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人物自有其局限性。
加洛德.影歌雖然重出江湖,可接觸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一萬年前就認識的老兄弟,九千歲根本上不了席。
所以他對于如今的暗夜精靈不能說云里霧里吧,也就是個一知半解的水平。
那句話咋說的來著,給面子叫你聲大元帥,不給面子把你土里埋。
暗夜精靈只是長生不老,可沒永世不滅的能耐,尤其整個卡多雷在大災變發生后一直處于能力越大死的越快的奇葩歷史階段,當年推舉他成為大元帥的暗夜精靈門閥家族在瑪法里奧萬年的打壓下,早就日薄西山咯。
所以加洛德根本沒有意識到,范達爾心存死志的背后,是忠義難兩全的糾結內心。
老鹿盔不想壞了自己與瑪法里奧師徒一場的情分,又對暗夜精靈如今的困境無能為力。
所以清醒的人最痛苦,他的能力他的見識他的地位讓范達爾.鹿盔明白暗夜精靈社會的病根子在哪。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死在勝利到來前的最后一戰,成了范達爾.鹿盔最壞卻也最好的選擇。
但是從不信神的范達爾.鹿盔第一次發自真心的贊美艾露恩。
還有機會,還有希望,暗夜精靈還有重新凝聚意志的可能性存在。
因為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在這一場暗夜精靈必須孤注一擲的戰爭當中,瑪法里奧與泰蘭德已經無力代表全體暗夜精靈,加洛德.影歌可以。
范達爾.鹿盔不覺得自己尊敬的老師在對抗燃燒軍團再臨時做錯了什么。
然而自艾薩拉時代就存在的內部問題經過萬年的發酵,這已經不是瑪法里奧做對或者做錯的問題了。
誰成為掌權者,誰就要背負人心的向背,一言概之,瑪法里奧被“不懂人心”了。
犧牲是帝國的基石,這句話放任何時代任何星球任何一個帝國都是普遍真理。
暗夜精靈如今的情況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犧牲,將愿意為了暗夜精靈,愿意為了瑪法里奧宣揚的宏大愿景而犧牲的高尚者犧牲完了。
就連范達爾.鹿盔這種位高權重的親傳派德魯伊都已經心存死志,其他的平民又如何呢。
德魯伊,其實已經走上了上層精靈的老路,只是瑪法里奧不愿意承認罷了。
若非如此,艾薩拉時代的世俗帝國是怎么一步步朝著神權社會開倒車的呢。
德魯伊之道是奧術魔法的平替,所以德魯伊們取代了上層精靈曾經的領導地位必須依靠艾露恩姐妹會來維護權力的正統性。
什么是權力,天長地久才是權力,廣泛認同才是權力。
從艾薩拉女王沉海后,卡多雷這詞代表著最廣大的暗夜精靈認同。
然而加洛德.影歌當年不堪重負,跑路了。
然后瑪法里奧.怒風與達斯雷瑪.逐日者在全面內戰的邊緣最終選擇和平分手。
這時候,卡多雷已經代表不了最廣大的暗夜精靈了。
支離破碎的暗夜精靈文化認同還剩下什么?
