成。此諾不變,此外我太平道可再贈予貴宗半成。”
華景這才滿意一笑,而后守善又掃望著在場諸人:“除此之外,還需有一位元神坐鎮于此,就高玄道兄如何?”
船上八位元神修士,只有高玄與他,是元神后期。也只有這個境界,才有足夠把握,牽制在天機碑中,位列第二十五位的節法真人。
高玄也知此事,非他莫屬,正要開口應下。就聽旁邊重陽子,忽然出聲:“弟子也欲留下”
守善一楞,看了過去,心中奇怪不已,到底是什么緣故,讓重陽子肯放棄攻下離塵本山的戰功,停留在此。
隨即就若有所悟,守善眼看向了對面:“是為那沈烈?”
“這個孽子——”
重陽子面色平靜無波:“因果循環,弟子種下的惡果,總需自己親手解決。”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