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來得十分突然,讓王橋都愣了愣神。他隨即反問道:“哪一個呂局?”
楊紅兵道:“你忘了嗎,以前靜州的刑警支隊長,后來到東城區當副局長。”他和呂忠勇有過接觸,但是從來沒有到過呂家,有事都是在酒桌上和辦公室解決。因此,他知道呂忠勇有一兒一女,還和呂勁有過一次接觸,但是他并不知道中師最好的老朋友內心深處裝著的“呂琪”就是呂忠勇小女兒。
王橋感覺心臟跳動得非常激烈,似乎有一種迸出心臟的強度。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道:“我知道呂局,光頭老三的案子最終就是他辦的,呂局找我有什么事?不,呂公子找我有什么事情?”
楊洪兵當久了公安,經常遇到幫人牽線搭橋的事情,根本沒有把事情當成事,道:“不清楚是什么事,我估計是不是呂勁想到城關鎮來辦什么事情,呂勁原本讀的政法大學,后來由于爸爸的事情,就從體制內出來了,一直在做生意。找到你頭上,絕對和城關鎮有關系。”
王橋哦了一聲,道:“呂局說起來也有緣分,從靜州跑到東城區去辦我的案子,如果能幫上,我肯定要幫。還有,呂勁的電話是多少,我記一下,免得到時是一個陌生來電,我有可能不接。”
放下電話后,王橋沉默下來。他絕對不相信呂勁會是因為生意原因來找自己,找自己絕對就是為了妹妹呂琪,呂琪在國外,發生了需要找自己的事,絕對是大事。
杜建國敏銳地發現王橋接了這個電話就變得嚴肅起來,道:“我看你這個城關鎮黨委書記也是日理萬機,什么事情都集中過來。剛才不是什么壞消息吧?”
王橋笑了笑,道:“是楊洪兵打過來的,就是大一請我們吃過飯的那位公安。”
“我有印象,那是我在大一期間,或者說是在老味道還沒有崛起前,在山南大學吃過的最豐富的一頓飯,記憶猶新。”杜建國用有些狐疑的眼光看著王橋,道:“蠻子,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你臉上肌肉都僵硬了。”
王橋用手搓了搓臉,道:“臉上肌肉僵硬,不會吧。”他用手搓著臉頰,道:“現在怎么樣?絕對是剛才說話太多,累了。”
杜建國知道王橋每天應付的事情多,也就沒有過于深究此事,道:“蠻子,你給我開一個采訪名單,這一次我要在昌東踏實住兩天,把材料弄扎實。”
王橋搖頭道:“現在是時期,不是采訪的好時機。我給你列一個名單,你就電話采訪。我只是提一點要求,盡量客觀,不要預設立場。”
杜建國道:“聽你說這句話,就知道對我們記者有太多偏見。”
王橋道:“產生這種偏見不要怪我們,而是有太多新聞從業人員變成了攪屎棒,讓我們不得不防。如果不是你是杜建國,我估計還要給干部們打招呼,不要接受采訪,誰知道會不會斷章取義,會不會顛倒黑白。”
杜建國也不惱,道:“憑著我的了解,蠻哥絕對有啥事。你這人嘴巴穩,進看守所和我岳父在一起的事情,硬是五年后才讓我知道。算了,我去工作了,有事再找你。”
王橋道:“辦公室主任叫劉友樹,全程在隔離場。我給他打過招呼,全力配合你。”他拿起電話,就把劉友樹叫了過來。
劉友樹陪著杜建國去收資料,王橋辦公室就安靜了下來。
平時,王橋辦公室總是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在期間,大家都習慣用電話或是網絡來交流,一個多小時,辦公室都無人進來。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猛然間就響了起來,王橋盯著手機看了幾秒,才緩慢地拿起手機,看了看號碼,便迅速接通。
“晏琳,到了嗎?”自從在隔離場與晏琳敞開心扉以后,王橋在私下場合就不再稱呼晏琳為晏書記,而是直呼其名。
晏琳道:“現在路修得好了,來回很方便。我剛剛到家,正在家里自我隔離,隔離個十來天,差不多就可以在廠區里自由行動了,這個是我爸的要求。我知道是掩耳盜鈴,因為我爸天天在廠區活動,只隔離我,不隔離他,沒有任何作用。我也趁著這十幾天,當一個宅女,過一過休閑的生活。”
王橋道:“這一次你能堅持在隔離場,很鼓舞軍心。同事們都怕,包括到村社走訪,到交通路口守點,都擔心會中招。他們就互相鼓勵,王書記是一把手,晏書記還是省委辦公廳的干部,他們兩人都敢到未知生死的隔離場,我們有什么理由不去走訪、守點。”
晏琳道:“我現在走了,是不是當了逃兵?”
