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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釘子戶

  一夜纏綿,這里暫且不表。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第二天,將呂一帆送至客車站,王橋就給司機老趙打了電話。

  回到城關鎮時,看了辦公室的安排表,知道縣里沒有會,王橋就從鎮政府直接來到了青橋村,找山坡上找到正在地里忙活的江老坎,道:“老江,情況怎么樣?”

  江老坎將鋤頭扛在肩上,道:“我們把鎮里弄的議事規則貼了出來,每個大院子都貼了一份,大家都覺得還可以。但是也有幾家釘子戶,堅決不出錢修路。”

  王橋道:“今天村里是什么安排?”

  江老坎道:“走幾個釘子戶。王鎮就在家里坐一會,我把這一塊地弄了就下來。”

  青橋村以前是蔬菜社,家家戶戶都是種菜的習慣,江老坎是不脫產的村支書,家里還種了菜,這也是家里重要的收入來源。

  “你弄吧,我坐在田坎上抽支煙。”

  “王鎮,這怎么要得。”

  “老江,有什么要不得,我是農民娃兒,沒有這么多窮講究,等會一起見識下釘子戶。”

  “王鎮,你要有思想準備,那些釘子戶說話氣人得很。”

  一個多小時后,王橋和扛著鋤頭的江老坎一起回到江家,洗手洗腳,喝了杯老蔭茶。等到駐村干部王健趕過來以后,他們三人就朝釘子戶江紅家里走去。

  江紅這個名字聽起來象個婆娘客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實則是一個胡子接茬的中年漢子,長得很黑,臉上還有麻子,很有些雄性氣息,唯獨和“紅”字毫不沾邊。

  江紅見到江老坎進院,便道:“叔,你不要來找我。”

  青橋村有很多江家人,大家沾親帶故,江紅論輩份比江老坎要小一輩。雖然出了五服,按青橋規矩,見面還得叫叔。

  江老坎也不急,抽了一張條凳。坐在江紅家的壩子里,道:“路是三社的路,三社的人都要交錢,為什么你不交?”

  王橋坐在江老坎身邊,帶了耳朵只是聽。

  王健主動介紹:“江紅。這是我們王鎮長。”

  如今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是實行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農民種地除了交農業稅以及一些費用以后,主要是靠市場吃飯,與鎮時關系不大。江紅是種菜大戶,每天都到場鎮賣菜,辛苦是辛苦,賺錢還是不少的。因此,江紅認為求不到鎮里,對鎮長失去了尊敬,更別提服從了。

  江紅沒有停下手里的活計。端了些豬食到豬圈,喂了豬以后,又坐在院子里剖竹子。

  王橋寒暄道:“江紅,你劃竹子做什么?”

  江紅沒有抬頭,道:“補羅兜,賣菜的羅兜。”

  江老坎道:“江紅,你看貼在院子里的議事規則沒有?”

  江紅道:“我不識字。”

  江老坎道:“你娃兒亂說,讀過初中的人怎么不識字。這次修路縣里和鎮里都有補助,如果不修,補助就給別人得了。”

  江紅道:“我不管啥子補助。今年我交了農業稅,提留統籌一個不缺,其他錢我都不交。”

  王健道:“這是三社的事情,大家都要集點錢。三社有一百五十七戶。每家三百塊錢,江紅,你是三社的種殖大戶,又不缺這幾個錢。”

  江紅抬起頭,大聲道:“你這話我聽起來刺耳,我的錢不是大風吹起來的。而是天天早上五點鐘起床,用命換來的。王健,我來問你,城里頭修路為什么不叫大家集資,都是由國家來投錢,為什么我們農村修路就要大家集資,憑啥子,我們農村人硬是要低人一等。”

  “城里和農村不同。”王健一時沒有想到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這是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王橋在腦子里思考著如何回答這句話。

  說法一,在城市里搞基礎設施建設比農村劃算。由于城市城人員集中,修一公里路可以為更多人服務,在城里修一條路服務幾萬人、十幾萬人,在農村修一條路服務幾百人。另外通信線路架設,實際上如果不是國家強制要求,通信公司根本不愿意安到偏僻角落,因為安裝費用和使用人數不成比例,很難收回成本,永遠是虧本的。

  說法二,縣里經濟不強大,只能滿足城里,才能依據財力逐步滿足農村。

  說法三,還與土地性質有關,在城里修地占用國有土地,在農村修地占用的是集體土地。

  王橋在腦子里想起了好幾種解釋方法。他心里很明白,這些想法放在這個環境里,沒有辦法說服眼前這個黑臉漢子。

  江老坎直截了當地道:“不要扯這些大道理,我就問你一個事,當初河東修路的時候,河西都是出了錢出了力的,為什么河西修路,你們就不出?”

