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面再次切換,明顯比剛剛要稍微大一點的恩萊科西裝革履,站在能曬到陽光的露臺上,看著湛藍的天空。↑,
“你看起來很高興。”鏡花緣興致勃勃的說道。
“嗯,當然,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天空。”恩萊科點頭道,“見到陽光之前我害怕得不得了,在虛擬實境中反復體驗了很多次,結果剛被曬到的時候還是向后退了一步,出了好大的丑。”
“輪機長,你上到這里來,就意味著你的才能被發現了吧?”
“怎么說呢,應該算是吧,但卻不是以我想象的方式。”
正說著,那位曾經給恩萊科營養液的老師出現了。
“老師……發表會開始了嗎?”
老師面露難色,支吾了半天才說道:“抱歉……我非常抱歉……我已經非常努力的反對了,但是……”
初中時的恩萊科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站在原地,似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這時候他的老師突然塞給他一張卡片,轉身飛也似的跑走了。少年恩萊科愣了好久,才低頭看著卡片,他發現那是一張信用憑證,沒有記錄所以不會查到來源,是在下層社會中非常常見的黑市交易用硬通貨。恩萊科用自己的手環讀取了卡片,隨后愣在那里。
“我猜這是那位老師使用你的成果的報酬吧?”鏡花緣輕聲說道,“果然是這樣的展開啊。”
“啊,就是這樣的展開。很沒創意吧,順帶一提。之后的展開也很沒創意,心灰意冷的我飛也似的離開了這露臺。連留在這里看看夜空什么樣的心思都沒有。”
畫面隨著恩萊科的說法切換,用一種老實說相當寫意的方式表現出少年恩萊科從高樓塔尖落荒而逃的樣子。看起來就像預先準備好的蒙太奇片段。
最終,少年回到了陰暗的高塔的底層,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看著表情麻木的人們在街上往來穿行。
他正好看到路邊有個衣著暴露的女孩正在使用多巴胺發生器,于是就上前用兇狠——或者說他自以為兇狠的口吻質問道:“多少錢一晚上?”
女孩瞥了恩萊科一眼,眼中滿是輕蔑,但這輕蔑的表情在看到他手中的信用憑證的瞬間改變了。
接著,畫面再次切換,恩萊科躺在骯臟的床上睡得不省人事。那女孩卻早已消失不見,同時被拿走的還有他的全部隨身物品。
光溜溜的少年被敲門聲驚醒,沖進門來的旅館老板抓起少年,直接扛在肩上,大踏步的走出旅店,扔在滿是清晨上班人群的街上。
少年站起來,面對滿大街人的詫異或者嘲諷的目光,臉上只剩下麻木。
鏡花緣伸出手,從后面抱住了恩萊科(大)。輕聲說:“來,在姐姐懷里好好哭吧。”
“你這身高我只能在你腦袋上哭。”恩萊科一瞬間恢復了本色,但馬上搖搖頭,“原來當時我那么落魄啊。不看這回憶,我還不知道呢。”
“那個!我要提問!”芙蕾雅似乎憋了很久了,現在高高舉起右手。“我要提問!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沒看懂!只看懂了是那個女孩偷了你的東西。其他的完全沒懂!”
“我的老師,把我的成果剽竊了。后來我才知道是她父母逼她的,但是當時的我覺得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
“嗚嗚嗚好慘!”鏡花緣放聲大哭。
“你假哭沒所謂,別真的把鼻涕弄我身上啊。”
鏡花緣立刻清鼻涕,然后在恩萊科背后來回抹,抹了一會兒才猛然醒悟:“欸,這是在心像世界里啊,我抹也沒用嘛!對了對了,輪機長,你之后成為古惑仔,就是因為這個吧?”
“不,我當的可不是古惑仔,而是革命軍。至少最開始是這樣。”
恩萊科剛說完,一名滿臉胡渣的大叔就出現在少年恩萊科身后,給他披上了一件大衣。
少年恩萊科回頭,看著大叔,一臉茫然。
大叔說:“想不想把壓在我們頭上的這些玩意兒完全推翻?”
少年恩萊科依然一臉茫然。
大叔一把抓住他的手,拉著他就往旁邊的巷子里鉆。旁觀這一切的三人立刻跟上,就這樣跟著一老一少穿過彎彎曲曲的巷道,終于他們鉆進了一棟建筑,在和建筑門口守著的人打了個照面之后,大叔拉著恩萊科沿著樓梯一路向下,深入地下幾層樓,終于進入了一間房子。
房間里擺著一張桌子,和幾張椅子,除此之外只有一個火爐在燒著開水。
大叔把少年恩萊科按在一張椅子上,自己繞到桌子另一邊也坐下,然后把腿翹到桌子上,靴子底架成人字形。
“我們知道你遭遇了什么,而我必須告訴你,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住在上面的人用調整基因的方式試圖保證自己的后代全部都足夠優秀,但事實是,天才生出來的不一定是天才,怎么調整基因都不管用。聽說伊拉萊人的基因調整技術已經強到能操控才華的地步,所以伊拉萊人全族都是各種專家……”
“欸?”芙蕾雅眨巴眨巴眼睛,“沒有啊!沒有這回事!只是每個人基因知識庫的側重點不同而已!你們誤會啦!”