剩下月神信仰,剩下先祖崇拜。
泰蘭德與瑪法里奧之間不光是愛情,更是理所當然的政治合流。
女祭司與德魯伊是天然的同盟關系。
只有真正站在最高層,并且了解當初的卡多雷帝國,才會了解光中之光曾經的所作所為其實是對的。
嗯,除了那娘們不好好搞事業,非要戀愛腦想著嫁給薩格拉斯。
至少艾薩拉時代的卡多雷,是世俗化的卡多雷,光中之光把月神艾露恩高高的供奉起來,艾露恩姐妹會只是祭祀體系的內部結社,女祭司們除非放棄祭司身份,否則無法擔任帝國內部的其他公職。
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暗夜精靈來做,艾薩拉從來沒有試圖給自己糊弄個艾露恩神選的身份光環,光中之光看不上也用不著。
范達爾.鹿盔想得很多,他非常擔憂希利蘇斯的戰爭結束后,本就基本盤動搖的瑪法里奧該怎么應對越來越嚴重的分離主義思潮。
思來想去,范達爾.鹿盔發現只有一條路可行,那就是重新高舉卡多雷帝國的旗號。
然而艾薩拉還在海底泡澡呢,一萬年來有計劃的淡化卡多雷與帝國間的關聯性,就是為了防范艾薩拉在暗夜精靈精神層面的復辟。
所以這條唯一可行的道路盡頭是海底深淵。
痛苦嗎,救贖之道直達刑場,甚至不需要擠占本月的加急名單。
然而加洛德.影歌自己跳了出來,給了本來覺得希望已死的范達爾.鹿盔一個全新的希望。
畢竟能代表卡多雷帝國的除了她艾薩拉,還有他加洛德呀。
如今的年輕暗夜精靈早已遺忘了萬年前的帝國往事,范達爾.鹿盔卻知曉帝國時期的那些知識。
艾薩拉的王位可不是靠著血脈繼承得來的,而是前任精靈王死后憑實力爭來的,換而言之,是大家推舉上來的。
巧了不是,加洛德也走過這流程。
加洛德.影歌是卡多雷帝國最后一位名正言順不怕程序正義詰難的合理合法的大元帥。
至于他失蹤這檔子事兒,官字兩張口,只要這老哥兒閉上嘴別瞎逼逼,范達爾.鹿盔有的是辦法替加洛德.影歌去消除負面質疑。
瑪維.影歌走了,對著范達爾.鹿盔一通嘴炮,已經對得起吉安娜給的那點辛苦費了。
所以守望者毫不猶豫的返回了自己的飛船,一路向北返回埃雷薩拉斯。
高等精靈與夜精靈都對瑪維.影歌帶出守望堡的那些貨很感興趣,就連部落代理商也希望尊敬的瑪維女士在物資采購的時候能夠不要帶有種族偏見。
所以給正式編制的守望者們換裝,招募訓練仆從軍,以及籌集更多的資金擴大守望堡人事規模成為了瑪維.影歌未來一段時間內的主要任務目標。
瑪維.影歌還沒有無聊到玩回手掏看看范達爾.鹿盔衣櫥里究竟藏著什么。
所以范達爾.鹿盔很難共情戰戰兢兢的丹德瑪與加洛德。
“我知道瑪維女士是一位實力高超的戰士,可是加洛德閣下,您也......”
“不,你不知道,你根本沒有見過我姐姐發起狠來的樣子。”
驚魂未定的加洛德哪怕在面對燃燒軍團的折磨時也未動搖過,此時卻有些應激過度了,以至于范達爾都不知道怎么接話了。
“范達爾,那時候你還是個年輕人,不知道也是正常。這么和你說吧,泰蘭德剛剛成為見習女祭司的時候,就是瑪維在承擔戒律修女的職務,泰蘭德裝腔作勢的身段語調實際上學的就是他姐姐瑪維。”
對于丹德瑪的解釋,范達爾更迷惑了。
這都啥跟啥啊。
“泰蘭德才學了幾年呀,加洛德被他姐姐管教了上百年才加入黑鴉堡壘當兵去了,童年陰影懂嗎,童年陰影!”
