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網上還在罵啊?”惠琴走到王安跟前,沒話找話地問了句。
王安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正眼看惠琴,他低頭吃著飯團,視線已經回到了屏幕上。
年初差點致命的那一下,顯然并不足以讓王安脫胎換骨,隨著傷勢漸漸康復,他又自然而然地變回了曾經的那個樣子。相比之下,反倒是謝依涵的肚子里的孩子,才讓王安有了些真正意義的改變。自打一個月前從家里搬出去,開始正式和謝依涵同居之后,王安就再也沒有睡過懶覺,每天按時上下班,抱怨少了,耐心多了。
只不過這些耐心,王安潛意識里絕不可能同樣用在惠琴他們身上——
就像這個社會上的絕大多數人那樣,王安心知肚明自己其實也就是個屁,但這并不妨礙他鄙視比自己更低一級的人。并且毋庸置疑的是,全球九成九以上的人,差不多都是這個德性,區別只在于有的人樂于去控制自己的內心想法,有的人則完全懶得花這個力氣。
惠琴見王安態度不怎么友善,便也很識趣地走開。
王安用眼角的余光盯著,等惠琴從側門走進了廚房,內心微微有點小埋怨地嘆了口氣。
他今天一早過來,本就是打算“讓靈魂沉淀一下”。
不過現在被惠琴這么一打擾,剛剛醞釀出的那點偽文青的狀態,算是徹底沒了。
他又吃了幾口飯團,覺得沒什么胃口,剩下半個,就直接扔進了垃圾桶。隨手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喝著還燙嘴的豆漿,這下騰出一只手來,終于可以操控一下鼠標。
連著一個多星期在網上和別人互噴,王安其實噴得已經有點精神疲憊。
他雖然有的時候挺固執,但和那群死咬著秦風不放的準精神病人相比,精神狀態明顯還是正常的。前天國內的三家出版社發了聲明之后,王安就很少再打字,不管對方說什么,他來來去去就是一招——發截圖。就算對方再怎么睜眼說瞎話,連續把出版社的聲明復制黏貼幾十次,那些滿地打滾的人基本也就滾不動了。
關掉偷菜游戲,打開貓撲論壇。王安找到自己昨天發的那條帖子,進看見下面有個煞筆還在高喊:“秦風無恥,出版社無良!花錢收買出版社,權錢勾結,罪該萬死!”
對著這種腦子里進水銀的貨色,王安連解釋一下的心情都沒有,隨手回了條:“嗯,對,下一步打算收買白宮和五角大樓,維護世界和平的任務就交給他了。”
回帖完畢,又掃了眼論壇上剛刷出來的幾個熱帖,見全都是沒營養的對噴,王安實在覺著無聊,索性便不看了。
他走出前臺,晃悠到廚房。
惠琴這時已經換上了工作服。就是一身白大褂,上面印著糖風甌味的商標,除此之外,還有白帽子、白口罩和一雙塑料手套。這些東西,都是秦風特意找廠家訂做的。此外,店里的工人平時出去送外賣的時候,還有專用的小馬甲和安全帽,再配上外賣專用的自行車,儼然透著大公司的專業范兒。不知道的人,還當秦風已經開了幾十家連鎖店了。但誰又能想到,眼下名噪四方的秦總,真正的家底也就這么一家烤串店而已。
除了神奇,王安完全想不出可以用別的什么詞來形容現在的秦風。
惠琴對王安的到來視而不見,她正咬著牙,努力把一箱起碼四五十斤重的牛肉,從冰柜里搬出來。王安沒有要幫忙的意思,站在邊上看著,等惠琴把東西扛下來,才不咸不淡地說了句:“這么早就開始干活啊,先休息一下嘛,離上班還有2個來鐘頭呢。”
還不是搶了我的電腦……
惠琴暗暗嘀咕著,神情很憨厚地回答道:“來都來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聽靜靜說,前天晚上才1點多東西就賣光了,白白浪費了一晚上時間,少賺了好多錢。”
王安笑了笑,打趣道:“少賺也是店里少賺,你又不會被扣工資。這么勤快干嘛,難不成打算給秦風做小老婆啊?”