恩萊科和鏡花緣一起看著芙蕾雅。
芙蕾雅吐了吐舌頭:“對不起,我一不小心就……”
恩萊科聳了聳肩,繼續把目光轉向少年時的自己。
“當時我確實覺得,能把一切都毀掉的話就太棒了,”恩萊科為此時默不作聲的少年時的自己配上解說,“正因為這樣,當我和他們一起高唱‘從來沒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的時候我覺得我找到了新的支柱,他們的主張對像我這樣已經失去了一切的人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畫面再次發生了切換,已經穿上革命軍軍裝的恩萊科正認真的看著手中的書。鏡花緣立刻湊過去,可還沒等她仔細看,恩萊科就說道:“這是革命軍收藏的反烏托邦,在我出生的殖民地,這些都是。為了安全起見,革命軍把以紙質的形式保存,而且印得很大本,誰也不可能從革命軍的圖書管理偷走,只能在館中閱讀。不過我個人倒是對這些反烏托邦沒什么興趣。”
恩萊科聳了聳肩:“我反而對收藏在圖書館的賽博朋克有興趣,所以我漸漸的成了個黑客,革命軍對我的看法也從研究人員變成了外勤人員。我們一直在進行革命活動,不過現在想想,所謂的革命活動實在有點小打小鬧。我們曾經想過要發動下層人起來組織聲勢浩大的反抗,但所有人都害怕地獄傘兵,從這個角度看地獄傘兵們出色的完成了他們的威懾任務。所以我們無法發動所有下層人來反抗,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暗殺和各種類似恐怖襲擊的活動。”
恩萊科搖搖頭:“現在想想,還真是可悲,我們想要拯救下層的人民,但人民卻不希望被拯救,他們已經習慣了在高樓大廈的腳下過暗無天日的生活,我猜再過個一兩百年,底層的人民說不定會認為陽光是可怕的東西,一旦面對烈日驕陽就立刻昏死過去。”
“啊,這是阿西莫夫在鋼窟系列中采用的設定。”鏡花緣插嘴道,“我記得第二部就叫裸陽,題目就是切的書中‘大城’居民因為幾千年沒有在自然環境中生活所以會恐懼毫無遮擋的太陽這件事。順便,同樣的事情在更早的威爾斯的筆下也有發生過,威爾斯的《時間機器》中,人類就發生了分化,在暗無天日的工廠中工作的人類就變成了一種討厭陽光喜歡在黑暗中活動的地底生物,而統治階層則因為好吃懶做蛻變為沒有生存能力,仿佛羔羊一樣的存在,每到夜里地底的人類就會出現襲擊地表人……”
“是是,我知道你博學了。”恩萊科敷衍了兩句,隨后繼續說道,“雖然現在的我反思那段時間會有各種各樣的看法,但當時的我一心想著要改變世界。我不斷出外勤,不到兩年時間就成了革命軍的頂尖外勤專家。當時的我當真以為自己會就這樣為人民的解放事業奮斗終生,直到我的最后一次任務。”
“最后的任務?”鏡花緣復述道。
“是啊,最后的任務,你應該能猜到吧,我們被叛徒出賣了。一般這種故事都會這樣展開吧。我在摩天樓上走投無路,就硬闖進一戶人家。”
恩萊科說完,場景就切換到了他所說的那個時刻。
攜帶著武器和其他裝備的恩萊科,吃驚的看著房間里挺著大肚子的女人。
那正是奪走了他的成果的老師。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后,已經有身孕的老師對少年恩萊科說:“來這邊,躲到臥室去。”
恩萊科依然愣在那里,老師站起身,抓住他的肩膀強行把他往臥室推。
“衣服脫掉,裝作正在和我的樣子,這樣就可以躲過搜查了。”
“不可能的,”少年恩萊科說道,“這種上個世紀的偽裝不可能躲過搜查,你必須攔住搜查人員不讓他們進來。”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
老師一把將恩萊科推進臥室,然后用顫抖的聲音應門道:“誰啊,我現在不方便開門。”
下一刻,門外的人開火了。
“欸?”芙蕾雅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
恩萊科則平靜的說:“老師的聲音在顫抖,維安部隊指揮官認為她在撒謊,所以決定演示一下包庇革命者會有什么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