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夏洛特家街角的復古餐廳內沒有點燈,可是這里的客人依然絡繹不絕,仿佛每一張餐桌上的燭光都在吸引著人們不由自主的坐在餐桌旁,去享受只有黑暗才能帶來的浪漫。
周末就坐在這里,對面坐著尤達。
“你今天很漂亮。”
心情不錯的周末夸了她一句,不過這句話卻引起了尤達的懷疑。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瘦身晚禮長裙一側開叉顯得特別苗條,單肩帶斜挎式設計恰好讓那并不是特別龐大的圓滾若隱若現……自己的確很漂亮,尤達伸手撥動了一下額頭上的短發,只是,一個被人捏著把柄的警察會在這種時候表現出約會般的愉快感么?尤達并不這么覺得。
“你的品位也不錯。”
當尤達的話鉆入周末耳朵里,他笑了,仿佛替這家餐廳的老板宣傳一樣說道:“謝謝。可我還是得稱贊一下這家餐廳,看看這的設計,用比一般餐桌大一點的桌面將客人隔開,以免情到深處時的擁吻或其他動作太大而觸碰到燭臺,如此,客人就不會尷尬;這里每張餐桌之間的間距較大,盡管這會讓餐廳顯得空一點,也無法多擺幾張餐桌,偏偏這么做保證了每張桌子上的燭光只能讓坐在你對面的人在光影中出現。”
“WOW。”尤達故作驚訝的發出了一聲驚呼道:“你差一點就讓我誤以為這是一次約會。”
周末怪異的回應道:“是約會,不過,是我一個人的約會。”
“什么意思?”
周末舉起了手。在這間所有人都在輕言輕語、努力制造出安靜的環境中輕聲說道:“服務員。點菜。”
尤達看著周末問道:“你都不打算問問我要吃什么?”
“現在滿足我比滿足你重要。”
周末神秘的笑著。慢慢的打開菜單,那雙眼睛只低下去看了一眼菜單上的排列順序便抬起了起來,以尤達可以看清的速度非常緩慢的撩眼皮,最終,和她的目光相對……根本沒看菜單的說道:“2005年的桑塞爾白葡萄酒、蟹肉餅、烤狍子、甘藍、五香杏仁和……”尤達的面容出現了些許改變,那張臉開始變得越來越古怪,一雙眼睛緊盯著自己仿佛要看穿什么似得:“意大利火腿。”周末補充說道。
慢慢合上菜單的周末將菜單交給了服務員,在服務員離開后回應給了尤達一份微笑。那份從容像是對方手里根本沒捏著自己什么把柄。
“我看過你的資料,知道在德州的時候,你就展示出了出人意料的逆商,只是我沒想到這份逆商能為你強大到這份地步。”尤達忽然放松了下來說道:“你點這么多東西是已經把那幾個小家伙的外賣帶出來么?不管怎么樣,我還是應該說一聲謝謝。”
兩人暗地里的較勁和交鋒從坐在餐桌上就已經開始了,尤達斷定了周末強裝出來的這份從容絕不是他應該有的心態,畢竟這個家伙曾經于很多強人手中展現出了根本壓制不住的抵抗力,所以,她并不覺得周末已經脫離了掌控,反而繼續念著緊箍咒。時刻提醒著對方應該在意些什么東西,比如那份犯罪記錄。
燭光下。周末左右看了一眼,安靜的說道:“哎……”他用了一個非常具有東方色彩的開場白:“我最近有點明白了一些事情。”
“這種改變讓我擁有了一種特別清晰的感覺。”
周末沒有保持神秘,坐在那拉松襯衫上的領帶:“你知道嗎?這種感覺讓我開始了解了另外一個人的心理狀態,從洛杉磯第一神探成為兇手的轉變過程。”
“――變――態――殺人這個行為一直都被我定義為宣泄,不過要是站在這個問題的源頭看,這同樣是一種解決問題的方式,對嗎?”周末稍稍有些興奮,而尤達反而變得沒有剛才感興趣了:“――變――態――需要宣泄時,是本身出現了問題,這個問題需要解決,解決這個問題又不能引火燒身,所以,在這個體系下,犯罪出現了。他們進行的不是目的性極強的犯罪,而是在現有的環境下做出了選擇。”
眼看著尤達往后微微讓開些身體并友好的露出微笑令服務員將白葡萄酒端上了桌順開,周末在燭光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影時繼續道:“就像是亞當,當他手里沒有足夠的權力去伸張正義,又在自身陷入泥藻中的時候看見了那些犯罪者依然沒有受到任何懲罰,他的精神就出現了問題。亞當為了解決問題選擇了殺人,殺完人的亞當知道了自己的錯誤,他開始為了解決這個問題進行了無限循環。”
周末臉上沒有惋惜,像是解開了非常難的數學題一般稍稍帶著一點得意:“我要說的不是這些,我是說,在處理事情的時候,應激性障礙讓我得到了一個新的方法,那就是根本不需要站在出現問題的地方去看需要解決什么,而是要把自己抽離出來,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到底發生了什么。”
尤達的面容改變了,之前周末說的那些得不到她的回應是因為那些東西都是這個女人體會過的,不新鮮了。直到周末把話說到這,尤達發現周末和自己精神世界中的發展方向完全不一樣,她周圍的人、包括她自己都認為精神分裂是一種疾病,需要治療,尤達對治療最不滿意的地方是蘭伯特壓制住了這具身體的本體,從沒發病時就一直存在的自己,他選擇了更加善良、更加努力的夏洛特,一個完全不同的人。可周呢?這個混蛋根本就沒拿應激性障礙當成疾病……他把精神世界的扭曲當成了――進化!
