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開雨收,新月在天,人居高樓上,俯仰之間,清光盈壁。
景幼南銀冠束發,身披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點漆,儀態悠閑地坐在云塌上飲酒,看不出半點無功而返的頹廢。
時候不大,就聽樓梯口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下一刻,紅影閃動,香風襲來,白素娥出現在眼前。
今天的白素娥發髻高高挽起,細眉鳳目,紅唇初潤,細細密密的流光氤氳,外罩大紅色拖地宮裙,金絲云紋勾勒出展翅欲飛的彩鳳,雍容華貴,氣場驚人。
她輕移蓮步,來到景幼南對面坐下,她雪白的袖口上層層疊疊的幽光垂下,盈彩流光,不斷跳動。
景幼南視若未見,放下酒杯,開口道,“白道友,考慮的如何?”
白素娥抿嘴輕笑,摘下腰間的一個香囊,遞上去,道,“景道友可以先查看下。”
“好,”
景幼南接過香囊,神識往里一掃,發現自己所需之物排列地整整齊齊,一個不差,不由得滿意地點點頭,贊嘆道,“白道友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果然雷厲風行。”
白素娥只是淡然一笑,沒有說話,隱隱看到,她的眉宇間有憂色醞釀。
景幼南收起香囊,斂容道,“白道友,我盡力而為。”
“先謝過景道友,”
白素娥屈膝萬福,然后揚起精致的臉龐,輕聲道,“小女子還有別事,就不多陪道友了。”
景幼南抬抬手,開口道,“白道友不必客氣,請自便。”
白素娥又施了一禮,才提起裙擺,流蘇擺動,裊裊下樓去。
景幼南站起身來,眺望遠處云海翻滾,山峰如朵,彌漫成色,忍不住喟嘆道,“真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當局者迷啊。”
想起得到的關于九州商會的消息,再看如今商會中眾人的各自行徑,景幼南眸子深沉,整個人籠罩在迷霧中,看不出面容。
就在這個時候,劍鳴響起,只見天際盡頭云光如錦帛般被人一下撕開,一道如驚鴻游龍般的劍光呼嘯而來,風馳電掣,快到不可思議。
眨眼之間,劍光就到了樓前,緊接著遁光一收,金玉瑤緩步走出,玉顏清冷,如孤零零綻放的幽谷空蘭,生人勿近。
景幼南微微一笑,稽首行禮道,“金道友來的好快。”
金玉瑤回了一禮,飄然入座,白裙如雪,森森然的冷香彌漫,沁人心腑。
景幼南重新坐回云塌,雙手平放在膝前,開口問道,“金道友約我,可有要事?”
金玉瑤修煉的通靈劍訣,直指本心,最是干凈利索,徑直道,“景道友,我在宗內得到一個荒廢劍冢,想找幾位同道一起開發,道友可有意否?”
景幼南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道,“求之不得。”
金玉瑤站起身來,俏臉依然是冷若冰霜,道,“劍冢需要我修為達到天人大境界才可開啟,待我準備充足,就聯系道友。”
說完這句話,她沖景幼南點點頭,祭出劍丸,裹起一道劍光,三五個呼吸間就上了中天,消失不見。
“真不愧是劍修,一枚劍丸,天地縱橫啊,”
景幼南目送佳人遠去,開始踱起步子,消化金玉瑤帶來的消息。
上清劍派是玄門十派中了不得的存在,立宗上萬年,曾經執過玄門牛耳,底蘊深不可測。
即使如今將玄門之首拱手讓給太一宗,但提起上清劍派的劍修,依然萬界震怖,聲名赫赫。
劍冢就是上清劍派的洞天真人的遺蛻所化,實際上是洞天真人曾經自身凝固的小洞天吸收外界元氣精華而形成的一個獨特的空間。
簡單來講,劍冢就是一個洞天真人留下的寶藏,里面遺留的寶貝,超出普通人想象。
能夠有機會探索這樣的空間,實在是天大的機緣。
說起來,也就是上清劍派有如此豪氣,會把劍冢賜予門中真傳,別的玄門大宗,就是穩穩當當占據玄門第一的太一宗也無這樣大手筆。
無他,上清劍派有個很古怪的門規,他們會大規模招收內門弟子,很多時候只要能找到山門,就來者不拒。但是在挑選真傳弟子上,卻是慎之又慎,嚴格到極點,用十萬里挑一都不為過。
正因為如此,上清劍派的真傳弟子數量少的可憐,別說與其他玄門九派相比,就是和中玄門和下玄門比較,都不一定占優。
真傳弟子少了,宗內資源又雄厚,所得到的自然就多。
上清劍派自開宗到現在已經數萬年,宗內出過的洞天真人數以百計,所留下的劍冢自然不算少,金玉瑤資質高絕,背景深厚,能得到其一理所當然。