  江紅道:“又不是我喊他們出錢出人。反正說破大天,我就是不出。”

  王健到這里走了三次,每次都陷入到了斗嘴的境地,最后不快而散。聽到江紅的說法,用無奈的眼光看著王橋。

  江老坎道:“這次修路,每家每戶都要簽字,每家每戶都要出錢,到時都要張榜公布,如果大家都出了錢,少數幾家不出,要被別人戳脊梁骨。”

  江紅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道:“要戳就戳,管我屁事。”

  王橋想了半天,決定還是以退為進,道:“江紅,我代表鎮里來說兩句。我想你應該看過村民議事規則,規則里說得很清楚,如今村民自治,修不修路最終決定權在大家手里,鎮里只是出錢鼓勵。如果這一次修路,有百分之二十不同意,這條路不修就不修。你生活在村里,周邊全是父老鄉親,我不相信你就萬事不求人,等到以后人嫌狗厭,你就曉得厲害。”

  江紅還以為年輕鎮長會做自己的思想工作,沒有料到這個當官的話說得這么尖刻,就和村干部一樣。他蠻勁發作,頂起牛來。道:“人嫌狗厭又怎么樣,只要我有錢,還不是一樣吃得好喝得好。”

  江老坎道:“有錢就萬能嗎,村里不信這一套。我們還是講點實際的。”

  三人在江紅家里坐了一個半小時,沒有絲毫進展。

  王橋有些不耐煩了,幾次示意江老坎離開。江老坎假裝沒有看見王橋的眼神,繼續穩坐釣魚臺,與江紅有一句無一句地說話。最終江紅也不耐煩了。開始驅趕三人,道:“你們別在這里守著,我還要干活,你們有工資拿,天天白吃白喝,我是土農民,只能從土里刨食,不要耽誤我做事。”

  王橋知道今天面對的都是比較困難的釘子戶,可是看到江紅的態度,覺得對方真是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的銅豌豆。暗道:“估計這一戶就是百分之二十之內的。”

  到了十一點,江老坎終于站了起來,道:“江紅,你不出錢就算了,河西還是要想辦法修路。到時修路時弄倒那根電桿,以后立不起來就麻煩了。”

  這句話如點了穴,讓一直無動于衷的江紅跳了起來,吼道:“江老坎,你不能出餿主意,大家都姓江。不能幫到外姓。”

  江老坎變了臉,呸了聲,道:“今天王鎮長親自登了家門,你都不給面子。我們說話都當放屁,你一點都不要聽,我幫你個錘子。”

  他轉過背,就不停地給王橋眨眼睛。

  王橋雖然還不明白江紅為什么激動起來,但是看到江老坎的表情,就大步朝外走。任憑江紅在后面招呼。三人都不回頭,一溜煙走了。

  爬了兩個小坡,走了十來分鐘,將江紅甩開。王橋道:“老江,你最后那一句話是啥意思?”

  江老坎道:“王鎮,今天這戶難是難點,但是最后肯定要交錢,一是他交得起,二是他有地方被河西那邊捏到。”

  王橋道:“說具體點。”

  江老坎道:“江紅是村里有名的種菜大戶,家里有錢。他不愿意修路的原因是有私心,河西自然條件好,有大塊菜地,但是沒有通公路,種菜人全靠肩挑背磨,走一個大圈子才能到場鎮,如果真要趕早場去賣菜,必須得早上三四點就起床。這事太累,河西多數人就不做菜。如果通了公路,做菜的人肯定會多了起來,要影響江紅的菜生意。”

  王橋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你后面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江老坎道:“昨天河西就有渾人在河邊罵,說是河東修路,河西人出了錢出了力,如果這次修路河東不出錢,他們就把電線桿子挖了。電是從河西到了河東,若真把江紅家那邊的線路弄斷,江紅的大棚就麻煩了。”

  王橋道:“這是一物降一物。”

  江老坎道:“等會我們再去走另一戶,那還真沒有辦法,估計最后他們還是不會簽字。那家人的娃兒到煤礦上班,后來煤礦瓦斯爆炸,硬是沒有找到一塊骨頭,造孽啊。老兩口這幾年啥子都不交,一句話娃兒回來,讓娃兒交錢。”

  這種事確實無解,王橋道:“據你估計,最終有幾戶不會交錢。”

  江老坎道:“議事規則出來以后,村里干部都包了戶,每家做工作,支持修路的還是占了大多數。最后估計有六七戶不會交錢,都是老釘子戶和老困難戶了。”

  王橋對江老坎的工作還是很滿意的,道:“只要超過百分之八十,就算成功。你覺得什么時間開社員大會合適?

  江老坎道:“我們幾個村干部再跑兩天,后天可以開會。會上要推舉出納、會計、保管和質監,開完后就可以收錢。”

  王橋想了想,道:“暫時不要定時間,開會時間由我來通知,不會太晚,就是這幾天吧。”

  (第三百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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