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半,《焦點訪談》開始介紹春節聯歡晚會,老味道客人皆散去,室外不時響起零散的鞭炮聲,春節的味道氣氛越來越濃。王橋、艾敏、呂一帆以及廚師、服務員們都圍坐在電視前,說說笑笑地看電視。每年春晚都差不多。開頭都是歡歡喜喜的一群人跳舞,顯示著大家過著紅紅火火的日子。
艾敏從身上取出兩把鑰匙,道:“春節了,我把電話開了鎖,大家都給家里打個電話,給爸爸媽媽拜個年。人多,大家別打久了。”
兩把鑰匙,大的一把用于打開電話外的木盒子,這個木盒子的功能是防止有人偷打電話;小的一把用于打開鎖住的長途功能,長途貴得緊,不加控制,電話費要多出不少。
第一個員工去打電話時,艾敏將電視聲音調小,食指放在嘴邊作了一個“噓”的動作。
廚房工作又臟又累,家庭條件好的子弟吃不了這個苦。在老味道工作的服務員們大多數都長時間離開家,撥通能聯系到家人的電話,平時滿不在乎的人在特殊的時間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有幾人還抽抽泣泣。
王橋原本以為呂一帆要哭鼻子,誰知這個年輕女孩子一臉平靜,打完電話,坐回原座又心平氣和地看電視。
能聯系到家里的員工陸續打電話,直到十點才打完。
12點,新年鐘聲敲響,全城煙火同時升空,員工們都跑到外面放禮花。老味道為了在新年討個彩頭,特意買了兩個中型禮花彈。王橋點燃禮花以后。轟響聲不斷,頭頂天空變得璀璨奪目。
呂一帆找來幾個大型土鞭炮。用手指捏住土鞭炮底部,點燃后不慌不忙朝院子角落扔。巨大響動震得玻璃晃了起來,幾個工人出身的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服務員看了都覺得害怕,稱呼呂一帆是傻大膽。
熱鬧過后,大家亦都疲了。
艾敏道:“早些睡吧,明天早餐還得做。”
有人道:“明天是大年初一,誰來吃飯。”
艾敏耐心地道:“這是新開的店,能多做一個人的生意,哪怕沒有賺錢也不虧。”
王橋打著哈欠幫腔道:“明天我跟著大家起來,都早點睡。”
兩個老板如此表態。大家無話可說,紛紛去睡覺。
呂一帆嫌女生公寓冷清,擠在老味道女職工宿舍里。
王橋住在閣樓里。透過閣樓斜斜的玻璃窗戶能看到遠處不斷有煙花在空中散開,他在窗前看煙花,直到天空中煙花散盡才睡覺。
除了家人外,他還想給呂琪打電話。與呂琪的關系其實是一本糊涂賬,兩人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說過正式分手。正因為此,他深以為遺。而與晏琳的關系又不同,他親自到過紅旗廠。與晏琳見過最后一面。見了這一面,分手就分手,大丈夫何患無妻。
一夜夢多,醒來皆忘。
大年初一。早上六點,街道上行人稀少,山南大學周圍的餐館大多歇業。王橋和艾敏嘴里哈著白氣,等待著第一位客人。
從六點到十點。共七個人來吃了早餐。
初二,共有十八人來吃了早餐。
初三。吃早餐的人數猛增到四十三位。
這幾天晚上,老味道餐館燈火輝煌,如潤物細無聲的春雨一般,漸漸地在當地人腦中有了印象。
初四,王曉帶著小兒子李安健來到老味道,在廚房見著正在忙碌的王橋,道:“二娃,你怎么這樣瘦?”
王橋一邊給酸菜魚澆跑油,一邊道:“我是采購兼廚師,忙得雙腳亂翻,肯定要瘦。”他順手用筷子夾了一塊鹵肉,送到侄兒嘴前,道:“老味道的肉都是正規肉,侄兒可以放心吃。”
王曉道:“你真是忙傻了,小丑丑才滿一歲,別喂他吃鹵肉。”李安健倒是對舅舅喂的肉很感興趣,伸出肥碩的小手,口齒不清地道:“要,要。”王橋將鹵肉放到自己嘴里,道:“小丑丑,快點長大,長大以后舅舅請你吃大餐。”
與侄兒玩耍一會兒,王橋談起正事:“老味道準備轉移經營理念,以前老是想著賺學生的錢,后來發現真正來老味道吃飯的學生只占用餐總人數的十分之一,我和艾敏商量了,以后不以學生為主攻方向。”
王曉早對餐館中低檔策略有所疑慮,欣然道:“中低檔的餐館總是吃力不討好,應該將中低檔變成高中檔,利潤才高。既然要轉變經營策略,你就要徹底一些,比如搞些無公害蔬菜、放心菜、土雞館等招數,走精品或特色路線,價錢可以適當高一些。”
“批發市場的菜來自四面八方,我怎么分得清那家是無公害蔬菜。”
“在省政府家屬院外面專門有一家專門賣無公害蔬菜的店,他們建得有生產基地,可以定點送菜,我回頭幫你聯系。”
“價格適中才有合作的基礎,如果太高,我們用不起。”
“應該不會太貴,我幫你聯系。”
說話時,又有新單子開過來。
王曉見弟弟全神貫注開始操作,道:“我帶安健到校園里走走,等會過來。”走出幾步,她又退了回來,問道:“你這幾天睡哪里,學校還是餐館?”