范達爾.鹿盔懂了,帶著慈悲與憐憫的目光給加洛德續上一杯壓壓驚。
雖然暗夜精靈作為長生種,輩分什么的有點亂,但是范達爾在年歲上確實差了丹德瑪與加洛德一截,所以這倆老流氓才是真正知根知底的同齡人。
范達爾.鹿盔認識加洛德.影歌的時候,偉大的大元帥已經在激流思退了,作為瑪法里奧的親傳弟子,能認出來加洛德這張臉,已經是鹿盔天資聰穎的證明咯。
所以鹿盔并不清楚,上層精靈與上層精靈之間的差距,有時候比暗夜精靈與魚人都大。
怒風家族是最頂級的那一撥上層精靈,伊利丹降生時就自帶異象,與先知維綸類似,瑪法里奧是為了貫徹塞納留斯的德魯伊之道,主動封印了家族血脈傳承而來的雷霆閃電之力。
怒風這個姓氏,對于那兩兄弟來說,其實是形容詞。
而語風,其實就是風語者,泰蘭德的天資一樣卓絕,不在祭祀圈子里混,家族也有足夠的人脈手段安排她去學魔法。
反而是影歌兩姐弟,雖然同樣沾了家族上層精靈這層身份的光,比普通的暗夜精靈起點高,卻并非依靠天賦血脈混子日。
不管加洛德還是瑪維,都是努力的天才。
而加洛德的天賦,是靠著他姐姐瑪維的棍棒教育激發出來的。
這兩姐弟真正的做到了家族以他們為榮耀。
所以加洛德完全肯定,百分之一千的不懷疑,自家老姐不會給自己開口解釋的機會,見面先片成人彘才是正常的打開方式。
等侍從帶來瑪維.影歌已經離開的消息,范達爾與加洛德才開始了正常的交談。
期間范達爾還分神記住了航空塔這檔子事兒。
瑪維.影歌走得那么急,塞納里奧要塞沒有供飛船停靠的航空塔也是一個主要原因,沒有專供停靠的航空塔樓,不管是人員物資的裝卸還是飛船本身的自持都是個麻煩事兒。
聯盟和部落的飛船將來也會來塞納里奧要塞的,這事兒得上心。
范達爾.鹿盔走神的時間,加洛德.影歌也已經算好了心理陰影的面積。
于是,兩人聊起了那個繞不開的問題。
加洛德.影歌當年為什么要不辭而別。
“因為我熱愛我的祖國,我不能讓她毀在我手里。”
作為如今暗夜精靈實質上的行政軍事第一執行人,加洛德沒有在范達爾面前談虛的。
或者說加洛德認為范達爾能明白自己那些很難用語言文字說清楚的憂慮。
“帝國實質上已經崩潰了。雖然大家都覺得我就是那個可以替代艾薩拉的人,可是我知道,我不是。無數的貴女希望嫁給我,成為新帝國的王后,無數的豪門大姓希望我這個鄉下來的影歌成為離不開他們支持的新王。上層精靈把我當成自己人,希望重建永恒之井,普通暗夜精靈也把我當成自己人,因為影歌家族不夠上層精靈。瑪法里奧希望我全面禁絕奧術魔法,那些精靈王子們希望我不要清算艾薩拉一系。是的,沒錯,所有人都與我關系不錯,都希望我能代表他們發出聲音,軍隊都支持我。”
說到這里,房間內安靜得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然后呢,我只是個暗夜精靈,我不是神,我也曾經向艾露恩尋求神啟,希望偉大的月神告訴我該怎么做。”
看著加洛德臉上諷刺的笑意,范達爾沒有說話,只是有些心疼大元帥。
“我不走,我不走根本不需要等上幾千年,不需要瑪法里奧與達斯雷瑪撕破臉,內戰就在眼前。”
“我知道是一位德魯伊,但你也是見識過帝國輝煌的一輩人,別說什么永恒之井無法修復之類的鬼話,你自己信嗎?”
“我不走,就必須站隊,團結一伙人徹底打倒另一伙人,然后剩下的這些人再繼續挾持著我二選一,一直到偉大的卡多雷帝國轟然倒塌。”
“我不走,要么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上層精靈繼續維持著壓榨底層百姓的體面,要么將那些一路風雨同行的戰友全部打倒,給普羅眾生一個交代。”
“泰蘭德與瑪法里奧做得很好,我當初的選擇并沒有錯,他們夫妻二人做到了我當初做不到的事情,至少萬年后的今天,暗夜精靈沒有因為內戰而滅絕。”
“所以你看,暗夜精靈其實并不需要我這個什么大元帥。”
范達爾.鹿盔的眼角酸澀,淚意洶涌,他懂,他真的懂,他真的都懂。
能夠帶領暗夜精靈在那個天崩地裂的動蕩年代走出個未來的加洛德.影歌怎么可能是一個懦夫。
正因為身居高位總管全局,范達爾.鹿盔才知道想要做事究竟有多難。
換做自己身處加洛德當初那個位置,他范達爾又能做些什么?