“可惜,最后也只能喝點湯湯水水,”
景幼南心里明白,以他們的修為進入劍冢中,最多能在劍冢外圍活動,至于最里面的核心,恐怕只有金玉瑤晉升到三重大修士才有資格進入。
“不能得隴望蜀,貪得無厭啊,”
景幼南笑笑,驅散腦海中的雜念。
進入劍冢,最重要的不是得到何等寶貝,而是感應洞天真人遺留的氣息,參悟洞天之妙。若有所得的話,對以后修行大有裨益。
畢竟,任憑寶貝再玄妙,終究是外物,只有自身的積累,對天地玄妙的認知,才能支撐自己不斷晉升,最終證得無上純陽,不生不滅。
正想的出神,樓梯口響起腳步聲,與此同時,朱元晦清朗的聲音傳來,道,“景師兄。”
景幼南轉過身來,看向朱元晦,他頭戴竹冠,劍袖上繡獵獵大日,金光閃耀,氣勢昂然。
三兩步來到近前,朱元晦稽首行禮,道,“景師兄,門中的龍鳳飛舟三日后抵達,”
景幼南扶一下頭上銀冠,沉聲問道,“我吩咐你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朱元晦咬咬牙,答道,“九州商會和南華派的動作很隱蔽,我打聽過幾次,沒有收獲。”
景幼南想了想,好一會,才擺擺手道,“沒打聽出來就算了,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對了,這是一些材料,你收起來吧。”
朱元晦莫名其妙地交過袖囊,神識往里一探,先是滿臉的不敢相信,隨后大喜過望,道,“景師兄,這些材料你是怎么得到的?”
景幼南目光平靜如水,道,“九州商會可不是鐵板一塊,有人不喜我們,就會有人愿意拉攏我們,太一宗這個牌子,還是很有分量的。”
朱元晦咀嚼良久,面上綻放出明悟的光芒,低低地道,“我明白了。”
八角銅樓的最上層,姜卿筠頭梳飛云發髻,身披九天如意仙衣,玉顏精致如畫,沒有半點的瑕疵。
此時,她正仰起頭,望向天邊一道銀河垂下,上接天穹,下臨山川,無數的星辰在其中沉浮,演繹出諸多景象。
依稀可有看到,上百顆星辰同時升起,光華如斗,赤氣在上面纏繞,如同半睜半閉的眸子。
“典籍上記載,每逢天地大劫來臨,靈機勃發之際,大千氣運加持,就會有遠超平時的天才迅速崛起,光芒萬丈。師尊推演道,妖族會有不世出的霸主降生,橫絕千古,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呢,”
姜卿筠美眸映照出天上的月夜,心里卻是如潮水般涌動,一刻都不能平息。
事關自身的得道機緣,別說是她一個筑基修士,就是洞天真人也會轉側不安,苦思冥想。
機緣兩個字,從來都是虛無縹緲而無定數,一旦錯過了,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碰到第二次。
這個時候,侍女春月從外面進來,環佩交鳴,清脆悅耳,她低聲道,“小姐,柯前輩有要事先行離開,恐怕短時間內無法抽身出來。”
姜卿筠好看的細眉蹙起,美眸冰冷,開口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春月頓了頓,組織語言道,“聽說是九州商會內部起了紛爭,相互攻訐的厲害,柯前輩那一個山頭落在下風,她需要去找人支援。”
姜卿筠眉頭皺成疙瘩,紅唇輕啟道,“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小姐,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春月開口問道,俏臉上微微有些焦急。
她自從懂事起就被分到姜卿筠身邊,是一等一的貼心人,忠心耿耿。
姜卿筠琢磨了一會,緩緩開口道,“妖族的三府在九州之外,很少有人明白虛實,只有九州商會常年與妖族進行貿易,才掌握第一手資料。這樣,你去多接觸下具體操辦與妖族生意的主事人,從他們那里打聽打聽消息。”
“好的,小姐,”
春月答應一聲,又猶豫著開口道,“小姐,商會中還有一名妖族子弟,是萬妖谷九谷主的小兒子,名叫李踏古,我們要不要接觸下?”
姜卿筠細眉挑起,聲音如寶珠落玉盤,道,“李踏古,九谷主的小兒子,他人怎么樣?”
“哼,”春月不屑地冷哼一聲,道,“志大才疏,目中無人,完全是被長輩慣壞的一個紈绔子弟。”
姜卿筠一聽,反而有了興趣道,“春月啊,越是這樣的家伙,才越好對付,你去安排安排,我和他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