菜被服務人員慢慢端了上來,周末為自己鋪好餐巾,很有興致的倒了一杯白葡萄酒。還很紳士的為尤達倒上了一杯:“從你家離開以后。我一直陷入苦惱之中。被人捏住小辮子的警察是這個世界上最心神不寧的人,我幾天都沒有走出房間一步,這種壓抑讓我的腦海里再次出現了邪惡的東西。尤達,不瞞你說,有那么幾個瞬間,我想殺了你,殺了你們一家,用亞當的方式。”
“這個自殺的想法我很欣賞。”尤達看著周末嘲笑著。她有理由如此驕傲。
周末伸出一根手指,宛如尤達點題一樣繼續道:“你說的沒錯,正是你的能力救了我!”
“你讓我殺人的想法消失了,更加強大的精神折磨開始出現,我拼盡全力的控制自己、告誡自己,如果我要是選擇隨便殺了什么人發泄,就會成為癮君子一樣的懦夫,他們就是解決不了現實問題選擇了用毒品來進入這個死循環來滿足自己的廢物。”
“于是,我什么都沒干。”
“你差一點讓我從應激性障礙變成抑郁癥,這個世界上最難熬的事情就是你根本不知道可以要挾你的人會干什么。而你偏偏是被另外一個人格壓制在體內無法長時間出現這個世界的家伙。”
尤達舉起了酒杯,上下嘴唇微微蠕動著。被唇彩覆蓋的朱唇于燭光下閃爍著微弱光澤道:“周末,你得知道這種情況下的自己很危險。”
“不。”
周末舉起酒杯和尤達碰撞到了一起:“我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到那種情況之中。”
酒杯貼上了周末的唇,他輕沾一口后等不及似得將酒杯放下說道:“如此情況下我又恢復了警察身份尋找整件事的破綻,想依靠自己對鑒證方面的只是否定那份視頻。可惜我失敗了,幸運的是,我是一個永遠不承認失敗、哪怕重來一萬次也得達到最終目的的人。”
“無法找到破綻的我決定把整件事在往前推,卑鄙的想用你的精神病史否定證據,最終,我無法解決一份客觀存在又沒有被修改過的視頻。”
“那么……”他語速越來越快:“我繼續向前,從你周邊人的開始,我考慮過姬斯蒂,可我并不認為你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她,沒準那只是個誘餌;緊接著我想到了蓋亞,隨即他也被否定了,知道你們家那棟房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否定,我只能從最早接觸到的那個人開始,他是蘭伯特。蘭伯特那份文件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而蘭伯特才是你們那棟房子的起始者……呼。”周末仿佛有點憋悶似得長長出了一口氣,對面的尤達卻端著酒杯將視線定格在了這個男人身上。
那是一種訝異,驚訝于對方的思想。根據尤達對這種人的認識,這種人一旦陷入牛角尖是絕不可能鉆出來的,這就是點的思考與面的思考的區別。假如智者的思考是一副3D立體圖像,那么普通人的思考就是2D平面圖,那么,――變――態――的思考方式則是由點延伸出去的一條直線,這也是變態多數都是高智商犯罪的原因,思考的越簡單就越好控制,反之則漏洞百出。
“尤達,你還是輸了!”