惠琴在店里混得久了,扯淡的功夫也長進不少,想都不想就回答道:“店長,下回等小老板娘過來,我就告訴她這話是你說的。”
“喲?”王安頗為驚訝惠琴居然敢這么跟他還嘴。
惠琴一邊呼哧呼呼地繼續干自己的事情,一邊又轉移了話題,問道:“店長,你今天早上干嘛這么早過來?”
“我啊?”王安想了想,然后微微搖頭道,“我也睡不著啊,愁啊……”
“你愁什么,每個月賺那么多錢,接下來又快結婚了,有什么好愁的啊?”惠琴真心羨慕地說道。
“我那點工資叫什么錢啊。”王安渾然忘了2年之前自己還在啃老的事情,對眼下一個月超過5000塊的凈收入還頗為不屑的樣子道,“接下來混子啊、生孩子啊,哪一樣不用錢啊,最近房價又在漲,我賺的這點錢,也就夠吃吃喝喝的。”
惠琴背對著王安,暗地里癟了癟嘴,心說你這么高的工資要是只夠吃喝,我們這些人早該餓絕種了。嘴上卻道:“那不是還有謝老師么,她們當老師的工資都那么高,而且買房還有公積金呢……”
“她啊……”王安忍不住撓了撓頭。
謝依涵家里的二老,全都機關單位的科員,雖然都不是什么領導,不過幾十年混下來,在中心區也算混得不錯,要不然也不可能輕易把謝依涵塞進十八中,還弄到一個正式編制。
前不久,王安剛去見過未來的岳父和岳母。他看得出來,謝依涵的父母對他不算十分滿意。
二老說話不怎么客氣,明里暗里,都在揶揄王安是靠這張臉才把他們的寶貝女兒騙到手。而且他手里的那100萬的存款,說到底也不是靠本事得來的。覺著未來女婿沒什么大本事,二老看在謝依涵肚子的份上,就勸王安穩妥一點,趁著現在中心區的房價漲得還不算離譜,抓緊先把婚房買下來。好歹將來能有個遮風擋雨、安身立命的地方。
但王安卻不這么想。
他一直在等秦風回來,好趕緊和秦風商量商量面館的事情。
在王安想來,只要有秦風這塊招牌,一旦品牌連鎖店開起來,肯定財源滾滾。到時候別說婚房了,他早晚連別墅都能買下來。
雙方在買房子的問題上出現了巨大分歧,謝依涵跟家里人吵了一頓,就搬出來跟王安同居了。只是她從小好日子過慣了,現在租了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每個月光租金就要3500元,再加上其他花銷,一個月下來能不從王安這里拿錢就算不錯了,更別提支援王安買房。
“唉,不說這個了,你慢慢干活吧。”王安和惠琴沒說上幾句,就又回到了前廳。
閑著沒事,先把店里的賬目又核對了一遍。
核對完畢,想不出還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來做,王安又只好登上微博,刷f5打發時間。
屋里兩個人各干各的,渾渾噩噩混到9點半出頭,店里其他的幾個員工終于陸陸續續來了。
越來越潮的靜靜,今天打扮得特別花枝招展,一看就知道晚上肯定要和男朋友出去約會。
王安其實很好奇靜靜是否已經和她的男朋友出去開過房了,更好奇如果秦風那個身材極其魁梧的朋友如果知道了這件事,到底會是什么反應。
“店長,廚房有個水槽好像有點堵住了,你找師傅過來通了嗎?”靜靜還是那么一如既往的認真,包都還沒放下,就先問起了王安。
“哎呀,忘了,現在就打電話。”王安連忙說道。
靜靜卻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來打吧,等下劉師傅要過來收貨款了,店里的錢不夠了,要不你先去銀行把錢拿出來吧。”
“也行。”王安很干脆地答應道。
靜靜又道:“順便路上買兩個節能燈的燈泡回來,昨天有客人說,二樓8號桌上面的燈有點暗。”
“燈泡也要我去買啊?”王安有點煩躁了。
靜靜笑著哄道:“誰讓你是店長嘛,能者多勞啊。”
王安直接被“能者多勞”四個字說服,笑道:“行行行,我去買,真是不知道這里你是店長還是我是店長。”
“你就當我是你的秘書好了。”靜靜甜甜地笑著,“專門提醒你處理這些小事情,這樣你才有時間做大事啊!”
