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德仔細觀察眼前的吞族，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
“你們真的是吞族？”
“當然，”對方看著林有德，“我們不可能完全遺世獨立，所以總得和外面交流，又不能暴露自己是吞族，那樣會引來那些偽善者們。就只能改造外形適應交流需要了，我們改造了幾種不同類型的外表，分別負責和不同審美標準的文明貿易。你們人類的審美所屬的這一大類，最佳的外形參考是伊拉萊人，可是伊拉萊人不會出來做生意……”
“你們就把自己捏成了人類的樣子？”
“在你們加入銀河議會之前，我們一直都是用多卡人的造型來和這一類審美的種族交流，人類加入之后，我們開始聲稱自己是被驅逐的舊人類，效果很好。以前用多卡人的外形的時候，出了不少麻煩，遇到真正的多卡人會很不好應對。用了舊人類的名頭，就好辦多了。不過想要找我們麻煩的人也多了，所以只能在船里加入其他比較兇狠的種族成員。這個組合目前非常有效。”
林有德看了眼眼前這位“人類”背后的羅比人。
“可你們要怎么解釋，一群舊人類如何讓羅比人心甘情愿的為你們服務？”林有德好奇的問。
“不需要解釋，銀河系里走的商船，哪一艘沒有點故事？”“人類”說著咧了咧嘴，“而且你們的飛船組合不也很奇怪么，一群罕見的水棲智慧生命，一個歐德威爾人，一個伊拉萊人……有人詢問過你們怎么結成組合這件事嗎？”
林有德搖搖頭。
“那不就對了。”
“好了，我們來談談正事，我們對于自己的同族被莫名其妙的屠殺這件事，非常的憤怒。雖然那是一群偽善者，但生命理應得到尊重。”
林有德感嘆：“和你說話真是太棒了，剛剛那群至善之道的狂信者差點沒把我噎死。”
“他們總這樣。”
對方顯然對這些幸存的同族充滿了不屑。
“他們來說什么？勸你們不要接受我們的委托？”
“是啊。”林有德點頭，“你們對這些同族的了解還是相當到位的嘛。他們準備用無畏艦作為條件。然而我已經打定主意要找組織的麻煩了。”
“那就好，我們樂意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你們開價吧，無畏艦我們沒有。但可以湊出同等價值的其他東西。”只說了個明顯是假名的偽裝成人類的吞族如是說。
另一邊，陀川外圈行星表面，艦隊街53號。
“情況怎么樣？”原銀河議會嘉蘇代表的秘書問道，聽證會上的事件后，她根本沒有逃。所有一切都是個幌子，她繼續留在了陀川外圈，指揮整個組織在陀川的行動。
“對方顯然打定主意和我們干到底了。”似乎是她部下的波拉人報告，“潛伏在至善者中的線人報告說，已經將巨大價碼開出，足以誘惑夏詠芝。”
“很好，接下來按照老板的計劃，他們之間會產生裂痕，然后逐漸瓦解。”
部下沒有說話。
嘉蘇人彎起嘴角。
另一邊，企業號上。林有德興致勃勃的問：“和無畏艦等價的東西？”
“你們在收集超文明遺物不是嗎？”
“你們有遺物？”
“是的，我們一直在試圖解析它，然而到現在都沒有成功，但是你們能解析，不是嗎？”
林有德點頭。
諾亞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就算沒有諾亞，現在還有索婭在船上。
收集的超文明遺物越多，組織對企業號就越忌憚——不管有沒有實際增強企業號的力量，讓組織忌憚一下總是好的。
“那么這個超文明遺物在哪里？”
“等一下，”吞族對林有德豎起手掌。“你們得滿足我們的要求，才能把遺物交給你們，不能你們許諾和組織算賬我們就把遺物交了。我要派一個小組到企業號上。”
林有德第一時間懷疑這是組織的陰謀，打算把人潛入到企業號上。
組織確實有可能設計這么一個復雜到有點腦殘的計謀。人家甚至都干出了為了埋伏一個不一定出現的敵人專門建造一個基地這種事了，還在基地指揮官的腦子里設置了陷阱。這個陷阱只有當敵人俘虜了指揮官，并且對指揮官進行心靈滲透或者通靈回溯的時候，才會觸發，但指揮官本身是得到了戰敗就自裁的指令，也就是說。只有敵人成功阻止了指揮官的自裁，這個陷阱才會有用。