王橋朝樓上指了指,道:“三樓,閣間。”
上了閣樓,摸著既薄且硬的被子,王曉心里一陣發酸。開車將兒子送回家。帶了些錢回到山大,到附近的百貨店買回被子、被單以及日用品。添置這些物品以后,閣樓煥然一新,她很有成就感地在屋里左轉右看,決定再給弟弟買了一臺小電視和一個簡易衣柜。
收拾屋子時,在角落發現弟弟的一幅字,寫的是李白詩句,她覺得這幅字寫得挺好,不比名家遜色,決定拿去裝裱,掛在閣間里能增加點文化氛圍。
初六,新廚師老邢到來,挑起了廚房的擔子,王橋這才被松綁。王橋和艾敏細談了一個晚上,重新對老味道進行了定位:老味道要做成一家中檔餐館,更名為老味道土菜館。突出一個“土”字,以經營湯鍋為主,兼做中餐,但是不再做早餐。白案師傅轉行做面點。
初八,雷成和吳湘都提前回到學校,王橋便將精力轉回到中文系藝術節上。白天在校園里活動,晚上住在老味道閣樓里。姐姐添置物品和重新整理后,閣樓變成了不錯的單身寢室,比起509寢室要舒服得多。
姐姐裝裱好的片子掛在房間里,是那首“棄我去者”的李白長詩,他最初不想掛這幅字,轉念想到不敢面對過去的男人心理不會強大,遂將條幅留在墻上,讓自己每天面對。
過完初九初十,上班、上學的苦日子似乎就飛馳而來,城里人開始羨慕農村人過了大年才開始正式勞作的神仙日子。
距離開學還有三天時,秦真高和父親秦懷彪來到學校。父子倆將行李放回寢室后,直奔教師宿舍。
進了黃永貴家門,秦真高極為意外地看見王橋坐在客廳里。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自己和蔣玲,其他學生干部從來沒有登過黃老師的家門,坐在沙發上的王橋無論從神情還是從身體語言來看,都和黃老師及其家人很熟悉。
打過招呼以后,秦真高眼光就去尋找父親。秦懷彪根本沒有注意兒子的眼光,開了一包煙,在屋里團團地散。
王橋接過煙以后,道:“黃老師,我走了。”
黃永貴沒有挽留,叮囑道:“開學了,每件事情都要按方案落實,遇到困難就來找我,別悶著。”待王橋離開,道:“老秦,過了個熱鬧年哈。”
秦懷彪苦著臉笑道:“人們都說年關年關,過年真是一個關口,天天喝酒,肝都被燒壞了。可是過春節時,難得聚在一起的兄弟伙喝個酒,如果不喝就太不耿直了。前天崔書記請客,滿桌子都是老兄弟伙,喝了兩件茅臺,老崔當場喝翻,叫了醫生在家里輸水。”
秦懷彪嘴里的老崔是東城區區委書記,算是地方實權派。真實情況是秦懷彪和幾位生意上的朋友在一起吃飯,其中一位朋友認識崔書記,談起了在崔書記家里吃飯的情景。秦懷彪來了一個移花接木,將朋友吹噓的經歷當成了自己的經歷。
“我喝酒不行,兩杯就醉。”黃永貴知道跑社會的人嘴里經常跑火車,并不是太相信,卻也沒有斷然否定,當今社會政府領導喜歡和商人交朋友,兩人說不定還真是朋友。
不咸不淡地交流了一會兒,秦懷彪向兒子遞了一個眼色,秦真高取出一個游戲盒子,道:“我給小波帶了一盒新游戲,有新版魂斗羅。”
黃永貴素來主張家庭環境要寬松,不反對兒子玩游戲,兒子讀小學一年級時便主動買了小霸王游戲機。黃小波從小在家里隨便打游戲,破除了神秘感,反而對街上的游戲機不感興趣。
在里屋,秦真高和黃小波興致勃勃地玩起新版魂斗羅。
客廳,秦懷彪掏出一個信封,道:“今年春節沒有給娃兒買東西,小表示一下。”
黃永貴稍有推辭,接過了信封。
聊了十分鐘,秦懷彪、秦真高告辭。父子回寢室收拾了床鋪,再到校外老四川館子開了一個雅間,招待黃永貴一家人。
(第一百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