王橋道:“不是,你已經做得夠好了,超出我的預期。”
晏琳輕聲道:“謝謝你。”
掛斷電話,王橋再查短信,仍然沒有楊洪兵發來的呂勁電話號碼。他伸手拿過了臺歷,接連翻了十五天,這才將隔離期間沒有翻的臺歷補上。
在這十幾天里,抗擊形勢仍然嚴峻。
在4月27日,也就是昌東隔離場發生沖擊事件以后,市委杜立高書記主持召開市防治工作領導組會議,專門針對此事講了話,強調必須充分運用法律賦予的權力和省委、省政府授予的權力,采取強有力措施,實施強有力管理。
5月3日省城防治sars調度指揮中心下發《關于擴大sars疑似病床和發熱隔離病床的緊急通知》,要求增加疑似病人病房,保證單人單間,并設置發熱觀察隔離病房。
5月4日靜州市交通局對市界出入口疫情防疫檢測發出緊急通知。同日,靜州市出臺防治一線醫護人員子女入學優惠政策。
5月8日,靜州市紀檢委、市監察委發布公告,市紀委監委將進一步采取積極措施,加大監督力度,對各級領導干部的失職瀆職,玩忽職守等違紀行為進行嚴肅查處。市紀檢委監委舉報中心將24小時開通舉報熱線。
5月9日,靜州市政府為應對引發的價格波動,核撥價格調節基金400萬元,用于加強重要副食品儲備和補貼,穩定市場價格。
5月10日,視察了靜州抗非工作。
王橋強行將心思轉到了工作上,仔細翻閱市防非辦下發的簡報,心情又沉重起來。隔離場成功解除隔離只是防非工作一個小勝利,艱巨的任務依然擺在大家面前。
剛把心思調整到工作上去,不再去想呂勁的電話和楊洪兵的短信,手機又響了起來。
這次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接通以后,傳出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打擾你了,王書記。我叫呂勁,是呂琪的哥哥。”
王橋用平靜的聲音道:“我是王橋,說打擾客氣了。剛才楊洪兵給我打了電話,說你有事情找我。”
呂勁繼續保持著低沉的聲音,道:“本來這事我應該親自來找你,可是來了,大家都被關在家里,哪里都不敢去。”
王橋道:“剛才我還看了簡報,形勢確實嚴峻,這段時間最好就在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停下來。”
在米國的一家醫院病房里,呂勁最初給王橋通話時還心有忐忑,不知道從未謀過面、進過看守所、在城關鎮當上黨委書記的復雜人物王橋會是一種什么態度接這個電話。
接通電話以后,王橋平靜的態度讓呂勁心情安定了下來。
呂勁道:“這個電話,我覺得有些唐突。”
王橋從呂勁口氣中聽出了一些沉重的味道,道:“出了什么事?”
呂勁在電話里沉默了一會,聲音顯得異常沉重,道:“我和我妹還在國外,但是準備近期送她回家。她被汽車撞了,失去記憶。”
王橋聽到兩個字,頭發都豎了起來,道:“什么,你再說一遍?”
呂勁道:“她被汽車撞了,傷到頭部,失去記憶。”
王橋站了起來,舉起拳頭重重打在墻上,發出咚地一聲響。
呂勁聽到了這個響聲,接著又道:“我妹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談戀愛。她沒有忘記你,我希望她回國的時候,你能見她,喚醒其記憶。”
王橋道:“一點都記不起了?”
呂勁道:“我給她提起王橋,她覺得很熟悉,但是記不起到底是誰了。包括我父母,她都記不起了。我和她原本準備回國,遇到,被耽誤了,只能等結束以后才回國。”
王橋沒有安慰呂勁,還是平靜地道:“呂琪沒有結婚嗎?我確認一下?”
呂勁道:“一直單身,她心里只有你。”
王橋用堅定的口氣道:“回國告訴航班號,我去接你們。”
呂勁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道:“謝謝你,王橋。”
王橋沉默了一會,道:“我應該謝謝你,給了這個機會。”
(第四百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