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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教練,我想打籃球

  難得睡了幾天安穩覺的秦風,早上又被手機鈴聲吵醒。接起電話一聽,居然是豬肉劉打來的。秦風二話不說,套上衣服連襪子都不穿,趿拉著運動鞋,匆匆跑出了門。跑到店門口,豬肉劉和賣牛肉的大叔都在,后院里頭,被吵醒的串串則在狂吠不止。

  豬肉劉一見秦風來了,張口就抱怨:“喊了半天都沒人出來開門,人不在店里頭,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啊?”

  秦風聞言一怔,心說莫非王安昨晚上翹班回去了?

  但他沒跟豬肉劉和牛肉大叔多解釋,趕緊先道歉,然后開門讓人把東西搬進去。

  兩位送貨的一走,原本睡意濃重的秦風,這下就有點睡不著了。

  秦風先把串串安撫下來,然后便直接上了二樓。

  走到二樓門口,秦風分明聽到里面有鼾聲,推門進去,只見王安正四仰八叉地睡得香甜。

  “你大爺的……”秦風這下不淡定了,忍不住罵了一句。

  罵完之后,卻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又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攤上這么一位員工,當老板的真是心塞啊。

  回到樓下,出門的時候,秦風才發現了王安貼在墻上的員工準則。他站著看了兩眼,給出了評價:“這寫的什么東西,當是高考作文嗎?華而不實!”一邊說著,直接把這玩意兒給撕了下來,再仔細一瞧,竟在上邊發現了王安的“作者名”,不禁哭笑不得。

  這什么心理年齡啊,三流大學的大一新生才能做得出這種事吧?

  把員工準則捏成一團廢紙,秦風一路上無比郁悶地回到了家。

  回家之后的這一覺,秦風總算就睡得比較踏實了。

  一覺睡到中午11點,醒來的時候,手機里已經多了條短信,是王安發來的,內容是:昨晚店里可能鬧賊了。要不要報警。

  秦風呵呵兩聲,回復道:“什么情況?”

  等了不到10秒,王安就回了短信:“我貼在墻上的員工準則被人撕了,估計是個沒文化的小偷干的。”

  這和有沒有文化有什么關系?

  秦風完全搞不懂王安的邏輯,想了想,如實道:“是我撕的,早上送貨的人沒把你叫醒。給我打了電話。我看過你寫的員工準則,不符合我的要求。這東西我自己來寫吧。”

  短信剛發過去。秦風都還沒把衣服套上,手機鈴聲緊跟著就響了。

  秦風皺了皺眉頭,一接通電話,那頭的王安就怒吼起來:“我哪里寫得不行了?你這樣太不尊重人了吧!”

  “你等我幾分鐘,我洗把臉,去店里跟你說。”秦風說著,直接掛斷了電話。

  這個舅舅,他骨子里還是個孩子啊……

  秦風不緊不慢地刷牙洗臉,順便解決了一下囤積了一晚上的五谷輪回之物。等來到店里,時間已經是11點半。

  王艷梅和秦建國這時候已經在干活了,煮芋頭的高壓鍋正嗚嗚作響。

  秦風看了看冰柜和冰箱里的東西,見食材全都補充齊了,不由笑道:“爸,媽,你們早上幾點起來的啊?”

  “你爸十點沒到就起來了。我稍微晚點,十點半左右起來。”王艷梅道。

  秦風轉頭問秦建國:“爸,你這么早起來去菜市場買菜?”

  “嗯。”秦建國點了點頭,“不過還是去晚了,今天新鮮的菜基本上都被人買光了,我就少買了點蔬菜。明天還得去一趟。”

  秦風關心道:“你要注意身體啊,只睡五六個小時,這哪吃得消。”

  王艷梅笑道:“放心吧,你爸身體好得很呢!”

  秦風見王艷梅紅光滿面的,再看看秦建國腳步發飄的樣子,瞬間明白了什么。

  “爸,腎要保護好。”秦風說句了前欠揍的話。然后趕緊跑上了樓。

  “這孩子……”秦建國苦笑著搖了搖頭。

  王艷梅微微紅著臉,嗔怪道:“你兒子就是早熟!”

  上了樓,王安正坐在天臺上,用一種自認為“君臨天下”的神態,俯視著十八中廣場。

  秦風走到他身后,淡淡喊了聲舅舅。

  王安轉過身來,脾氣似乎是收回去了一點,他不再像剛才在電話里那樣歇斯底里,但也沒什么好好臉色,開口便責問道:“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人?”

  秦風笑了笑,做出了一段很長的解釋:“你按時上班,我按時付你工資,中間過程我下達命令,你執行命令,人格上我們互相不侵害,情感上我們互相不傷害,語言文明,舉止禮貌,從老板和員工的角度來看,這樣應該足夠尊重了吧?”