作為瑪法里奧的親傳弟子,作為幫著老師處理過軍頭的劊子手,范達爾.鹿盔再清楚不過暗夜精靈這么多年不設正規軍的原因。
那支追隨加洛德.影歌抗擊燃燒軍團平定天下的軍隊,是卡多雷帝國的軍隊,是上層精靈的軍隊,就連普通的暗夜精靈士兵都希望靠著軍功晉升為上層精靈,加洛德這個大元帥能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背叛自己的階級嗎?
矛盾是無法調和的,加洛德.影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斷的二選一站隊,最后戰至孤身一人。
這不光是老一代暗夜精靈經歷過的歷史悲劇,更是如今暗夜精靈正在經歷的怪異輪回。
多少年輕的暗夜精靈并不是為了卡多雷的偉大復興而加入德魯伊之道,他們單純是為了成為人上人,成為掌握著超凡力量的官方施法者。
德魯伊如今的局面,上層精靈已經走過一遍。
最糟心的是......
“加洛德元帥,您認為我們如今還有禁絕奧術魔法的意義嗎?”
問出這句話,范達爾.鹿盔的心中充滿荒誕與背德的快感。
瑪法里奧最重要的弟子,正在質疑德魯伊之道的正統合理性。
“瑪法里奧當初沒有徹底殲滅達斯雷瑪那一伙人,就不該再糾結什么禁絕不禁絕的問題。看看聯盟,看看部落,看看如今的艾澤拉斯,如何你們這些循規蹈矩的暗夜精靈不用奧術魔法,誰家不在用。瑪維的飛船剛走呀。”
加洛德沒有正面回答范達爾的問題,可是他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有的東西可以有,大家都可以有,就你不能有,那這就不是個東西!
站起身來,范達爾.鹿盔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了加洛德.影歌面前單膝跪地捧起了大元帥的手背行了個不倫不類的吻手禮,因為加洛德.影歌早就不再佩戴象征家族的戒指。
“元帥,暗夜精靈已經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老師他被歷史的慣性束縛住了思想,恰如您當年的無可奈何。救救我們吧,只有您可以拯救暗夜精靈了,再拯救我們一次吧,范達爾.鹿盔愿意為您獻出心臟。”
加洛德.影歌張開嘴瞪圓了眼睛。
不是,我就是來找你要點軍需補給順便敘個舊,你TM......
我TM......
看著手足無措的加洛德.影歌,丹德瑪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為什么是默默無聞的見習女祭司莎拉希爾陪伴了加洛德萬年的歲月?
因為在所有人都朝著加洛德索取的時候,只有莎拉希爾給了加洛德最渴望的溫柔。
無視了加洛德求救的目光,丹德瑪也跪在了加洛德面前。
“元帥,海加爾山一戰后,龍王的祝福逐漸失效,我們暗夜精靈正在步向平凡,卡多雷需要您,暗夜精靈需要您,艾澤拉斯需要您。”
丹德瑪隱藏了自己算計好哥們兒的愧疚,只是暗下決心,一定會保護加洛德,不會讓他死在自己前面。
“你們!”
加洛德聽懂了丹德瑪的威脅,他這一次出來圖個什么......
“你們這是要造反啊!”
范達爾.鹿盔用最堅定的語言回應了加洛德。
“卡多雷萬年來有且只有您一位大元帥,造反,造誰的反,誰敢造反!”
“不妥不妥,我雖然沒有參與流沙之戰,也知道其拉蟲人的厲害,我不會去跟瑪法里奧以及泰蘭德爭權奪勢的,不妥,休要再說。”
加洛德站了起來反復踱步,連呼不妥。
“雖然我不知道你從哪兒知曉了龍王賜福出了問題,但是你說得對,暗夜精靈被高高架起上萬年,應該重新腳踏實地了。”
范達爾.鹿盔雖然是看著丹德瑪說的這話,根子里還是說給加洛德聽的。
元帥啊,長生是賜福更是詛咒,您不會看不見未來的黯淡吧。
加洛德元帥啊,帶領弟兄們再沖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