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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對峙

  王橋看見黑影飛來,頭微微一偏,讓過襲來的土塊。

  扔土塊的是當地一個半瘋半清醒的老頭子,每當村里有集體活動,他必然要穿著一件又舊又破的軍裝到場,而且要將風紀扣扣上。他彎上腰繼續撿泥塊,被兩個鎮村干部拉住了。

  副鎮長程嶺躍非常熟悉這個老頭,道:“楊老頭,你別搗亂。”

  楊老頭用力想擺脫兩個鎮村干部,無奈年老體力衰,被拉離了人群。楊老頭被控制了雙手,就大聲叫道:“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一貫的有益于廣大群眾,一貫的有益于青年,一貫的有益于革命,艱苦奮斗幾十年如一日,這才是最難最難的呵!”

  “雞蛋因適當的溫度而變化為雞,但溫度不能使石頭變為雞。”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

  村民們早就熟悉了楊老頭的背誦語錄,知道再背幾句,就要開始重復。不管是村民開會,還是村民辦酒,他總會穿著舊軍裝出現在大家面前,重復著這一些語錄。

  然后,然后就被村民趕走。

  堵路是一個與政府斗智斗力的過程,有楊老頭在現場搗亂將增加一些樂趣,于是有村民道:“楊老頭也是我們村的人,不能把他拉走。”程嶺躍道:“拉走,拉走,別讓他在這里搗亂。”

  楊老頭被拉遠了,隱約有一些話語片斷飛了過來。

  插曲之后,王橋開始進行宣傳,宣傳是老一套,第一是堵路是違法的。第二是垃圾場正在加強管理,第三是有問題可以協商,堵路不是辦法。然后講了最關鍵的一條:修建焚燒爐。

  王橋對修建焚燒爐是持堅決反對的態度,但是在縣政府的決定就是決定。他只能執行,可以提意見,不能反對,必須執行。他違心地講著焚燒爐的作用,猶如嘴巴里飛進了無數只蒼蠅。十分難受。

  楊宗明耐心聽完宣傳,哼了一聲,道:“把焚燒爐修好,又得幾個月,你們是拖一天算一天。”

  雍符秀見社長表了態,馬上扯起喉嚨喊道:“你們當官的就知道騙人,回回都來騙我們這些老百姓。修垃圾場的時候說垃圾場是啥子雞。巴科技垃圾場,一點都不臭,現在臭得人要吐。”

  雍符秀的大嗓門很富有挑動性,周圍的婦女們紛紛附和。一時之間堵路場所充斥著婦女們的罵聲。

  楊少兵等年輕人散坐在山坡兩側,抽煙,靜觀現場變化。

  王橋見無法再講下去,將喇叭遞給身邊的劉友樹,走到楊宗明身邊,道:“現在堵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焚燒爐建好以后,當天的垃圾就能全部燒掉,不會再有垃圾,這才是最終解決問題的辦法。”

  楊宗明又“哼”了一聲。神情中充滿了不信任。

  樂彬也走到了楊宗明身邊,道:“老楊,這是縣里的決定。將垃圾場修好以后,絕對能夠解決問題。”

  雍符秀在旁邊罵道:“解決個錘子問題。”

  一個從外地回來的村民拿了一個數碼相機。躲在后山上不停地照相。他是從本村出去的大學生,法學院的,很有些證據意識,不管事情如何發展,掌握證據就能進退自如。

  以城管委為主的一方和村民就僵持在一起。

  王橋趁機歇了一口氣,找劉友樹要了礦泉水來喝。在他講話之時。裝在褲子里的手機不停地在響。在歇氣的間隙,他拿著手機走到離村民比較遠的地方回電話。

  “事情辦得順利,忙了幾天,終于搞定。我準備謝謝你那位朋友楊紅兵,他幫了大忙,晚上有空沒有,到靜州來吃飯。”呂一帆在電話里快活地道。

  王橋來到昌東城管委以后便陷入了一件又一件麻煩事情,喘氣的時間都沒有。靜州、山南似乎變成了遙遠的地方,以前在大學里吃吃喝喝、泡圖書館、打籃球的生活成為天堂般的回憶。

  他望著情緒激動的村民,道:“現在村民把垃圾場堵了,縣城到處是垃圾,我哪里有時間到靜州。”

  呂一帆道:“你是城管委副主任,是領導啊,自然有手下干活,還需要跑到垃圾場。”

  王橋道:“不僅僅是我,一把手都在現場。”

  呂一帆道:“在我的印象中,機關干部就是一杯茶,一張報紙就過半天,還有些段子,說是中午在酒桌,晚上在舞廳。”

  王橋道:“一杯茶和一張報紙的生活對于我來說就是傳說,可能有些機關有這種情況,但是據我現在的感受來說,基層部門還是挺累的。”

  呂一帆道:“那我就單獨請楊紅兵吃飯。吃完飯,我就打出租車到昌東來。”

  王橋笑道:“你打出租車?看來生意還是不錯啊。”

  呂一帆道:“我是這樣想的,明天在昌東玩一天,我們到舊鄉去游泳,你不是說小河非常清澈嗎?”

  王橋道:“你來吧,如果今天把工作做通了,我或許可以陪你到舊鄉游泳,如果工作做不通,只能說對不起了。”

  呂一帆道:“我相信你,肯定能夠把事情搞定。”

  對于呂一帆的鼓勵,王橋只能苦笑。以前在山大讀書時,認為自己從政后就會混得風聲水起,指點江山,建功立業。而現實就是一個垃圾場,就把自己困得束水束腳,一點浪漫的革命英雄氣概都不剩。他腳邊就是一輛垃圾車,從車上流了無數垃圾滲漏液出來,發出刺鼻的臭氣。垃圾滲漏液有很多有機質,在高溫下迅速,還長出一條條白色的蛆蟲。

  在人群邊上,樂彬親自出馬與楊宗明說了一陣。他基層工作經驗豐富,見到做不通楊宗明的思想工作,也沒有馬上硬來,而是轉身找到參加行動的陽和鎮副鎮長程嶺躍,道:“程鎮長,你再去做一做工作,看能不能把他們勸開。”

  程嶺躍一臉無奈地道:“樂局,要能做通工作,早就做通了。”

  樂彬有意將軍道:“以前鎮干部在村里說話算數,如今鎮干部說話當耳旁風,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程嶺躍接口道:“鎮干部的話不是耳旁風,是狗屁。”

  前一次城管委朱主任為了強制進場,被村民打得住進醫院。這一次在沒有警力參加的情況下,樂彬決定不采取強制措施。讓所有干部主動去找村民,一對一,單對單做工作。

  王橋正在和最喜歡出風頭的女村民雍符秀談話,一位年輕的鎮干部走了過來,道:“你是王主任。”王橋點了點頭,道:“我是。”年輕鎮干部道:“我叫邱洪,陽和鎮黨政辦副主任。”

  雍符秀根本不愿意聽王橋談大道理,趁機道:“你們兩個當官的擺龍門陣,我走了。”她沒有走得太遠,和村民們坐在一起,很快在她身邊傳來罵聲和談笑聲。

  邱洪道:“王主任,你是選調生。”

  邱洪是一個英氣勃勃的年輕人,比陽和鎮絕大多數干部都多了一分書卷氣,王橋在他的身上看到熟悉的學生會干部氣質,脫口而出,道:“你也是選調生。”

  在九十年代,選調生是干部后備力量,自有一種神圣感和使命感。選調生之間見面透著些惺惺相惜之感。

  (第一百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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