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一望平闊。
老松自下方巖隙中生出,挺直而不虬,巨潤而不古,龍鱗鶴氅,橫盤倒垂,纓絡千萬,擎冠如蓋。
郁郁陰涼下,辛應乾正在與靈法教三人暢談,和夫人也和金闕真府的三人說笑,只有景幼南孤零零一個人盤坐,周身清氣環繞,水火輪轉。
剎那血海真的是一等一的險地,要不是《靈書度命經》實在有極大可能喚醒水火一氣仙葫蘆中的真識,還有血海中一地大有機緣,景幼南還真的不打算去這樣的險地冒險。
不過既然決定去了,景幼南就打起全部精神,全神貫注,不容許自己出半點的失誤。
半個時辰,轉瞬而過。
突然之間,細細的呢喃聲響起,微不可聞,三五個呼吸后,化為尖銳的叫聲,夾雜桀桀的鬼音,天穹猛的崩塌,黑云密布,好似地獄降臨,萬鬼亂世。
景幼南微微昂起頭,發現不知何時頭頂天穹上裂開一道細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不到半個時辰,就凝成一輪妖異的血色彎月,血光傾瀉下來,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到當空懸掛的血月如同遠古的魔神緩緩睜開眸子,高高在上,俯視眾生。
“這剎那血海真是詭異。”
景幼南頭皮發麻,后背都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和夫人深吸一口氣,看向眾人,開口道,“剎那血海每次開啟的時間最多一刻鐘,我們要抓緊時間,記得不要驅使法寶,要不然被卷入時空風暴中,會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和夫人玉足點地,嬌軀好似弱柳般搖起,輕飄飄地投入到血月中,消失不見。
“我們也走。”
靈法教的竇固一振衣袂,招呼一聲他的兩個師妹,三人騰空而起,融入血光中。
“輪到我們了。”
金闕真府四人齊齊大喝一聲,四人真氣聯合到一起,隱隱凝成一艘飛舟模樣,只是一閃就鉆入血月里面。
景幼南站在原地,等到天穹上斜掛的血月越來越小,幾乎要關閉之時,才長嘯一聲,身子化為驚天長虹,險而險之地擦身而過。
這個時候,血月只剩下殷紅一點,光芒明滅不定,仿佛下一刻就徹底消失不見。
一陣風吹過,山頂上多了五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嘿嘿,倒是真謹慎啊,居然不留給我們半點的時間。”
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話語中看似夸獎,實際上譏諷很濃。
“我們動作要快一點,剎那血海的傳送陣要是真的關閉,就麻煩了。”
一個女聲緊接著響起,于脆利索,毫不拖泥帶水。
“我們抓緊行動吧。”
又是一個陌生的男音響起,從他身上飛出一個橢圓的銀盤,滴溜溜亂轉,一道驚天的光柱沖霄而起,巧而巧之地擊中馬上就要隱去的血點。
嘩啦,
光柱幻化成一只銀色大手,猛地一劃,天穹如同帷帳般被撕開,上面的血點頓時凝固不動。
“我們走。”
五人不敢怠慢,各種施展最快的遁法,如箭矢流星一樣,釘進血點里。
咔嚓,
血點傳出最后一聲輕響,隨即消失不見。
景幼南進入到血月中后,頓時一股莽莽大力加身,雙耳轟鳴,乾坤顛倒,五行錯位,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恍恍惚惚之間,景幼南聞到一股森森然的幽香,軟軟酥酥的女音呢喃聲里,一個個國色天香的少女裊裊走來,環佩叮當。
少女均是身披一件薄薄的紗衣,露在外面的肌膚如細瓷般光滑,纖細的腰身和起伏的峰巒,每一寸都散發出驚人的魅力。
少女們或是嫵媚,或是冷艷,或是雍容,或是高貴,或是妖冶,或是放蕩,或是羞澀,或是火辣,或是清純,或是性感,或是纖美,或是豐腴,千人千態,不一而足。
就好像面前是個無所不有的美人圖,只要你所想,就會有最符合你念頭的美女出現,寬衣解帶,云雨巫山。
“哼,”
景幼南冷哼一聲,玄功運轉,不動如山。
他從典籍上得知,剎那血海依附在大千世界表面,兩者之間的通道溢出靈氣,常常會引來天魔。
狡詐陰狠,變化多端的天魔最是喜歡玩弄人心,要是一個把持不住,天魔入體,全身的精血就會被吸收一空。
這就是進入剎那血海的第一關,要是心性不足,靜心功夫做不到家,第一關就過不去,白白成為一眾天魔的食物 景幼南雖然對美色并不抗拒,但他一直是追求太上忘情之道,心堅如鐵,眼前的幻境就好似過眼云煙,翻不起半點的波瀾。
天魔一見美色無效,立刻搖身一變,個個青面獠牙,手持哭喪棒,招魂幡,鬼哭狼嚎,陰云滾滾。
刀山火海,油鍋烹飪,挖眼摘心,萬劍凌遲,一個個只有想不到沒有見不到的酷刑紛紛出現,纏繞在身。
景幼南依然不動,平心靜氣。
好一會,陰云散去,邪魔不在,只剩下寂寥的虛空。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色彩。
整個天地一片死寂,唯有深入到骨髓的寂寞和孤獨,輪回不斷,從來只是一個人。
“永生就是死寂。”
“永遠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前面已經沒了路,你何去何從?”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景幼南心頭響起,帶著亙古的寂寞和孤獨,還有前路滅絕的絕望。
景幼南的臉上沒有了以往的輕松自在,眼皮劇烈的跳動,汗出如漿,渾身顫抖。
長生的艱難不在于充滿荊棘的征途,而是在頂峰的寂寞。
不知道過了多久,景幼南驀地睜開眼,眸子清明,一字一頓道,“走一步看一步,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話音一落,死寂的虛空頓時出現一道道如蜘蛛網似的裂紋,下一刻,景幼南身子一輕,從最中間的縫隙中跌落,如墜山谷,雙腳騰空。
不知過了多久,景幼南終于腳下一實,站穩步子。
緩緩睜開眼,觸目是望不到盡頭的血紅,景幼南喃喃自語道,“這就是剎那血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