林有德在回想這個陷阱的結構的時候，得出的結論是：這是一個只有擁有主角光環的人才會中的陷阱，因為這一連串的設計看似就緊湊完美無缺，卻擁有一個致命的缺陷：環節過多，需要滿足的要求過多，任何一個環節出紕漏，都可以讓整個陷阱玩完。
陷阱也好、武器也罷，從來都是結構越簡潔越可靠，和數學類似，越簡潔的公式越有可能是對的。
過程復雜這件事本身，決定了這個陷阱很難被觸發，只有具備主角光環的人，才會中這么復雜的東西。
當然這一段推論更多的是吐槽，現實中并沒有主角光環這種東西。
會設置這種不靠譜玩意兒的組織，肯定也會弄出這么個“吞族被遺忘者”來，這要是個陷阱，那簡直太符合組織的風格了——環節眾多、可靠性差。
舉個例子，只要林有德開場不理會呼叫明碼，一切免談。或者萬事通中間不來自顧自的解說一通被遺忘者是啥，這個陷阱也不會好好的運作。
然而這些人確實是吞族。諾亞突然說。
林有德看著諾亞。
他一瞬間就明白了諾亞這時候為什么說這個。
這時候還幸存的吞族，基本都是背離了吞族主流價值觀的，而吞族進行了上萬年的至善之道的教化，另一波幸存者是洗腦洗出了差錯，實際上還是被洗了。
只有最初就逃離的這一波吞族，才有可能表現得完全不受至善之道的影響——林有德感覺得出來，眼前這位用著假名和假外表的吞族和之前他接觸過的據說不相信至善之道的“吞族大人物”不一樣。
所以他是真的被遺忘者一族。
那么這些人和組織勾結的可能性有多大？
在實驗前，沒人知道這個實驗會人吞族怎么樣，假設，被遺忘者們之前支持組織，但在看到吞族的覆滅之后也應該會認為組織欺騙了他們，進而認為實際上自己在實驗時也處于危險狀態。
在這種假設下，被遺忘者和組織繼續合作的可能性并不大。
而得知實驗發生吞族覆滅后它們再找上組織合作的可能性雖然有，但也不算大，因為林有德想來想去，只有被遺忘者極端仇視遺忘了自己的同族的情況下，他們才會因為本族被滅而和組織合作。
最后，還有一種可能性：眼前這些人和只是被遺忘者中的個例，他們被組織個別收買了……
吞族突然說：“你們人類的思考速度很快，我們知道這點，你雖然只沉默了三秒鐘，但已經想過了好幾種可能的狀況了吧？請允許我說兩句，行走江湖，怎么可能完全不冒風險呢。”
林有德當然知道這點，之前讓萬事通登船也是冒了風險的。
他只是在評估風險的大小。
終于，他拿定了主意，對吞族人說：“可以上來一隊人，這隊人會被嚴密監視，而且會被限制活動區域。”
“沒問題。對了，我們有給林先生你的禮物。”
“我不要妹子。”林有德直接搖頭。
吞族人反而很驚訝：“不要？你不是……”
他看了眼芙蕾雅。
“你和剛剛離開的你們的同族有著同樣的誤解。芙蕾雅是我的家人，和得力助手，我也不是喜歡用到處插大雕的人。”
“抱歉。”吞族人說。
“那么你們的小隊什么時候登艦？”
“已經登艦了。”吞族人兩手一攤，“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現在開始是人類船員班寧瑞，我的組員也都不再是吞族。”
“所以，你們一船人都上來吃我的糧食來了？”林有德問。
“我們的人數不多，只有一百。至于我們的飛船，可以把它拆了賣了，就當是我們的伙食費。”
林有德在軍官頻道里詢問了一圈意見，結果軍官們都表示能拿到新的遺物的話，這個風險可以冒。
于是林有德拍板：“就這么成交了。不過，我們不會立刻起航，我們這邊改造還沒完成。你們剛剛用激光而不是其他通訊方式和我們通訊，就是不想泄露你們已經和我們接觸這件事吧？”
“沒錯，所以如果貴艦現在是銀河議會所屬艦船，還請貴艦把文書工作之類的場面活做足。”
“我們會的。”林有德說。
班寧伸出手，于是林有德回應了他，兩人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