尤達將根本沒喝過的酒杯重重落在了餐桌上,那微弱而又昏黃的燭光都在顫抖。
周末繼續道:“我爬出來了,從蘭伯特身上開始思考的時候,我幾乎在靈感降臨的瞬間就發現了你的弱點,那就是,蘭伯特在屋子里安裝監控設備是為了觀察你們,作為一個治療者,他沒有任何理由把自己也當成精神病人監視。”
“那么,事件發生的地點在哪?在蘭伯特的臥室,換句話說,這只是你和姬斯蒂通過默契配合出的一個局,因為那份視頻文件……”周末笑了,低著頭,目光往上挑著尤達,他那張臉在燭光閃動中光影閃爍,下巴在光影晃動中變得有些尖銳:“根本就不存在!”
多科的家里,他一個人在臺燈下端著酒杯,夜已經深邃,從地下拳場被直升機送回來的他依然處于興奮狀態下無法自拔,這是他第一次戰勝薩斯,像是一個失敗了十幾年的人終于獲得了一次勝利,那么,缺乏這種感覺沖擊的他很可能會由這次勝利幻想到一個地下帝國的崛起。
多科就是這么想的,宛如一個作者在寫作之前于腦海中設立的大綱一樣,重要的是這份大綱得讓人興奮,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創作之中,也就是說,這里邊起碼要有一些關鍵點可以拉得住人。多科這份大綱里就有拉得住人的關鍵點,他保住了自己的手下,有了讓手下人炫耀的機會,從而在獲得更多手下投靠的同時,比弗利山莊的生意可以越做越大!那之后,早就設定好的計劃就該奏效了,經濟法則會逼得薩斯匍匐在自己腳下!!
“你,回來了?”
房間的燈被打開了,老夫人穿著睡衣出現在客廳里的一刻不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她緩緩坐在多科的旁邊,看著自己兒子興奮的表情說道:“贏了?”
“是的。”多科自嘲的說著:“我表現的太明顯了么?”
老夫人點點頭:“總算踏出了第一步。”
接著,飽經風霜的兩個人都笑了出來,可,這笑容并沒有持續太久。
“多科,我得和你說一些事情。”老夫人率先開口打破了這個家里好不容易才有的好環境,很是擔心的說道:“達馬斯,太讓我意外了……”
“他的表現也很讓我意外,母親,我們家族很少出現這樣的人才,他很可能是繼承了您的智慧。”多科在高興的時候自然愿意夸夸自己那個總是會在學校拿到好成績的弟弟。
老夫人表現的更為擔心,她把放在腿上的手抬起來,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多科,像是在否定他的話一樣說道:“我說的就是這一點!”
“不知道為什么,最近我開始變得多疑了。”聽到這,多科低下了頭,他們都知道為什么,只是誰也沒說:“在達馬斯猜到了我的計劃以后,我在他上學的時候進過他的房間,那間屋子里,沒有任何關于經濟學的書……”
“母親!”多科很意外的說出了這句話,似乎父母進入子女房間里翻什么東西是無法被他們接受的思想。
“聽我說完!”老夫人攔住了多科的抱怨說道:“你的弟弟達馬斯的確很聰明,他能在學校里拿到最好的成績,可是這并不代表著他就是天才。你知道么,你弟弟課外書不過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這種曾經被禁絕一時的書籍(具體是什么書自己搜,廣告狂人第一季第三集也有相應介紹,從里面姑娘們的表情就能知道這是什么書),電腦記錄也不過是下載一些‘誒喂’,連付費頻道都是午夜版,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怎么會知道我要告訴你的是什么?”
多科扭過頭,帶著不滿的情緒說道:“您知不知道這么做很過分?”
“我只知道你弟弟要是被人利用的,而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你會覺得我更過分!”老夫人奮力反擊著,剛才的氣氛瞬間消失,倆人像是馬上要吵起來一樣。
多科停住了,聽出了老夫人話里有話的問道:“母親,你是說?”
“現在還有誰會愿意跟多科家族接觸?又有誰愿意告訴多科家族這條我經過這么長時間才想出來的路?亞美尼亞人?”多科開始警覺:“俄羅斯人?”多科更加難以置信:“還是薩爾瓦多人?不管是誰,對咱們來說都不是件好事,你懂么?”
他怎么可能不懂!
如果是多科家族最鼎盛的時期,誰惦記多科家族都沒關系,因為多科家族有可以被人利用的價值,現在這個價值消失了,在這個時候還有人惦記多科家族,這才可怕!!
“不管是誰,查出來,一定要知道他的目的,明白嗎?”老夫人看著多科,瞪著雙眼看著。
“嗯。”多科點點頭,沉重的呼吸著,那雙眼睛徹底放空,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著什么。(