  王安聽得眼皮一跳,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和大學室友扯蛋的錯覺。

  “我現在不跟你說什么老板和員工,我說的是……你要尊重我的勞動成果!”王安偷換概念道。

  “我沒尊重你的勞動成果嗎?”秦風反問道。

  “你當然沒尊重!你讓我寫,我寫了,可你看過之后,什么都沒問,說撕了就撕了,這是尊重人的行為嗎?”王安說著,又有點激動了。

  “舅舅,我覺得你應該先理順一下咱們倆之間的關系。”秦風坐到小椅子上,淡淡然道,“在這個店里,我們首先是雇傭和被雇傭的關系,其次才是自然人和自然人之間的關系。

  你說的勞動成果,也就是那個員工準則,那是我下達命令,而你執行命令的產物,所以從最終從所有權上來講,那東西歸我不歸你。所以既然歸我,我不管是拿它折飛機,還是用來包串串拉的屎,這都已經和你沒有關系。”

  王安聽得眼皮都在跳:“你……你這是詭辯!”

  “是嗎?那我們就停止辯論好了。”秦風雙手一攤,“你希望我怎么做?把你那張員工準則貼回去?”

  王安深吸了口氣,道:“就算你不滿意,你要撕掉之前,至少跟我說一聲吧?哪里不滿意,我改改不行嗎?”

  “嗯……具體來說,就沒有滿意的地方。”秦風侃侃而談道,“你這個員工準則,寫得太文藝。而且廢話多,內容也不精煉,并且還有許多疏漏的地方。”

  “那你想怎么寫?”王安翻了翻白眼。

  秦風笑道:“很簡單啊,告訴員工哪些事情不可以做就行了。后面那些違反規定的處罰內容你瞎寫什么,該怎么處罰是我這個當老板的事情,我心里有數就行了啊。寫在紙上嚇唬員工有什么用?該犯的還是會犯,讓客人看到還得笑話咱們。”

  王安反駁道:“這怎么是瞎寫呢?一個企業。就要有紀律,要令行禁止。不讓員工知道犯錯的代價,他們怎么會去遵守?”

  秦風沒有糾纏這個類似于“法律和犯罪”關系的問題,他盯著王安看了三秒,忽然問道:“舅舅,你覺得你自己守紀律了嗎?你自己坐到令行禁止了嗎?”

  王安想都不想就回答道:“我怎么不守紀律了?”

  秦風不客氣了,直截了當道:“昨天晚上上班時間,你上樓去洗澡;今天早上本該是你收貨,結果人家大清早打電話來叫我;我說你的員工準則寫得不合格,打算自己寫。你卻要跟我鬧。舅舅,你這是算明知故犯,還是叫雙重標準?”

  王安被秦風說得啞口無言,愣了半晌,煩躁地擺手道:“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說。跟你說得多,你又聽不懂。”

  秦風今天卻不打算放過王安了。

  “因為我高中輟學了是嗎?”秦風問了個很尖銳的問題。

  王安根本沒料到秦風會這么問,但是他已經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說實話道:“對,沒錯,你書讀得太少。文化水平太低。我覺得根本和你沒法交流。”

  秦風嘴角一彎,“舅舅,你覺得你書讀得很多嗎?”

  王安沒好氣道:“反正比你多。”

  “《論語》你讀過嗎?”秦風問道。

  王安笑了,一臉不屑道:“我就說你沒讀過書吧?《論語》算什么啊?這種東西誰沒讀過,高中課本上都有!”

  秦風淡淡道:“我不是說高中課本上那種摘出來幾句的《論語》,我是說一整本,從頭到尾。每個字都精讀一遍。你讀過嗎?”

  王安虛了:“讀這個有什么用?”

  秦風笑道:“確實用處不大,如果不做學問的話,讀和不讀是一樣的。不我讀過,從頭到尾讀下來,而且我能背下至少半本的內容。”

  王安呵呵冷笑兩聲,表示不屑。

  “好吧,那不說《論語》,《老子》你讀過嗎?”秦風又問。

  王安道:“怎么,《老子》你也能背出半本?”

  秦風搖了搖頭:“我能背出全本,從頭到尾。你想聽我背一背嗎?”

  “好啊。”王安心里認定秦風是在吹牛逼。

  秦風很平靜地張口就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背完第一節,他忽然打住,問王安道:“舅舅,你知道頭兩句是什么意思嗎?”

  王安又被問住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德經》這前兩句話,估計全國上下沒幾個人不會背的。但要說兩句話是什么意思,他這么多年來還真的不是很清楚。畢竟中學時期學校里沒教,大學又沒有上過類似的選修課,而且他自身也沒這方面的興趣……

  沉默了兩秒,王安黑著臉問道:“什么意思?”

  秦風侃侃解釋道:“話的意思其實很簡單,但關鍵是要知道這句話的語法結構。

  道可道,這是一個定于后置結構的偏正短語,第一個‘道’字,是這個短語的中心語,可以翻譯作‘道理’,也可以隨便翻譯成什么你自己理解的東西,后面‘可道’兩個字,是這個短語的修飾語,是定語,意思是‘可以說’。所以這個短語按照現代語序來寫,應該是‘可道之道’,也就是‘可以說明的道理’。

  名可名,和道可道,是同樣的語法結構,用現代漢語表達,就是‘可名之名’。至于中間的非常道和非常名。你要把‘非’和‘常’兩個字拆開,‘非’在這里的意思是‘不是’。常在這里的意思是‘常規’。所以這整句話連起來,應該就是‘可道之道,非常規之道;可名之名,非常規之名’。王安同學,你聽懂了嗎?”