“我去,你這嘴……”王安明知道靜靜這是在奉承,可還是被她哄得不要不要的。
拿上銀行卡,王安微微瘸著出了門。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王安磨磨蹭蹭回到店里,差不多已經接近飯點。
廚房里頭,小趙正在忙活著午飯的四菜一湯。
不過這樣的好事,很快就要到頭了。根據秦風最新的想法,是每個員工平均每頓飯補貼10元,干脆每個月多發300元的餐飲補貼。讓員工們自己出去吃飯,或者干脆就叫盒飯,省時省力不說,還能讓店里的預算更加透明。不過具體怎么弄,還是得等秦風回來才能決定。
他走到正在幫忙穿串的靜靜跟前,問道:“下水道通了沒?”
“嗯。”靜靜應了一聲,很專注地繼續干自己的活。
王安原本是想讓她上樓去換燈泡,可見她這么認真,就不好意思開口了,環視了廚房一圈,忽然發現有個小孩不在,又問道:“小東哪里去了?”
“出去送外賣了。”趙云笑著回答道,“現在的人,吃東西都不講時間了。10點來鐘吃烤串,也不知道是當早飯還是當午飯。”
“搞不好是夜宵呢,正常人晚上12點睡覺,他們中午12點睡覺……”王安說著以前的自己,心里挺有感觸。不過他宅在家里的時候,貌似更慘一些,至少人家現在還能吃了烤串再睡,他那會兒,只能喝白開水沖胃酸。
看了眼手里的兩個燈泡,從小就動手能力堪憂的王安,只能自己親自動手。
只是剛轉過身,前臺的外賣電話又響了起來。
趙云驚喜道:“喲,今天生意開張挺早啊!幸好惠琴來得早,不然晚上東西肯定又不夠賣了,白白便宜了阿煉和阿豪那兩個家伙。”
王安卻嘟囔道:“這些人,早上吃這么多油炸的東西膩不膩啊……”
說著,快步跑到了前臺,隨手把兩個燈泡往桌上一放。不想匆忙間東西沒放穩,直接掉下來一個,王安反應不及,眼睜睜看著燈泡落地,發出清脆的玻璃破碎的聲音。
“媽的!”王安咬牙切齒,心里暗怪這個打電話的人是煞筆,然后拿起話筒,沒好氣道,“喂,你好!”
那頭被王安的語氣嚇了一跳,安靜了一秒,才說話道:“請問……是東門街糖風甌味小吃店嗎?”
廢話啊……
王安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燈泡盒,態度很焦躁道:“對,請問需要點什么?15元以上起送。”
魯建波松了口氣,笑道:“不好意思。我是《東甌日報》的記者,現在要去你們店里采訪一下,請問負責人在嗎?”
王安一聽對方居然是《東甌日報》的記者,什么燈泡不燈泡的,立馬就滾邊了。
他瞬間態度一變,語氣變得無比諂媚道:“哦……記者啊?在!在!我就是負責人!你什么時候過來?”
魯建波想象著王安現在的狀態,心說秦風怎么找了這么個不靠譜的,淡淡說道:“我現在從大學城過去,大概40分鐘左右能到你們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