  王安原本聽得挺認真,秦風最后一問,他猛然回過神來,高聲道:“我不懂又怎么樣?你剛才不是說要背全本的嗎?停下來跟我扯這個干嘛?”

  秦風淡淡笑道:“舅舅,你連第一句話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我后面背的東西對不對?你現在手里沒有原本,我跟你背這個,完全是在欺負你,勝之不武啊。”

  王安不知道十八中的老師是否被秦風逼瘋過,但是他覺得自己就快要被秦風逼瘋了。

  他恨恨地說道:“這就是你剛好讀過,我剛好沒讀過,能證明你書讀得多嗎?”

  “我沒想證明我書讀得多啊。我高中輟學了嘛!”秦風一臉無辜,“我剛才只是問,你讀得多不多,現在隨便檢查了一下,發現你讀的書,根本沒我想象得那么多。”

  王安整張臉都糾結了。他無力地辯解道:“《論語》、《老子》這種東西,就是地攤貨,想讀隨時可以讀!有什么了不起的?”

  “對,你說得沒錯,確實是爛大街的東西。”秦風點了點頭,“那咱們說點不爛大街的吧,《古文觀止》你讀過嗎?”

  王安心里好想哭:“沒讀過。”

  秦風又問:“你知道這本書寫的是什么嗎?”

  “不知道。”

  “這本書就是散文集。按照我自己的理解,基本上相當于古代的中學教材吧,大概一兩百篇。”

  “你能都能背下來?”

  “原本有過這個打算,但是后來覺得這個打算太傻逼了,而且不切實際,我放棄了。”

  王安無言以對。

  秦風忽然問道:“舅舅,你是學經管的對吧?”

  王安無力地點了點頭。

  秦風緊接著道:“除了你在大學學的經管的專科課內容,你讀過的東西,我基本上應該全都讀過。我讀過的書,大概能堆滿這個房間。”秦風很平靜地指著二樓的道。

  王安不敢再小看秦風了,但還是很懷疑道:“你在哪里讀的?”

  秦風道:“在哪里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并沒有文化水平上的差異。除去你所謂的管理上的專業知識,你懂的東西,我也懂;而有些我懂的東西,你卻未必懂。而且說到管理,舅舅,你真的認為管理需要專門去大學里學嗎?

  我隨便去大學里抓1000個大學生,無論他們是什么專業的,他們至少能給我弄出2000套管理體系。什么叫管理?你確定你能把這個概念解釋清楚嗎?你們大學教科書上名詞解釋真的是唯一真理?不見得吧?”

  王安聽呆了:“名詞解釋你也知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嗎?大學考試,試卷不都是這個套路嗎?”秦風淡淡然笑著。

  王安喘了口氣:“大學沒你想得那么簡單。”

  秦風馬上針鋒相對:“也沒你想得那么復雜。你想說跟我說思維方式是嗎?還是人文修養?你以為大學里那點東西,還真的就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舅舅,你是東甌大學畢業的吧?說真的,我挺看不起這破大學的。

  施克朗說你在學校里是系學生會主席,提前嘗嘗模擬體制的味道,感覺很無法自拔吧?不過這東西真沒用,還不如一張英語6級證書頂事。東甌大學出來的學生,別說你是系學生會主席,你就是校學生會主席又能怎么樣?人家隨便一個211的渣,就能把你們全滅了。”

  王安被秦風侃暈了。

  這哪里是什么高中輟學生,實打實的學院風好不好?!

  “舅舅,你現在很震驚是不是?”秦風走到王安身邊,搭住他的肩膀,望著樓下十八中的泥地廣場,秦風也不由得感慨了,“咱們全國13億人,哪怕你比12億人都厲害,但上面還壓著一億人。如果這一億人足夠無聊,組團來嘲笑你,可以從你生出來的那天,一直嘲笑你到死為止。所以咱們做人啊,千萬別覺得自己厲害。

  除非哪天你真的在一個領域做到行業頂尖了,不然咱們真的沒有驕傲的資本。你再厲害,也總有上百萬乃至上千萬人比你更厲害,做人謙虛點,謹慎點,沒壞處。”

  “你這是在教育我?”王安用一種見鬼的表情看著秦風。

  秦風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不怕實話告訴你,像你這樣不成熟的大齡青年,我教育的已經不是一個兩個了,全部加起來,差不多能開個班。”

  王安給跪了:“秦風,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風微微一笑:“我是我爸的兒子,阿蜜未來的老公,你要是愿意的話,我可以給你當挺長時間的老板。”

  看著秦風這裝逼欠抽的模樣,不知為何,王安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了一段《灌籃高手》的畫面——

  三井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教練,我想打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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